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落日［无限］》千枝鹭下

39、百无禁忌

　　心理学家阿德勒曾提出，人的行为和心理状态都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存在。

　　譬如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服务员不小心将汤汁洒到了你的衣服上。于是你发怒，目的是为了让服务员给你赔礼道歉的时候，态度更加诚恳。

　　其实就算你不发脾气，服务员也应该对你说抱歉。

　　漂浮在这个世界上空的情绪因子充满了功利性，但你无法评判它们孰对孰错。

　　照这个“目的论”的说法，现在我回到过去，对周遭的一切都疑神疑鬼，是为了证明自己当下处于幻境，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突然讲起心理学了？

　　发现你了，从我的脑海里出去吧。

　　“简郁眠，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回到“家”之后，在被简郁眠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盯着的第二分钟零一秒，我实在是忍不住。为什么就算他不是本尊，被盯着还是感觉这么瘆人？

　　“你知道了什么？”

　　果然被看出来了，不过本来我也没想着藏。

　　换做平时，我肯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跟简郁眠一起讨论。但现在是什么情况？说不定这个假的简郁眠，就是幻境主人派来监视我的眼线。

　　想到这里，我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回忆着当时自己和他的熟悉程度。

　　“我知道什么跟你有关系吗？我们俩好像还不是很熟吧。”

　　说完这句话，我径自回到自己的卧室。

　　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冒牌货。

　　我坐回床上重新思考，自己面前好像总站着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这是目前为止最明显的疑点。

　　这个幻境会变换场景，不固定在某一地点，出现的人物众多而，每一个的神态都很自然。几乎就是一个真实的落日之城。

　　要怎么破解，漏洞在哪里？

　　我躺下了。

　　我起来了。

　　我出门了。

　　我走在路上。

　　我参与了试炼。

　　我……

　　我靠！我的身体怎么不受控制地自己在动啊？！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一切事物都在以不可思议的节奏超速运转着，如同沙漏里不断落下的沙，只要地心引力存在，便无法阻止它的失控。

　　很多乱七八糟的人物和场景，在我面前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又瞬间切换。

　　你可以打开一部电影，然后尝试十倍速观看。你所接收的各种画面和声音都会被压缩，听起来叽叽喳喳的不像是人类语言，十分鬼畜。

　　眼前的种种好像是想表达一些东西，但我对此根本无暇顾及，只是被某种不可抗力推着不断往前走。身边匆匆经过无数人，我来不及看清他们的脸，那些人就消失了。

　　有人消失了还会再遇见，有人消失了就再也没出现。

　　这种感觉就好比在十分钟以内读完一本《全球通史》，囫囵吞枣，这一页还未看完就被快速揭过，没有时间让你消化和细品。在极其混乱的呈现下，我勉强捕捉到几条抽象的信息。

　　很多试炼，非常多，绝对不止八层。

　　冬天之后是春天，雪落了又融掉。

　　火海，黑夜白昼，电闪雷鸣。

　　有人死了，有人还活着。

　　夕阳西下，旭日初升。

　　一个完整的世界。

　　简郁眠，和我。

　　此刻，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些碎片画面给我带来的冲击。

　　它们只是昙花一现，刚开始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是愚蠢可笑，但最终聚合到一起却变成一种近乎癫狂的向上生命力。

　　它们说：逃？逃。逃！

　　如果你是被束缚的自由之鸟，就要冲破囚笼！

　　如果你是被监禁的无罪之人，就要逃离牢狱！

　　弱者方有大忌，强者百无禁忌。

　　世间万物瞬息万变，唯一不变的是面前那个始终存在的影子，和另一个模糊的概念。

　　看不清。

　　我在这场十倍速的电影里不自知地扮演着自己，也成为其中被推进的一员。情节已经过得很快了，好像越来越逼近尾声，我却还没有看见结局。直到……

　　出门，上路，参与试炼。

　　为什么是循环播放？甚至连什么时候开始的重播我都没有意识到。

　　“咚——咚——咚——”

　　我从来没听过回音效果这么好的敲门声，从遥遥远方传来，回荡在天地之间。世界甚至因为它的降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两下，我这才意识到：
　　幻境！

　　靠，怎么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大脑过载就会停止思考，惰性思维让人们心甘情愿地做一只把头埋进沙漠里的鸵鸟。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眼前的景象扭曲起来，像是被打破平静的湖面，荡出一圈圈水波纹。

　　这里的一切都跟落日之城一模一样，可我觉得它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要崩塌了，是不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假的？

　　如自己所愿，我终于可以脱离这个幻境回到当下，但又对这里产生了一点留恋，这很矛盾。

　　也许是它带来了一些稀少鲜活的希望，我却无法抓住，大概那就是黑色深渊中几颗白色微粒的意象和代表。

　　相信当下的希望始终比过去的要多一点。最终，我要走了。这个世界送给我的最后一份告别礼物，是让我看清前方那个一直岿然不动的影子。

　　我的背影。

　　……

　　“各位，如你们所见，我只是例行公事，第一次见到有人真睡过去的。”

　　“咚咚咚！”

　　一个戴着奇怪面具的男人内心似乎有些不满，敲桌子的声音也大了点。

　　季忱猛得惊醒过来，像是在课堂上睡觉被老师抓到的学生。他想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绑在椅子后面，只好用力地眨了几下以缓解干涩。

　　脑子里还充斥着刚刚幻境里的画面。本以为醒来之后就会回到正轨，但当季忱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面试房间。

　　X、简郁眠、林霏、应知汝、王辉、花枳、风禾。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消失和死去的人为什么会再次出现？难道真如青鸾所说，被“退换”了？

　　他甚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都没敢呼吸。还回到正轨，怕是早就连火车带乘客都被流放到外太空了吧！

　　季忱确实没有回到那个被火球袭击的晚上，而是直接回到第一次的面试房间了！闯过三层试炼，归来一看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他没办法再说服自己相信这又是个幻境，但仍旧保留着一丁点侥幸，希望这也是假的。

　　面具男人环视了一圈众人，最终拿起那只黑色记号笔，在白板上写道：落日之城。

　　“各位，我是面试官X。现在请允许我为你们介绍你们所在的这座城市。在此……”

　　季忱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他不动声色地瞟了几眼周围人，发现他们的表情怪异，但不是对再次来到面试房间感到怪异，而是……

　　心已经凉了半截的季忱最后看向简郁眠，几秒之后另一半的心也凉了。

　　他们都认为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简郁眠也不例外。

　　“各位，注意，一旦我步入正题……”

　　如果就季忱一个人记得，那跟没人记得有什么区别？明明已经晋升到「花」级，现在来这么一出，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季忱真想现在一脚把桌子踹了，然后大喊一句：落日之城你大爷！

　　到底是为什么？

　　“请问，现在可不可以打断你？”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应知汝，样子和声音完全没变过。

　　季忱扭头看过去，眉头紧皱。一切又要重演了？X会挡下属于花枳的裁决，然后变成一阵黑雾消失？

　　“各位，这位美丽的女士……”

　　X怎么连台词都没变过。等等，台词？季忱心中一紧，他不太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应知汝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现在这句，虽然意思大概是一样的。

　　“解开绑着我们的绳子，谢谢。”

　　林霏突然出声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X看她的时候扯了扯嘴角。

　　季忱终于察觉到气氛的一丝奇怪，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情节发展跟上一次太不一样了。

　　会不会不止他一个人记得以前发生的一切？他们来到面试房间会是意外吗？

　　X把绳子解开之后，接下来就是王辉的“解开绳子而已……”的愚蠢发言。

　　上次应知汝没跟他计较，这次林霏暼了王辉一眼，竟然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像是在看死人，不过从现实层面上来说倒也没错。

　　“简郁眠，简郁眠！”

　　季忱用传音呼喊简郁眠，他确定自己的声音已经成功传出去了，但简郁眠却毫无反应。

　　不是，他故意的？季忱又喊了几遍，但仍然没在简郁眠脸上看到一点多余的情绪，他甚至表现得比幻境中那个冒牌货还要冷漠。

　　季忱刚刚好起来一点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落谷底，原本他下意识觉得，就算所有人都丢失了从前的记忆，简郁眠也不会是其中的一员。

　　为什么？

　　“各位，那么，我可以开始了吗？”

　　X的声音再度响起，季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出言打断：“不可以。”

　　季忱臭着一张脸直直地看向X，他完全不想再给任何人好脸色，此时急需一个出气筒，不然他真的要快被憋死了。

　　秩序再次被打乱，这次引领众人的又换了个角色。

　　“我们现在就要开始自我介绍。”说实在的，季忱都想跳过这个环节。

　　“哎我说那红毛有没有礼貌，你老打断别人……”

　　王辉话还没说完，原本阴沉着脸色的季忱忽然像是挑选到猎物似的，嘴角一翘抱着手臂“噌”一下站起身，他必须制造一点矛盾，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红毛……”

　　季忱顶了顶腮，本来没真打算生气，但他发现王辉这人还真是死性不改，给多少次机会都没用。

　　“你，你干嘛？要动手啊？”王辉比季忱矮了十几厘米，他明显没什么底气。

　　“我确实觉得，打断别人不好。”

　　季忱挑眉笑了笑，漂亮的紫色眼睛闪着意味不明的亮光。见王辉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王辉，如同恶魔般低语：“不如你来代替他？”

　　“你什么意思？”

　　王辉不知为什么明明没见过这个男人，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害怕。他摆出一副凶恶的嘴脸，叫嚣道：“你辉爷打架没输过！胆敢一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