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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外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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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公园空荡荡的,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拉长了几株光秃秃的树影。长椅上无人落座,泛着些微的冷意,夜风吹过,枯叶在地上被卷起沙沙作响。
前几年这边的经济区发展失败了,大家都纷纷搬离,现在小径两旁的花坛里杂草丛生,整个公园在黑暗中被所有人遗忘了。
温童走在空荡荡的路上,低着头,脚步缓慢而沉重。街灯投下冷清的光,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孤零零地随着他移动。
他在湖边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记得小时候和外婆就在这片湖上坐过天鹅形的小船,只是那些船早就不见了。
温童从包里拿出几张废纸和打火机,点燃了纸张。
微弱的火焰在黑暗中摇曳不定,温童小心地掏出纸钱,一张一张地送进火堆里,火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忽明忽暗。
“外婆,我是温童呀。我过得挺好的。”他低声说。
火摇了摇,好像在轻轻摇头。
温童怕火熄灭,赶紧多加了几张纸钱,用手护住火光,直到它稳稳地燃烧起来,才慢慢松开手。
“好啦,外婆,你不要不开心。等会儿有两个我的同学会来哦。”温童恬静地笑了,手里继续添着纸钱,“他们对我很好,还帮我教训了欺负我的人。”
火光突然跳跃了一下,像是回应。
“而且哦,我现在成绩很好。我一定会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温童想象着外婆脸上露出那种自豪的表情,“我要考全国最好的大学,最最最好的。”
火光静静地燃烧着,没有再摇动。
突然,温童听到远处传来人声,抬头一看,是陆长文和郑念正从小道的尽头朝他走来。
“在这里!”温童挥了挥手,陆长文和郑念听到声音才往这个方向走过来。这个地方偏僻,两人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他。
“温童!天啊,我们都快逛完整个公园了。”郑念说着,瞪了陆长文一眼,“都怪陆长文,他非说走右边。”
陆长文穿着白色卫衣、灰色运动裤。他刚洗过头,平时露出的额头今天被刘海遮住。碎发搭在前额,没精心打理,顺着垂下。
“闭嘴。”他冷漠地回了一句郑念,落在温童脸上的眼神却很柔和。
“我在烧纸钱。你们...要不等我一下?”温童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火光,还好火烧得很旺,甚至比刚刚更明亮。
“不用啊,我们也来给外婆打声招呼。”郑念说着就跑到火堆旁,从一旁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沓纸钱,捏了几张丢进火里。
“外婆,你好,我是温童的朋友,郑念。”他大声说道。
温童愣愣地看着,陆长文也跟着擦过他的肩膀走过去,蹲在郑念旁边,抢过他手里的一些纸钱,轻轻地丢进火堆。
“外婆,我是温童最好的朋友,陆长文。”橙黄色的火光柔和了他五官的锐利,整个人看上很温柔。
郑念听后瞪了陆长文一眼,不甘示弱地说:“外婆,我是温童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陆长文瞥他一眼,说:“幼稚。”
温童有点懵,站了一会儿才蹲下来加入他们,手里也捏着几张纸钱。
“温童,我和陆长文谁是你最好的朋友?”郑念显然对刚刚的比拼耿耿于怀,非要得到个答案不可。
“啊?我...我不知道。”
“你别欺负他了。”陆长文打断郑念,风夹着灰扑向温童,他顺手挡了挡。
“你过来点。”陆长文指指自己身边,温童就乖乖地贴近一点。
今夜的风少了前几日的燥热,凉爽地吹来,火也烧得更大。
“温童,你和你外婆很亲吗?”郑念觉得气氛太安静,随口问了句。
温童重重地点了点头,轻声说:“外婆对我很好。”
“这样啊,真好。”郑念点点头,“我都没见过我外婆,她很早就去世了。我奶奶也是一年见几次,也不太亲。”
郑念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笑着把脸凑过去,问道:“不过,你说啊,如果你外婆还在,会更喜欢我还是陆长文啊?”
温童愣了愣,没想过这个问题,抬头看着天,眉头微皱,思索起来。
外婆如果还在,应该会更喜欢陆长文吧,觉得他靠谱,郑念怕是会觉得太吵了些。
郑念眼睛扑闪扑闪,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温童不知该怎么回答,眼神闪躲,想不撒谎又不想让郑念失望。
纸钱烧得差不多了,陆长文伸手直接把郑念的脸推了回去,岔开话题问温童:“要不要让外婆保佑你?”
郑念被推得一脸不满,但温童已经被陆长文牵着思绪走了,低声重复道:“保佑吗?”他完全没想过这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嗯,你外婆一定很爱你。她在天上会保佑你的。”陆长文认真地说。
火堆里的火苗渐渐变小,温童抓紧时机,像许愿般闭上眼,默默在心里轻声祈祷:
“外婆,保佑我们可以幸福吧。”
一阵风卷起,几乎快要熄灭的火堆猛地窜起,火苗顷刻间重新跳跃起来,托起燃烧的纸钱和灰烬。
温童感到一阵热浪迎面扑来,猛然睁眼,火光缠绕着灰色的灰烬旋转上升,化作一道飞舞的火柱。
三个人都惊住了,站起来往后退,无数片纸灰被染上金黄的光晕,在黑夜中如光的蝴蝶般翩然飞舞。
温童感觉外婆好像真的来了,她答应了温童。
答应会保佑他们。
保佑他们三个孩子,一定会幸福。
那一刻,一滴冷泪划过泪痣,温童捂住脸,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陆长文走过来,轻轻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郑念也走上前,伸手抱住了他们。
三个人就这样抱了很久,直到风势渐弱,火柱化作一片片飘散的灰烬,轻轻落下。
也许是太累了,又哭了太久,温童在回家的车上睡着了。车子到了,他被叫醒,半梦半醒地几乎闭着眼走进了室内,倒在一个柔软的平面上继续睡去。
房间干燥凉爽,他的眼皮被睡意黏合,整个人坠入一种舒适的沉眠。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模糊地感觉到有人给他披上一张薄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陆长文站在眼前。
被吵醒的温童看上去有些委屈,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气,长长的睫毛微微耷拉着。
温童一眨不眨地盯着陆长文,眼神呆呆地追随着,往左看他开灯,往右看他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水。
他觉得这一切是梦,便放任自己看个够。因为梦醒后这一切都会消失,所以既不顾忌,也不抱期待。
“醒了?”陆长文递过来一杯水。
温童觉得现在很舒服,不想动弹,心想不接梦里的陆长文给的水也没关系吧,就呆呆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伸手的意思。
陆长文见状,把水杯放下,坐在温童身旁,手伸过来轻轻放在他额头上,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长文手掌的粗糙和炙热彻底把温童惊醒。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温童猛地坐起,躲开陆长文的手,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怎么在你家?”
“睡糊涂了?不是答应来我家玩吗?”陆长文无视温童的躲闪,手仍然坚持搭在温童的额头上,轻轻探了探。
“哦哦哦!”温童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两点了,意识到自己应该睡了很久,忙站起来说:“已经很晚了,郑念是不是早就走了?那我也走了。”
陆长文上前一步,挡在温童面前,说:“可司机下班了,现在也没有公交车和地铁。你打算怎么走?”
见温童还在思考,陆长文又补了一句:“我家离市里很远,打车会很贵。要不和家里说一声,在我家睡?”
温童懵懂地点点头,掏出手机才想起根本不用和谁报备,也不会有人在意。
“不用了,我家里人不管我的。”温童说。
陆长文拿起桌上的水,递到温童手里,“喝点水,你嘴唇都干了。”
温童温顺地接过水杯,小口喝了一口,是温水。他心想陆长文真的很细心,居然都注意到自己嘴唇干了。
陆长文带着温童走到自己的房间,说:“我爸妈很久没回来了,客房也没人打扫,你和我住一个房间,可以吗?”
温童点点头,又马上反应说道:“没事的,我睡客厅就好,就不麻烦...”
“不行。”陆长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反驳,顿了顿,解释道:“郑念要知道我让你睡客厅,又要唠叨我半天,麻烦。”
温童不想给陆长文添任何麻烦,更不想破坏他和郑念之间的关系,马上乖乖点头,刚准备跟着陆长文进卧室,手机突然响了。温童低头一看,来电显示:季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