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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一生未娶。
      自我有意识以来,我就发现,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或者说,我不记得我的过去。
      榆稀村,是我现在生活的地方,这村子名不副实,四面八方皆是高大的榆树,是个山里的小村。在我从村子走出以后,我十分怀疑这里就是连打着地图也找不到。总共几十户人家,稀稀落落的分布在山腰上。
      村里邻居是个大婶,说是大婶也有点过分,她大不了我几岁,却因为常年劳作显得老了
      她很聒噪,经常同我聊天。她说我是哑巴叔拾来的,回来那天,她以为哑巴叔捡了只死猴子。
      当时我浑身是血,还粘满了枯叶泥巴,把她吓得要死。
      虽然她描述的吓人,但是我信。
      大婶还说,我是捡了大便宜,哑巴叔是个赤脚大夫,是个老中医,很厉害。他采药的时候看到了我,哑巴叔是个有胆识和见识的人,知道这里有盘山公路,我应该是出车祸摔下来的。我骨折了三处,浑身是擦伤。
      但还能活下来,也是奇迹。
      我摔坏了脑子的。
      将伤养的差不多我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还有些不利落但也不重要了。更要紧的是我的过去,总要记起些什么的。
      我醒过来也是活下来之后,一个梦一直萦绕着,仿佛是潜意识里另一个我在提醒着什么。
      那个梦里,有一直摇曳的竹叶,月光的清辉从中穿过,斑斑点点,像酒杯中溅出的酒液,轻轻的拢在一个人脸上。
      他靠在墙上,抱着一只长竹笛,我下意识知道那是一只F调的。
      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觉得那是一张稚嫩的,青春的脸,不过二十多岁而已。
      每到这个时候我心里就觉得难受,仿佛有刀在搅啊搅,搅的我心里直流血。我让他不要哭了,但他看不见我,也并不理我。
      天亮之后,我总在想,他和我是什么关系呢?
      亲人吗?为什么这么悲切呢?
      哑巴叔虽不会讲话,但他在书法上竟也是个大师,一手瘦金体写得令人惊艳。
      他告诉我,我应该回去找家。
      可我并不知道家在哪里,脑海中模糊的影子,只有院子里的竹影,闪啊闪的。
      难道我是竹中人?使竹子组成的吗。
      在我只能拄着拐杖勉强走两步的时候,我经常坐在小院里,看山看树,想着梦中的竹影,长笛,和那个人。
      “我得走。”
      又一次梦见,我对哑巴叔说。
      他盯着我,捋了把胡子,随手写下几个字:向东南走,沿公路。
      我曾去过那条山路,有些不理解,这条路还挺宽的,怎么会掉下去呢?
      哑巴叔提起笔又放下,扭头看着我,又盯了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翻着他十分宝贵的一条长匣子,有成年人的手臂那么长,看样子像是哪个年代的古董。
      他弟给我一沓钱,大概有一千多吧。这个时候钱很值钱的,换句话说,就是很结实。要攒不知多久才行,况且他只是一个大夫兼采药人。
      我为难了一下,最终收下了,毕竟没钱寸步难行,而且我一定会还的。
      几乎是当天下午,我背着哑巴书给的布兜子,向十几里外那条公路走。包里装了许多周围邻居给的一些红薯干粮。
      对于这段日子,我发现他们就是桃花源记中最后一片净土上生活的人。就像是泉水中的锦鲤,性情天真纯良,尤其是哑巴叔。临走时我要立下字据,他偏不让,推搡着我走了几百米。
      我没忍住,湿了眼眶,回身抱了他一下,拍了拍他苍老的,有些单薄的背。
      有些情难自抑,温热的眼泪,暗淡了哑巴叔肩上的衣服。
      他朝我挥挥手,回到了夕阳的光辉中,目送我走进阴影里。
      何去何从呢?
      盘山道上徘徊,我决定向东走,哑巴叔年轻时当过兵,告诉我要相信国家的力量,所以我打算先去警局报个案。
      应该是我走错了路,或者是这里是真的够偏,问了七八个路人,从公路上下来又走了三四条九曲十八弯的小路,才到了能算得上是小镇的地方。
      天完全黑了,水泥地上的路灯坏的坏,暗的暗,沿着方才摆水果摊的大妈指的方向,应该是要到了。
      我一路瞧着一路走,终于看见一张破败的掉了大半7漆的牌子上有“无山派出所”几个字。
      可惜已经关了,门也锁住了。
      我甚至都不敢确定这里是不是还有人打理着。
      记住周围标志性的事物后,我又向偏远的地方走去,大不了找个桥洞睡吧,应该没人会对我这个185大个的穷光蛋有邪念。
      我算不上肌肉男,但也足够壮硕了。
      穿过街道,我找到了这个小镇的特色——精神小伙。成群的,结伴的,各种颜色的头发聚集在路上。有点好玩,他们笑闹着,给这个沉沉的小镇带了点活人气。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们是土生土长的,纯净朴实的树苗。
      只是有些过于热爱非主流了。
      逛着逛着,我觉得如果我哪一天混不下去了就来这里当理发师。
      不知不觉走的远了,我停在少有居民楼的地方,后面是一处小医院,我靠在墙边,白炽的灯光吸引了一圈蚊虫,我在一旁看着乱飞的虫子发呆。
      在连续拍死六只蚊子后,我远离了灯光的照耀,坐在了用来插遮阳棚的水泥墩上。刚刚发呆,思绪飞的太远,竟没注意到二楼还亮着灯,帘子上印着的人影在走动,时有嘈杂的声音。
      灯光刺的我有些恍惚,被一道婴儿啼哭,惊得彻底清醒。原来是生小孩的,我心下了然,有些欣慰。
      这孩子哭声中气十足,一定是个健康的。
      正巧,在右手边有一棵树,是桂花。一阵风吹的我脑子有些迟钝。
      零零散散开了几只,我竟没有闻见香味,凑近一瞧,原来是丹桂,这种香味不浓,清香。
      弯了弯眉眼,我笑着拂去叶上笼罩的几根蜘蛛丝。闭上眼睛,沉吟几秒,给它取了一个文绉绉的名字:望生花。
      静了下来后,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啜泣,像梦中那个人一样,我动作一顿,那是一种压抑的,难言的痛苦。
      医院现在乱作一团,这么久都没有人赶我,甚至门边的保安室也空无一人。我无事可做,静静的坐在一边。
      实在好奇,我走近了,天还没亮,但我身上已经沾了些露水。
      远处偶有鸡鸣,也有炊烟袅袅,显得那哭声愈加痛苦。
      仔细听,他在喊“阿月”。
      一下哭声不再压抑,一阵物品落地和重物翻倒的声音,几分钟后,一楼太平间的灯开了。
      我正愣在原地,良久,灯关了。有护士注意到我,用满是口音的普通话喊了我一声,我听不清,只是折了枝望生花扭头走了。
      路上乱石杂草,有枯黄的茅草堆,等我晃到派出所,太阳都高照了。
      问我话的是一个女警,很热心。
      “叫什么名字啊?”
      第一个问题便叫我愣了愣,时间久的让她皱起了眉头,我说了句不知道。
      “嗯?”
      这下轮到她愣住了。
      我把从哑巴叔笔下和隔壁大婶口中得知的一切事情简单讲了一遍。这里是离哪段路最近的警局,因会或多或少听过或查过这场车祸。
      很明显我猜对了,刚说一点,她脸色就倏的变了。
      她翻给我给我一个档案,告诉我,去江苏省,一个叫做苍仑镇的地方。大概是我太过真挚,她并未怀疑什么,就给了我详细到门牌的地址。
      距离这里600多公里路,光是坐车就要花费近百元吧。
      她送我出去时,我至今犹记得她的眼神是难以言喻的悲悯。
      事实证明,我们是真的要相信国家,她派人将我送到客运站。警察并没有过多说什么,只是将地址抄下来,让我去,说可能会遇见家人。
      苍仑镇和无山镇分别在两个省,中间还隔了一个省,长途客运第一路要坐到最后一站再转站去其他地方。
      沿途都是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向着大城市出发,他们眼里溢出来的都是憧憬,那种坚定向往的情绪。在一车人高昂的兴致中,我也暂时放下了心里那些忐忑。
      一开始山路特别多,窗外弯弯绕绕的,常见到有人爬山,可能采药,也可能捕猎。
      在大巴上我睡了一觉,一睁眼就发现旁边已经坐了一个人。小伙子长的很俊俏,只是戴着眼镜,看着有些木讷。
      看样子像是个读大学的。
      我揉了把脸,随口搭了句话,果然是个学生,现在是国庆返校。
      一聊才发现他与长相完全是不符,很会讲话,用一种狡黠的语调。
      他手里握着一个牛皮纸包住的本子,纸张都被翻出了毛边,我问他那是什么。他不似先前那般聊天的爽朗,竟然有些羞赧,只道:“你看看吧。”
      我轻轻翻开,泛黄的纸上黑色的字迹清秀,更像是女孩子的日记本。我看着,有些惊诧,不禁悄声的念了出来。
      眼镜立马红着脸转过来,“嘘”了一声。他一通挤眉弄眼,我怔了几秒,在心里“哦”了一声。
      他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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