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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

  •   “有的人活着,却如同死了,有的人死了……”年轻英俊的辅导员站在讲台上,带着点压迫感的目光缓缓对着几百人号扫视一周,一直嬉皮笑脸没有为人师长自觉性的脸上居然有股从未有过的严厉。

      “……他就是死了。”

      全场鸦雀无声,明明很冷幽默的一句话,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因为牵扯到了生命。

      就在前一日晚上,有一个女生,自高高的教科楼楼顶,一跃而下。

      我们知情时楼底的血迹早就被清理干净,人来人往风景如故。有多少人会知道,他们脚下的土地,曾迎接过怎样决然又浓重的绝望。

      那个女生不是我们计算机系的。我和她素不相识,唯一的联系不过是同样生活在这片美丽的校园里。也许我们曾在林荫间里擦肩而过,也许我们曾在食堂里排过同一条长长的队伍,也许我们曾不经意共享过同一个浴室的花洒。

      ……就算这些巧合都没有,那也不妨碍知晓这条鲜活生命的逝去后,那种沉甸甸的凝重。

      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这份凝重感倒不知不觉减轻不少。

      好几天没见过江连城,还有些不习惯。今天看到他站在食堂门口淡然自若的样子,心里还有点小高兴。

      不过,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啊……

      我扒拉了两口饭,停了停,看着他欲言又止,而后继续埋头吃饭。再扒拉两口,又停住,眼巴巴地瞅了他一眼,而后再度扒拉饭。

      如此反复好几回,他支着额,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又要干什么。一看就知道一肚子的坏水。”

      我委屈地闷头不吭声。鼓着脸放慢啃鸡腿的动作,一边不停地用眼神控诉着他的恶行——你这个猥琐大叔居然忍心用言语打击我这么一个纯真可爱的小萝莉!

      过了一会,他目光闪烁,到底憋不住开了口:“……你有话还是说吧。”

      ……对待弱攻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弱受要像夏天般的火热,对待强攻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果决,对待强受要像严冬时节关注寒流和感冒一般的谨慎。

      对待别扭腹黑脸皮薄嘴皮尖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下面那个的强受,更要分外的谨慎,言语诱之,上上策也。

      “你好几天没来了啊,都在忙什么啊?是不是挺累的啊。”

      江连城眼尾上挑,面上浮现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意,只坐在那里都似乎柔情无限。

      “怎么?想我了?”

      你你你又来!怎么跟蜡笔小新一个德行……怒!你做什么学习我们家特立独行活泼可爱的小新弟弟!

      我顺水推舟,乖巧应和:“是呀是呀,我可想你了。你看你,脸上都快没肉了,黑眼圈好明显的说,胡渣青青的,一脸日夜操劳万事亲力亲为的样子,好憔悴啊。哎,有些人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有些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如果这真的是班草哥哥造成的结果,他那样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一定会心怀愧疚,然后站在床前,一脸认真地对咬着被子泪眼迷蒙的男人承诺。

      ——“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江连城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盯了我一眼,“你这么说,是不是也在心疼我?”

      呸。

      说心疼要被他逮住好一顿自得。说不心疼又要被他拿捏着嚼上个半天。你以为我傻呀。你以为当今混思想女流氓的不需要文化呀。

      “这心疼吧是相对的,我说心疼不一定是真的心疼,我说不心疼又可能是真的心疼,你认为我心疼我可能的确心疼也可能没有那么心疼,你谴责我不心疼就是否定了我的心疼那我心疼不心疼都没有意义。心疼不心疼,世间万物,不过一念之间,何必苦苦执着于追寻一个答案?公道自在人心,施主你说,是也不是?”

      他微微颔首,眼神认真:“你心疼我。我知道了。”

      ——横竖我这半天唾沫飞溅的都被当作某无色有味的气体了。

      面无表情地拾起筷子,飞速地看他一眼,戳着饭菜碎碎念。

      “心疼你——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心疼你——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

      “心疼你——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受’。”

      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额头上青筋都跳了跳,脸色黑得可以直接去演包青天。我吓了一跳,吐吐舌头,见好就收。

      这人平时温文尔雅的,生个气都与别人不同,照样笑意融融,我见他冷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现在脸黑成这样,真是前所未见。

      我瞄着他撇了撇嘴。切~小气,开不起玩笑。不就是男性自尊么,至于看得比中国女性看待那层东西还要重要么。

      哼,我都……没跟你计较呢。

      你个骗子。王八蛋。万年受。混蛋。骗子。王八蛋。……骂重样了?

      好吧,必须得承认,自己其实不是不在意的。只是当初表现得那么大方,现在要表现得斤斤计较也未免太小家子气。再加上后面发生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和江连城相处还算愉快,默契地对那件事都闭口不提,只能当抛在脑后忘却了。

      心里那根刺却时不时地出来刺一下,龇牙咧嘴地提醒我,你看你,多糊涂!

      哎,这心火憋着,最是难受。

      对着这么个黑脸包公,这顿饭吃得也没滋没味的,迅速地用膳完毕,我抹抹嘴巴,纯良一笑:“先走了啊拜拜~”

      步子还没开迈,就撞上了一堵宽厚的胸膛。

      ——按照小言设定,这个宽厚的胸膛必然属于某个英俊多金霸道冷漠痴情不渝的金龟婿。这一刻,我似乎感知了我光明灿烂而又虐恋情深的未来,那鼻端传来的微微汗意,不就是我家金龟婿特有的体香?那强有力的心跳,不就是我家金龟婿对我深爱的证明?那脚上干净清爽的绝版阿迪耐克王,不就是我家金龟婿家世雄厚的表现?

      这,是属于麻雀女和凤凰男,命定的初遇。

      扬起脑袋,眼前只见到一口森森的白牙和眼镜的金丝边框。

      “嗨~~”

      ……等等。我家金龟婿,为什么长得和咱年轻英俊的辅导员一个模样?

      我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背过身去,小步走开,轻声地碎碎念:“不要停,那就是个幻觉,幻觉,幻觉。”

      “……许梳。学号100111101。”

      “啊呀好巧啊!”我飞扑上去,“这不是我们敬爱的师长亲切的家人嘛!来,快坐,快坐,您今天怎么有空体察民情来食堂吃饭了?哎哟真叫我们做学生的心里感动不已泪水双行嘛!您要吃什么?——我去帮您打,甭客气啊,真甭客气,这是我对您一片热忱的敬佩之心啊!”

      “嗯。”他含笑坐下,眼波往某个方向转了转,又打量我一番,“……谈恋爱了啊?”

      我猛摇手:“哪能呢哪能呢,这是我……叔叔!”我正儿八经地指指某个面色不善的家伙,咧嘴一笑,“对,我叔叔,特意抽空来看看我的。”

      “哦——叔叔。”年轻英俊的辅导员同志推了推眼睛,伸出手去,“你好,我是许梳的辅导员。”

      包大人眯眼瞪了我一眼,却也客客气气伸出手去。

      “你好,我是她……”好像是用力憋着气,那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叔,叔。”

      我立马做小鸟依人状乖巧地坐到他旁边的那张椅子上,爪子在桌底下偷偷拽拽江连城的衣袖,以示安抚和感激,不料他反手覆住我的手背,狠狠一拧。

      嘶……

      我两眼泪汪汪,也伸出两个指头,在他大腿上狠命地掐下去,得手后立马缩回胳膊,端正坐姿,无辜地看向对面:“老师,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看到了就叫一下,关心下学生的生活,不是我身为老师的职责么。”对面的男人轻飘飘一笑,“对了,这回发生自杀这种恶性事件,你们女生宿舍之间优有没有讨论讨论?”

      我点点头:“有啊,都觉得很可惜,不明白为什么。”

      他摸着下巴眼带沉思:“现在小孩子都太缺乏历练了,碰着一点挫折就动辄要死要活的,实在是太不珍重自己。你们女生间平时看到谁有些不对劲,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互相沟通沟通,懂吗?”

      “……嗯。”我眨眨眼,“自杀最傻了。老师,如果哪天有人发现我自杀了,那一定是假象!要么是有人谋杀了我,要么是,”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我穿越了。”

      他摸着下巴的手停住了,片刻后,认真回望着我:“……我记住了。”

      ……=-=

      “还有一件事……”告别时,年轻英俊的辅导员微微凑近我一些,声音放低,“你们宿舍的尤茜茜,你帮我带个话给她。”

      他稍作停顿,语气有些淡淡的惆怅,“一个是现在以学习为重,其他事不要多想。另外……认定一件事之前,要反复考虑一下,一旦认定,就要坚定地走下去。”

      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对我微微一笑:“……就是这样。”

      在他背后,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冉冉升起,晃花了我的眼。

      ——“师生恋”。

      “多伟大啊。”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对跟在身旁的男人说:“这条路很难,很难。来自社会的舆论,来自家庭的阻拦,来自旁人的非议,来自学校的非难……”

      慷慨激昂状——“然而,我们要相信,那只是黎明之前,必然经历的黑暗!”

      如果时间定格在那一瞬,忘却头顶火辣辣的大太阳,忘却地上几乎能看到实体的蒸腾热气,男人微微侧着头,听着我一连串的疯言胡语认真耐心的模样,眉目柔和,神色温柔细致,一味地浅笑似是包容又似是理解,道路两边的树上枝叶的阴影在他的脸颊和身上浮动,一切的变幻不定中,仿佛只有这张近在眼前的脸是安心可靠的。

      ……我几乎要生出这种错觉。

      男人突然一挑眉,盯着我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绝对算不上善良的灿烂笑容。

      “……和我做朋友,是那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默哀,看来不是每一个帅哥,都有成为我这种淑女肚子里蛔虫的本钱。我们根本就不是活在同一个星球嗷嗷!

      悲愤地扭头就走,他不紧不慢地迈着长腿跟上来,深思道:“你很怕你们那个辅导员?——很怕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没关系!”我准确地抓住他言语中的漏洞,气势倏然间被他眼中的冷光压低,“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嘛……就是怕……他会误会而已……你看上去太像富二代了……”或者,根本就是吧……

      富二代。高校女生。联系在一起总是不好的含义。

      “……富一代。”他淡淡瞅我一眼,没什么得意的神色,但分分明明的骄傲。

      我叹口气,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嘛,总归是钱而已。

      “诶?你今天不等林信白了?”我好奇道,这么热的天,肯守在外面等他那么久,怎么不继续等下去,还跟着我溜达了这么长时间。

      他没回答我,仍带着点探究看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的心里去。“刚刚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那么坚定你绝不会轻生……为什么?”

      “人生那么美好,就这么一次机会,不好好地过,尽想着怎么折腾干什么?生命的可贵,就在于你能活着,并且无尽的时间里,谁都只能有那么短短的几十年。自己都不珍惜,多傻。在看到全民皆腐的伟大事业完成之前,在调戏完各种肤色各种体格的美人之前,在穿越时空的技术实现之前,在取代小马哥当上总统并助□□统一世界之前,我——怎么忍心闭眼!”

      他似笑非笑,我咕咕哝哝。“……当然,还有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我有点怕疼。”

      静默良久,树间蝉鸣在耳,身边嘈杂不断。

      “唔,我还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许梳,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特别。”

      低微却奇异安宁感的声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叹息。指间微凉,擦过脸颊的触感干燥,有些微的粗糙感,却丝毫不觉得难受。

      有些刺痒,禁不住想笑。嘴角轻轻上弯,他说他喜欢我。他说我很特别。

      简直是印象里一直没有好事发生的夏天,送给我措手不及的一阵清风。

      ——如果把撕下的日历迅速贴回,让嘀嗒作响的时钟指针倒走如飞,重回到两年前,同样的时刻,木然立着的我,面对的只是一室密不透风的闷热。

      那美丽的面孔扭曲着,形状优美的唇瓣快速翕动,一字一句都像是最尖利的针,极尽恶毒,无孔不入。

      ——“为什么——因为,为了换你这条贱命,害死了我妈!你命多硬啊,难怪也克死了你爸呢。你凭什么活得快快乐乐的?!”

      ——“你信不信,连旭他,决不会喜欢你。”

      ——“……事实上,也没有人会真正地喜欢你。你等着瞧好了。”

      ——“你不配幸福。……你不会幸福。”

      我想老天爷也真是,亏我天天那么虔诚地许愿,也没有让我虽然挺密却不够纤长的睫毛再长那么一点。

      它们是那样短,以至于负荷不住眼皮上因为这炎热的天气而渗出的汗滴,撑不许久,就开始大颗大颗地坠落下来,碎落成片,倏尔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29.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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