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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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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尔维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他赶发布迟到了。
来到的时候下面接待的工作人员已经不见踪影。
这意味着他没法过那个门禁。
真是该死!
他只好走货梯上去,货梯就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电梯上面脏污的痕迹像一块块不雅观的疤痕。
更加不幸的是,他和另一位也是迟到的同仁被一位横眉竖眼的女士当头撞上,她身穿正装,踩着低跟棕色皮靴,焦棕色的短发从根到尾卷着细小的卷。
这位有些年纪的爆炸头女士怒目圆瞪,眼线绕了眼睛一圈,瞪得极圆却也不大的眼睛嵌在那张较大较平的方脸上,神情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语气不好到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身罪行的偷渡客。
她问了两个问题:
你们怎么从这上来的?这里不能走。
你们是哪个报社?
席尔维既焦灼,又很是冷静,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同时不想让这位女士以第二个问题打断他的第一个回话。
他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女士急忙回头看了一眼,又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席尔维于是意识到自己的音量不太合适,又或许是那位女士看他被打断回话时脸色也很不好看,想用这种方式提醒他的先行错误。
之后,那位女士急匆匆领着他们两个迟到者进了发布会现场。
席尔维嘴上感激,心里发堵。
他找个了座位,无心听上面发布人近乎慷慨、充满愿景的发话。
“你们站长很早就到了。”他的脑袋里回荡着那位女士领她进门的这句话。
这是他的问题和错误,迟到什么的。
但他和他那位站长几天前刚刚闹过一些尴尬和不愉快。
具体不赘述,总而言之:他不能把子无须有的东西上交出去,他那点儿补贴更不可能去倒贴。
现在,他坐在椅子上拘谨又焦虑,只好耷拉着一张臭脸扣指甲。
世界都扇他巴掌了,他只能给人家甩甩脸色。
唐璜的腿好了大半,除了走路仍然有些不利索,他总算不需要那根拐杖的扶持。
仔细算来,他瘸腿不过1个月,恢复的速度算是很快了。
他总算想清楚了一些事,虽然对其他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
现在,他要去找一个满身戾气的人查查功课了。
杰米是个进步很快但缺乏耐性的学习者,小聪明很多却称不上智慧的那种人。
当她在书桌前干瞪着书本的时候,敲门声几乎是一种解脱。
唐璜站在她门前。
杰米有些惊愕和紧张。
“你……怎么不按门铃?”杰米站在门口,一手扯着门,这是个有些抗拒和遮挡的站位。
唐璜垂眼看她:“不请我进去坐坐?”
他用手背轻轻推了下杰米的肩膀。
她下意识让开了,等唐璜越过她进了门,她才反应过来,脸上阴晴不定。
唐璜靠在她的书桌上,侧过头,翻了翻她的笔迹。
灰色铅笔,木色的稿纸,一开始认真潇洒的字到最后总是凌乱起来,但好歹能看。
耐性太差。唐璜在心里给出了评价。
他的目光移到一侧的墙壁上,上面挂满了画,没有一丝光线,浓墨重彩的颜料暗滋滋地长成不同的形状,竟然有几分诡谲的生命感。
他被吸引了,凑上前细细观看。
杰米不知道他想看什么,只好拉上了床帘,踢了踢垃圾桶,又把书桌上的笔竖着摆正。
她的房间实在是一览无余。
“这是谁?”唐璜指着角落里的一幅画,问她。
“嗯……”杰米看向那个位置,有些脸红。她那细小的声音弯弯绕绕地拐进唐璜的耳朵里:“那是伏蒂涅 。”
唐璜属实有些惊讶了,把画取了下来,粗糙的画纸上又留下了一个图钉扯出来的疤痕。
所有的东西都会留疤。有时候留得轻易、留得漫不经心,有时候又充满故意。
唐璜端详了一会儿,笑着说:“他知道你把他画成这样吗?”
“他肯定不知道。”杰米从他手中夺回画,有些赧然,“我小时候画的了,而且他也不关心这个。”
“他连这个也不关心?”唐璜惊讶道,“我以为这是你的标志来着,野生的天才画家。”
杰米很难说不对这种话感到受用,尤其是从一个她私底下认为挺有能耐、有来头的人物口中听到了这种夸奖,但她心里也闪过一丝不安。
她按耐住自己的得意,问唐璜:“你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别急。”他慢悠悠地说,“我还没问完。为什么你画的伏蒂涅……像块被啃了好几口的发霉的面包?”
杰米脸一下子皱了起来,只这个话题她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她避重就轻:“我的风格就这样。”
唐璜的目光让杰米觉得自己脸上糊满了胶水。
等他撇过眼,杰米才恢复了做表情的力气。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问。
“我赖上他的。”杰米说,“他盘下那间铺子后,我就赖上他了。他一个人,也不在意多管我口饭,给我个小角落住。后来,我长大了点,能挣点钱之后,就搬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杰米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两年前。”
“我是问你,他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五年前。”
杰米以前惨得很,是条过街小老鼠,没到人人喊打的份上,但她也的确不讨喜,因为她弱小又太想活的挣扎的姿态。
不是每一种挣脱死亡的努力都会得到赞赏,尤其是作为人类。同样身处囹圄,有的人反而会憎恨那些至始至终想要摆脱牢笼的人。
在他们费尽心力想要逃脱的过程中,这种憎恨一直存在。
但没什么,要么不讨喜,要么死于饥饿、寒冷和肮脏。
对于杰米,这道选择题太好做。
她不想用自己的死亡博得几声哀叹、远处的眼泪、高大上的社会沉思之类,冷眼、可怜都无所谓。
她就是要活,即使活得一点儿也不漂亮。
大部分时间,她躲在杂物库里,在角落里用旧纸、碎屑和破布堆成一个窝,她就坐在上面一口口啃着自己想尽办法得来的食物。
那时候,小黑街还没像现在这样凋零。
大清洗之后,整条街的住户一夜之间消失了不少。
她有幸躲过一劫,在垃圾桶里。
后来,杂物库就变成了伏蒂涅的铺子。
这事她可从来没打算说出去,还知道这些的只有伏勒太太。
伏蒂涅对别人的悲惨过往是缺乏好奇心的,即使她的悲惨明目张胆。
唐璜沉默了好一会儿,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么说,你们也算是朝夕相处了……三年。”
“和我说说他。我都亲自来了,这次别敷衍我。”
“……我不想。”
整理旧事让杰米觉得疲惫,当她有自己的事情做时,她尤其不想牵涉情感纠葛。
她和伏蒂涅很有一些温情过往,她曾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家。
但是,有人也提醒她那只是个错觉。
更主要的是,她,无法仅仅靠温情来弥补她内心的野望和冲动。
她,没法忍受伏蒂涅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她宁愿失败也不要安稳,喜爱歇斯底里的动荡,内心永远存在一份混乱和戾气,她是一有时机就想扇世界一个响亮耳光的那种人。
凭着这份心情,她永远伺机而动。
唐璜看着眼前这只瞎眼小老鼠,这只红眼小白兔,这头成长中的小狮子,没有一丝动容。
他带着点厌怠,又问道:“那弗里呢?”
“……它一直跟着伏蒂涅。”杰米答道,“很早之前,很久之前,怎么说都合适。他们的关系很深刻。”
“怎么个深刻法?”唐璜带了点笑意。
“伏蒂涅愿意只因为弗里去复仇,凭着他们那种别人怎么样都会低估的关系。”
“只是这个程度吗?”
杰米也笑了,和唐璜完全不一样的笑:“你果然不太了解伏蒂涅,甚至我可以说,你完全不懂他。”
唐璜笑不出来了。
“越复杂的事,伏蒂涅越是懒得做。他说,除了公认的‘爱’之外,顶麻烦的事就是复仇了。伏蒂涅这人,你对他或者他身边的人做多么过分的事,他都不会去报复的,当然这也从来没发生过。”
“对他自己,我也不好评价他这是看得太开还是太没自尊。”
“对他‘身边的人’来说,比如我,倒是无所谓。他说过‘你要对自己的一切负责’,我一直赞同。我永远不会打着什么“你害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类的口号,为别人要死要活的。别人也不必这么对我。”
“……弗里能成为他复仇的原因。这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程度’。”杰米说了一大通。
唐璜只说了一句:“你不如说伏蒂涅只对弗里有双重标准。”
“确实如此。”杰米说。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杰米有些惊讶。
“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唐璜说,“他只是没做过,复仇什么的,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
“对他来说,意义不同。”杰米提醒他。
“没什么不同。”他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