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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毒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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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发小子、相貌一般、身材瘦弱、面皮更是透着诡异的苍白——尊贵的女公爵到底看上了他哪点?!
方穗迅速反应过来,用手指在他手心里疾笔书写:拒绝她!马上走!
笔画仓促而成,但她知道路德维希一定能懂。他怎么会不懂呢?她以前脖子上横贯的那道疤未消下去的时候,只能依靠比画和写字和他们沟通!
但是,路德维希缓缓地,坚定地抽出手掌,将它交到女公爵手中:“好。”
完了!
众宾客终于慌起来,偷偷用余光打量远处唇角噙笑,疑似冷笑又得体得恰到好处的大皇子阁下。也不知他是在对男女中的哪个冷笑。
多伦多伯爵竟没有出面打圆场。他用干巴巴的眼神环视四周,露出些许歉意和尴尬。女儿毕竟是公爵爵位比他高一阶,他没有阻止的权力。
乐团收到指示,不等他人有议,果断奏起一曲。
女公爵拉着路德维希的手,款步走入舞池,千万条褶裥的金色裙面在旋转中缓缓盛开,点缀其中的珍珠碎钻闪烁着无数光芒,包裹住路德维希,将他一同牵入舞池。
令人惊异的是——不知名的黑发小子,舞技居然很棒!
怀中的女公明艳如珠,他却完全没流露出任何惊喜的神色,舞步随着拍子干脆利落,微垂的眼眸年甚至没有在看那般惊艳全场的美人,跟台输入设定的机器人似的。
他越是不起眼,越衬得女公爵昂扬的舞姿光彩夺目,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曲调愈发紧凑,二人旋入舞池中央,路德维希依旧表情淡漠。
方穗早已在他应答后没入人群,没再试图制止,凝凝望着女公爵脑后用来固定丝带的蝶形发饰。
“真像啊。”她喃喃一句,肩膀撞上人。
她抱臂而立,也没回头道歉。
“因为路德维希在这里,所以你才答应我的邀请。”来人双手插进衣袋,明明面对如此尴监尬的场面,他居然还一脸平静,主题都不在舞池中的女公爵身上。
方穗低头玩着指甲:“你废话很多欸,要求不是跟你说过吗?路德维希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哦,不然你都没可能在圣格勒的入学名单上看见我的名字。”
男人沉默两秒,“要不是知道你的脾性,我可能也会以为你是在隐瞒你和他的关系。”
方穗脸上浮现出一丝怜悯的神色,瞥了眼身后的奥塔涅夫,用戏谑的声音说:“你根本不了解路德维希他无法喜欢上女人,女人也无法喜欢上他。你可能在意塔里黛丝小姐的安危,不过请你放心,我们都见过比这美得多的女人不是吗?如果路德维希就这么爱上她我反而会觉得他有问题哦。”
奥塔涅夫没回话。舞池中央的男女翩然而舞,少女耀眼如光,她的舞伴却那么默然那么黯淡,表情呆板得像根柱子,如果不仔细注意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刹时间,奥塔涅夫眉梢一挑,同样的画面从记忆片段中翻涌而出。
等等!没错,他确实见过这相同的画面——两年前,他莅临帕拉姆星,受邀参加米索家族的一场私人晚宴。晚宴上宾客纷纭,窃窃讨论着雷蒙兹特克从第九星区找回的一双儿女,据说他唯一的女儿维多利亚生了双瑰丽的紫瞳,与她对视的人都会不觉被她深邃美丽的眼眸卷入爱情的漩涡,是世间罕见的魔女。
那是维多利亚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她身着缀满蓝宝石与粉白珍珠的绸面深蓝礼裙,跳着昂扬的舞步自旋梯而下入场。她的美丽舞姿深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以没人注意到——
牵住她的双手,与她舞步一致的黑风衣少年正是她的亲哥哥路德维希.卡尔玛·米索!
奥塔涅夫的大脑轰的炸开。
是的!我见过他!在那场晚宴上!他知道那场晚宴的主角是维多利亚,所以哪怕身她的亲哥哥,他也不曾开口多说一句话。
再看看舞池中央的那对男女吧,黑发少年举止谨慎,没有趁着与女公爵跳舞的机会去摸摸她泛着莹润光泽的娇嫩皮肤,也没有因为近距离接触而暖昧扫视。他那样拘谨,除了跳舞,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他是一个哥哥,一名兄长,兄长在和妹妹跳舞时怎么会做出那种下流男人的行为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女公爵方才敏锐地观察过人群,那些觊觎她姿容的、带着打量和好奇的刻薄目光令她惴惴不安。她是朵在温室里长大的娇花,早早失去了母亲,一切富有攻击性的事物都会叫她激发猫一般的警惕。只有当她看见路德维希时,她惊奇地发现路德维希根本没有流露出那种贪婪的神色。她发现他那样平静,只默默地站在那里,是一根船头的桅杆,单薄的孤独的,除了笔直以外再无值得注意之处。
他是那种很传统的兄长,无论妹妹松开他的手跑出多远他都会站在原地等待,只要妹妹累了倦了想回头了他就会张开双臂接住扑倒的妹妹,然后摸着她的头说,只要你想回家,哥哥的房子里会永远为你留着你的房间,你饿了可以回家找到你的餐具坐下来吃饭,因了累了就回房在铺好被褥的床上好好睡一觉,哪怕你以后嫁人了嫁去了很远的地方只要你想回家,哥哥就一定会来接你回家。
奥塔涅夫比不上他,皇室的亲缘淡如薄冰,一生陷在权力斗争的漩涡里,从未有人想过给这位女公爵给予家的感受。比起奥塔涅夫,女公爵更想要一位路德维希这样的哥哥。
她只是在和哥哥跳舞。
一曲终了,女公爵以一个有力的旋转踏定结束舞步,随后定住两秒,提起裙角向路德维希行屈膝礼。
路德维布最近恶补不少贵族礼节,见状以骑士礼节回礼。他不是贵族,在上军校,这样的身份以较低姿态礼敬女公爵才是最合乎情理的。
塔里黛丝美丽的眼睛里依稀有亮光,花瓣般的粉唇轻轻开合——谢谢你。
而路德维希只是低头整理微乱的白手套,不卑不亢地退回舞池周围的人群中。
下一首曲子响起,贵妇绅士们反应过来,相继步入情景,心不在焉地跳起舞。
奥塔涅夫也在此刻彬彬有礼地向自己今晚的女伴发出邀请:“跳舞吗?”
“我发现你这个人有点冷血欸。”方穗耸肩,描长的浅眉挑起一边,“不啦,我舞技感人,小小心待会儿把你踩成瘸子。”
她朝奥塔涅夫身后分出一点儿视线:“喏,那边,利小姐特别娇羞地在等待你邀请她跳舞,她旁边的赛普茜先生似乎很钟意她那个类型,一直在努力挖你墙角哦。”
奥塔涅夫神色复杂地放下手:“……你是不是对这个圈子的私事特别感兴趣?”
方穗装作吃惊地捧住脸:“天呐!被你发现了!你该不会用贵族青年八卦大全来诱惑我了解你们吧?天呢被你们恶心到了喔!”
奥塔涅夫被她的惊人之言噎得扶额,额角青筋弹动不停,低喝道:“够了!我会考虑你开出的条件!”
他不是没想过用别人来顶替方穗的位置……可那纯属痴人说梦,可能性比拿块豆腐撞死自己的概率大不了多少。
而且路德维希可能确实……好吧,在能力和品性方面都很不错,把他收为己用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回归圈子的大皇子似乎并无异样,轻描淡写说了两句,伯利小姐和科里亚小姐立马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灼灼望着他。奥塔涅夫凉薄的视线扫过科里亚小姐她头皮一紧,就见曾经优雅的情人牵起了伯利小姐的一只手。
舞会仍在继续。华丽的裙裾飞舞开合,泻下等藤萝花瀑的穹顶熠熠生辉。
“真奇怪,公爵阁下喜欢紫藤萝么?”路德维希回到餐桌旁,跳了一支舞后有些口渴,正要端起先前那杯葡萄汁一饮而尽,鼻翼轻扇,嗅到浓郁的果味中掺杂了一丝淡淡的暗香。
他立刻放下杯子,迅速环顾四周,凌厉的杀气几乎要溢出捏紧的指尖。
周遭举杯交谈的绅士贵好们一切正常,只有零星几人感受到这边不寻常的气氛,偷偷探头瞄了两眼。
一名侍者正巧路过,路德维希努力抑制下怒气,用将能捏碎杯子的力道重重将果汁按到托盘里。银白的托盘剧颤,侍者疑惑抬头看向这位莫名发怒的客人,却见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出口。
一名贵族少年轻巧上前拦下他,脸上带着笑:“哈格斯公爵的舞会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几支舞,这位先生不继续作为公爵阁下的舞伴出场么?”
对面明显在找碴,路德维希也不跟他客气,直截了当怼问道:“有事?”
贵族少年扬扬下颔,傲慢之意不言于表;“我是说-不知这位先生出身何等高贵,当面拂了大皇子阁下的面子,这便想离开了?”
路德维希冷下声来:“你是哪儿来的东西!奥塔涅天要是不快,让他自己找上门来,别派个小兵小卒来骚扰我!”
贵族少年脸色转白,当即恼怒,拨高了音量,“哟!我们在诺丁切斯科作客人的米索先生这么瞧不起皇城里的——”
“科尔,闭嘴!”一道冰冷的女声,自少年身后传来,名作科尔的少年讪讪收嘴,闪身让开,一袭深紫鱼尾长裙摇电着裙摆款款而来,正是先前围在奥塔涅夫身侧的埃伦·科里亚小姐。
这位科里亚小姐不似传闻中的乖巧或轻佻,鬓角簪了朵衬肤色的雪绒花,眼神掩不住的疲惫,歉意一礼,道:“这是我在家里惯坏的弟弟,仰慕公爵许久,晚是上没能得到公爵青睐,一时做出有失礼节的事情,还请米索先生原谅他。”
“姐,我们——”科尔差点急出口,埃伦瞥瞪一眼,他才将将住口。
埃伦冷喝他:“好了,舞会也开始了,去找你的玩伴,该跳舞跳舞,不想跳舞就去那边玩牌。啊,我看见卡西娅小姐了,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去找她吧。别再肖想公爵阁下了!”
说罢,她娓娓行礼,也匆匆离开了,大约是去寻前男友的影子。
科尔少爷不甘地握紧拳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路德维希方才没吭声,此时突然快步上前,几个眨眼便贴到科尔身侧,偏头用阴冷的声音说道,“这么急着和皇室攀上关系,科里亚家族是即将被剥夺贵族头衔么?百灵鸟少爷。”
科里亚家族的家徽即是一只振翅的百灵,别人经常在私底下戏称他们金贵的孩子为“百灵鸟少爷”或“百灵鸟小姐”。
这个略带轻蔑的称呼显然刺痛了科尔,他猛地捏紧拳头扭过头来,双目赤红,“你——”
“哦,看来我说中了。”路德维希毫不客气地一把拧过他脑袋,力道之大让科尔大脑空白了片刻,可能没想到路德维希竟敢在公众场合中对他动手。然而这远远没完,路德维希老早不爽他那一股弱智气质的口吻,刚好又背对餐桌,顺手抄起一杯香槟自他头顶淋下。动作之流畅让科尔少爷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他感觉头顶一凉,酒液已形成一片帘幕从额前发梢哗哗而下。
路德维希把空酒杯放回桌上,声音森森:“区区科里亚也敢来招惹我,活腻歪了么?”
色表现出高高在上的漠然,让科尔少爷背后彻底一寒,就听他散漫轻蔑道:“滚吧。”
不,不可能,他不只是个质子而已吗?科尔刚想惊叫喊人,突多出一只手死捂住他的嘴,竟是一名直徘徊在近的侍者!
侍者身形高大,反应速度完全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员。他面色不改,一记手刀打量科尔,恰到好处地扶住科尔肩膀,装作是带走喝醉的客人,还低声向路德维希道歉:“抱歉先生,这位贵宾喝醉了,请原谅他的无礼。”
路德维摆摆手,让他把人带下去。
周围陆续进入舞池的宾客没发觉餐桌边的异常,埃伦小姐也走出很远,没注意到弟弟,更没注意到阴沉着脸的路德维希。
他轻轻按下发丝掩饰下凸起的耳麦,轻声道:“谢尔夫,有人在我的饮品里下药。”
谢尔夫的声音凝重几分:“抱歉,请您现在立刻远离现场,我会带人处理好这件事,最晚在宴会结束前给您答复。”
“最好是这样。”路德维希一改往前的无所谓与听话乖巧,脸色阴沉得可怕,不似先前的呆板。
不管他误食了任何药性剧烈的药品,造成的后果绝不是任何人能承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