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16.变身腐女之本由 ...
-
再奔放的腐女都有过曾经纯洁无比的岁月,扎俩羊角小辫,穿个小花裙子,遇到某个男生骑压在另一个男生身上抡起拳头,第一反应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掏出手机狂拍尖叫“呀!骑X式!强X强X!虐X!”,而是眨巴眨巴无邪的眼睛,忠心耿耿地去打小报告——“老师,XX和XXX在操场上打架!”
腐女,是一条不归路啊。一如耽美深似海,从此羞涩是路人。
我迎风甩了甩鼻涕,祭奠我曾经懵懂的时光。
真的,我曾经多乖巧多童真一孩子啊,在不合适的地点遇上不合适的人和事,于是参悟之下豁然开朗,人生观和价值观发生了急剧的扭曲,硬生生被掰成现在这样。
这一切,都源于我儿时崇拜的偶像——连响。
连家两个儿子,哥哥连响活泼阳光,弟弟连旭温和好静,性格截然不同。
小时候,我跟连旭特别爱围着连响转,他从不嫌弃,经常带着我们出去疯。小孩子的心里嘛,总是很容易依赖这样强大似乎无所不能的大哥。他脑子聪明,功课极好,人缘也好,长得又好看,于是特别讨人喜欢,连家父母说起大儿子来也都是一脸自豪。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缠着正上初三的连旭骑车带我去市重点高中找连大哥。连旭先去停车库放车,我就蹦蹦跳跳地去自习室找连响。
高三部要求学生周末也必须在教室自习,走廊里静悄悄的。我扒着窗户,眼光在教室兜了一圈没找着,一个长得很秀气的男生走出来,摸摸我的头笑眯眯道:“小妹妹,你找谁啊?”
“连响!”我很自豪地说,“我大哥!”
那个男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呐,连响……大概是在那边。”
我道了谢,急冲冲地朝他指出的方向跑去。
然后,我停了下来。我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那种视觉冲击,直接又强烈,好像直接就烙到了脑子里。
那是在走廊拐角处的阴影里。
连响的背影我绝不会认错。当时已是秋天,他却只套着松垮垮的短袖,双手用力地攥着另外一个人的胳膊,手臂上青筋都显现出来。
他正把那个人抵在墙壁上,低着头狠狠地压制住。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一个吻。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只觉得有些害怕。我从没见过这样凶狠,粗暴的连大哥,他那么用力,好像一不小心他正抓着的东西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连……连大哥。”
他们终于察觉出有人,连大哥的动作微微一僵,就这么一瞬间,被他压制住的人迅速挣脱出来,拳头狠狠地揍上他的侧脸,然后用衣袖狠狠地擦了擦嘴角,冷冷走掉,没有回望一眼。
那竟然是一个男生。一个……很漂亮的男生。原谅我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生,可是除此以外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描绘。他很瘦弱,看上去不像是一个高中生的年纪,倒像是和连旭差不多大。此刻他精致的脸上一片苍白,唇角有咬破的伤口渗着血,漂亮的眼睛里透出股绝望的恨意。
连大哥仍保持着被他打偏脸的姿势站了一会,才转过身来。
他倚着墙壁,半是惋惜半是自嘲地叹道:“是你啊,小丫头。”
我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嗫嚅道:“大哥,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叹了口气,“算了,你又能懂什么。”
“刚刚……你是不是……在亲他?”我抬起头,克制不住好奇心地问道,“你们是在早恋吗?可是,可是他是男生呀!”
他摇摇头,慢慢地溢出一点苦笑,口气却是明明白白地温柔。
“我……喜欢他。自己也没办法。小梳啊,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微风打着卷儿,一片树叶从高高的树上飘飘荡荡地坠落,落在他的脚面前。他的声音平缓,带着点忧愁,却是说不出的坚定。
“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什么都没办法顾及上了。”
那天的事情,成了我心底一个小秘密。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包括连旭。
可是,很快有些事就不再是秘密。过了大半年,连响高考结束后,突然跟家里宣布自己喜欢上一个男生。叔叔阿姨的震怒可想而知,于是,他家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战争。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连响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
门内传来连叔叔愤怒到极点的吼声:“滚!你这个畜生!我没你这个儿子!下作的东西!永远别再回来了!”
然后是阿姨的哭叫——“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连响站了很久,最后只挺直了脊背,深深地看了家门一眼,拎着行李决绝地离开。
他舍弃了上大学的机会,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再回过家,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联系。
后来,时间一长,叔叔阿姨禁不住思念,有些消了气,再加上已经成为腐女的我一直向他们有意无意地谈起同性恋的话题,他们不再像最初那么抵制自己儿子爱上一个男人的事实,只怨恨儿子居然真那么无情,电话也不曾有一个。
他们盼着儿子回来。只要他回来,其他什么都好说。就算是……就算是……
也罢了。
终于有一天,连响回来了。
他变得成熟,变得稳重,变得寡言。带着一个行李箱,带着逐渐成功的事业。
只再不提起从前。
没有人敢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还有和……那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总是很忙,眉目间总有极深的倦怠。阿姨看得心疼,常背着他对我长吁短叹:“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啦。也不知道那个——哎!”
末尾一声长叹,带着说不尽的幽怨怅然。
我也以为这就是结局。
可是,可是我今天接到的那个电话,我听到连大哥那么欣喜欢快的声音,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还是那个爱笑爱闹的阳光少年。
“小梳,你过来玩吧。让你见一个人,我的……朋友。”他顿了顿,“爱人。”
于是我现在正坐在气氛诡异的餐桌前,在座的都各怀心思地沉默着。我装作不知,偏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旁边那个久违了的人看,看得那张漂亮的脸苍白褪去,泛上浅浅的嫣红。
“咳,小梳。”连大哥似有警告地看了我一眼。
无视。美人当前,不看白不看。
“真是名不虚传啊。”我用筷子敲了敲碗,“天才智商,还长得特别梦幻——天呐,原来这都是真的!楚音旭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在中学的学弟学妹的心里留下了多少传奇!”我热泪盈眶地抓住他的手——好好摸,又光滑又细腻,让人爱不释手——,“我真的,在有生之年,看到活的楚音旭了!——呃!——”
我扭曲了一下表情,谁在踩我的脚!
老妈无视我谴责的眼神,面色不变,优雅地拿起筷子,笑道:“大家怎么还不开动?——这么好吃的菜,再等下去都要凉了。”
总算是打破了尴尬,开始了表面融洽的一餐。
我食不知味,坐在对面的连旭眸光闪烁,几次欲言又止。我只当看不见,匆匆扒了两口饭菜,丢下碗筷:“我饱了!你们慢慢吃。”
推开椅子,我顺手拉住旁边一直安静的人:“师兄,陪我走一下,顺便给我签个名吧。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真的!”
余光瞄到连大哥极力忍耐的神色,心里大爽。但是以防他忍不住跟来,我还是善良地添上了一句。
“连大哥,不介意把嫂……呃,哥夫?……借我一下吧。”
大哥颇为大度地摇了摇手。可同时,连妈妈的手莫名抖了抖,一支筷子掉到了大理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连叔叔扭过脸去,冷哼一声。
我只能微微叹息。
我们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冬日的阳光不觉刺眼,只暖洋洋地舒服。
“你还记得我吧?”身旁有美人相伴,心情自然愉悦非常,“呐,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叫许梳,你可以叫我小梳子。连响是我大哥,我是他小妹。所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楚音旭微微好笑地看着我:“我都知道。我记得。”
他一笑,脸上仿佛散发出光芒来,耀眼得让人不能直视。
我装模作样地挡住眼睛:“哎,你不当明星太可惜了。大哥眼光真好,他遇上你还真是好运气。”
“好运气……吗?”他扯了扯嘴角,声音里全是苦涩,“多谢你这么认为。”
我叹了口气:“当然是好运气,最难得觅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们的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我也不会问,可是,连大哥真的很爱你。这么多年,他从没找过别人。他活得这样累,笑都笑得很难看。我好长时间没看到他像今天这么放松过了。这都是因为你回来。”
“你们都以为我年纪小不懂事,其实你们不也一样。能重新在一起是多大的缘分,我知道你回来,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你看,那么多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错过。你们还能在一起,多不容易,千万不要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片苦心啊!”
……老天爷多么难得做一回好事呀。
楚音旭嘴唇刚动了动,又被我打断。
“只有爱情当然是远远不够的。但是为了其他的一些事情舍弃爱情却是大大地犯傻!老天祝福有情人!在一起,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这年头,人类都能登月球了,公鸡都能下蛋了,猪都能得流感了,你得自信,相信自己我能!”
我看着他,他神色平静,不见悲喜。
“小梳,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他说,“我和他之间发生过太多事,有些是他错了,有些是我错了。我们总是试图弥补,事情却越来越糟。后来才终于发现,不管怎么弥补也不能装作这些事情没发生过,所以再怎么努力,也再也没可能回到最初。”
“谢谢你。可是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不会明白。”
他浅笑:“不过不用担心,我没有放弃。我既然肯跟他回来,就会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我吐出一口气,真心地笑起来:“那就好。”
平生最恨生离死别,所以说大团圆结局什么的最喜欢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认真地抓住他的手,“连大哥一般怎么叫你?我是指昵称。”嗯哼,床上的昵称。
他疑惑的皱起眉:“嗯?……没什么特别的昵称,一般都叫旭吧。”
我苦恼又好奇地沉思道:“这不好吧……叫你旭……会不会想起他弟弟……然后有种□□的感觉捏……”特别是在床上啊,羞愧捂脸。
楚音旭抽出手,望着我身后淡淡一笑:“连响,你怎么说?”
我惊恐转身,看到一张正努力作慈祥状的狰狞黑脸。
——判断错误。这对夫夫根本就不是我最爱的温柔攻坚强受,他们是忠犬攻女王受呃呃呃!
从连家告别前,我当着所有人面拥抱了下楚音旭,然后冲连响眨了眨眼睛,用最腻歪的腔调喊道:“偶~吧~~~发一挺!”
不顾有些人发青的脸色,不顾老妈暗暗地掐我,不顾这奇怪的气氛。我笑着挥了挥手,牵着妈妈回家去。
加油呀,加油抓住幸福。
这之后过了没几天,就快过年了。
我和妈妈都忙得脚不沾地,恨不能去学分身术。买菜,送礼,走亲戚……中国民俗文化的博大精深在年关展现得淋漓尽致。
连旭后来没有找过我。我骑着自行车出去买菜的时候曾看到他拉着尹冉的手走在街边,尹冉不停地说着话,他侧过头耐心倾听。
很美好很偶像剧的场面。
他们跟我擦身而过,都没有认出包成球形的我。
我拢起手哈了哈热气,把围巾更裹紧了些,今年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江连城开始还时不时打电话过来,我从不接。后来,他也就不再打来。
一时的兴趣总是很容易消失。
年三十晚上,我和妈妈吃火锅,热气腾腾。两个人都吃得鼻涕一把把地擦,脑门上不停地冒汗。
“其实就咱娘儿俩过得也挺舒服。”我妈突然感叹道。
我向嘴里塞了一个肉丸子,含混开口道:“是。舒服。小心把我爸气活过来,看我们这么没心没肺的。”
“要能活过来倒好了。”老妈叹了口气,“这个没良心的,自己走了,把我们丢在这里。我们一定要活得比有他还要好,让他后悔去。”
“必须的。”我努力地咀嚼吞咽着,“快吃吧,马上晚会就要开始了。”
外面劈里啪啦的放起了烟花。它们在窗户外绽放开来,延展,伸长,而后渐渐褪色,隐去不见。
又一年过去了。
时间从不肯多作停留。
我离可以任性的年纪,越来越远。
都快看不见了。
电视里主持人领着全场观众欢天喜地地倒数。远处钟声悠长地响起。
过年了。
喂。老天爷。我是小梳子。今年呢,我希望世界和平再无纷争,我希望祖国强大繁荣昌盛,我希望环境干净没有污染,我希望科学发达技术先进,我希望有情之人终成眷属,我希望美梦成真心想事成。
能不能达到?
好吧,如果这些很难统统办到我也大度地原谅你吧。
反正我也很自私的。
——那么至少拜托你,让我珍惜的人平安快乐。
老天爷眨了眨眼睛。老天爷想起了许多许多事情。老天爷突然很忧伤也很感叹。
于是,在这个欢声笑语的大年夜,一片片轻盈的雪花不期而至,不堪重负似的不断不断飘落下来,点缀了那一盏盏温暖的灯火和无边寂寥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