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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家小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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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了,我把歌曲暂停。
“叙叙,带你同学出来吃饭啦。”
阿姨说她姓沈,叫婉约。她头发卷卷的,眉眼细长目光柔似水溪,总感觉不像我们这边的本土长相,更像是江浙一带的。可口音又听不出什么。
我们回到客厅,大理石纹的餐桌上早已放好碗筷,我一见那些菜色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前所未有地饿。麻婆豆腐、毛血旺、黄焖蹄花还有南瓜玉米汤和番茄炒蛋!
我拉开椅子坐下,问了一句,
“阿姨您是四川人吧?”
沈阿姨一脸惊喜,
“是呀,叙叙告诉你的还是你猜出来的?”
“啊,我随口猜的,阿姨手艺真好,昨晚熬的粥我也好好喝了,一点儿没剩呢。”
“哎哟,这也能猜出来,我说我家小韩怎么天天给我夸他同桌怎么怎么聪明呢,阿姨本来不信呢,今天一见你呀,还真就不得不信了。你说你这孩子,眼睛长这么大做什么?谁见了能不说句喜欢?”
我害羞地挠了挠脑袋,韩文叙给我盛了一碗汤,
“阿姨,我其实成绩不好。比起韩文叙差远了。”
“成绩只是暂时的,多几分少几分的又算不了什么,阿姨才不是在乎这些的人,来,你多吃点肉,怎么这么瘦啊,自己在外边没好好吃饭吧。我家小韩打小就内向,他突然和我说他有朋友了,把我给乐得呀,就想着哪天让他把你领回家我看看。你跟阿姨说说,要是昨晚的粥没做好,是不是今天还不来了?”
“啊,不是。阿姨,我朋友也少,想着随便打扰您也不太方便,不过我胃口大呀,还担心阿姨会不会因为这个嫌弃我呢。”
为了证明自己‘胃口大’,也为了不扫阿姨的面子,我吃完又要了一碗米饭。
沈阿姨捂着嘴笑起来,真正的美人,一举一动都好看,让人移不开眼。
“嫌弃啥呀,你要是觉得好吃,以后周末有空,就让小韩带你过来。他平时也不跟我多聊几句,这家里就两个人,怪冷清的。你来,多陪阿姨说说话,我也想知道他在学校是什么样的,还受欢迎吗?”
我喝了一口汤,
“韩文叙在学校很受欢迎的,阿姨,您别不信,追他的人起码能有这么多呢。”
我伸手比出一个两位数。
沈阿姨捧着一脸好奇,
“哎哟你们这些小年轻,我们读书那会儿可不敢这么直白。柯柯,你呢?追你的女孩子也不少吧?唉,你悄悄告诉阿姨,你想谈恋爱吗?”
我脸还没红,韩文叙先说话了,
“妈......”
沈阿姨给我夹了一些蔬菜,又拿筷子指着韩文叙,
“你看,我不过多说几句,他又嫌我话多了。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小子呢?柯柯,你也看出阿姨心里苦了吧,你这样,你答应阿姨,以后多来我们家玩,好不好?”
我有些发愣,点点头说好,阿姨又问,
“柯柯,小韩说你不是本地人,那我说四川方言你能听懂吗?”
我说能的,因为云贵川的方言都差不多,有些词还互通。
“哎哟,我还担心你听不懂啷个办。小韩嘴笨,你帮嬢嬢盯到点他,让他在学校头莫要轻易耍朋友哈。”
我听笑了,含着一大口饭频频点头,说,
“要得,要得。”
韩文叙一脸不解地看着不停大笑的我们。
吃完饭以后我们就没再回房间了,我说想听歌,他就把乐高那间的小音箱给带了出来,沈阿姨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听我们聊天。我对声音很敏感,时不时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一阵很可爱的气泡声。我问韩文叙,他说那是因为他妈妈在厨房里放了几个泡菜坛子,那是发酵的声音。我说那你为啥不在四川读书,要跑来这?他说这是因为陈老师是他小姨。
“陈老师?你说大橘啊?”
“对。”
“也是,不然照你这成绩,转过来怎么说也应该是在一班才对。”这班级是按入学成绩排的,一二三最尖子,十班以后的十一班和十二班就大部分是议价生了,也有一部分穿插在普通班里,不过好些家长听说十一班班主任是副校长,又在开学前托了关系把孩子转过来了。所以我们班的平均分并不低,有时候离一班也差不了多少。
“嗯。”
我现在听他说话已经不会嫌少了,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引导他不沉默。
“唉?不对呀,那为啥大橘姓陈,阿姨姓沈呢?”
“我妈妈是收养的,据说当年人贩子货不对版,买家要男孩,却给了女孩,买家就把我妈送到孤儿院去了,没待几年就被陈家收养了。后来我妈考上大学以后,她亲生父母找着她了,来她读的大学看她,让她回真正的家。我妈舍不得我小姨,就说回不去了,但是把名字改回原来的了。我外婆家其实条件更好,是四川人但是九几年就去浙江那边经商了,知道我妈不愿意回去,也不强迫。直到后来我妈离婚了,才又来看了我妈。你之前不是说到这房子嘛,现在的房子和车子都是我外婆留给我妈的,只希望我们能过得好点儿。”
“唉我发现你现在跟我说话越来越顺了,这是好事,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会给你奖励。”
“啥奖励?”
我还没想好给他啥奖励,阿姨洗完碗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来了,
“柯柯,你放的这首是什么歌啊?前奏怪好听的。”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回答阿姨,
“阿姨,这首是张惠妹的《缓缓》,这首我会唱,我唱歌可好听了。”我还是说回了普通话,觉得普通话显乖。
“是嘛?那你哪天带阿姨去你们喜欢的KTV,给阿姨露两手?阿姨就是教声乐的。”
我说好呀,看了一下表,快9点了。我还不想走,但第一次来别人家很晚才回的话我担心印象不好。看着盘里那可爱得没边的一个个苹果兔,我觉得韩文叙应该也不缺什么,沈阿姨能把他照顾得很好,他就缺个朋友,那么我以后努力称职就是了。
正想着吃完苹果再走,我电话响了,是我妈打来的,
“喂?妈妈。”
“秋秋,你在哪呢?怎么不回微信?”
“啊我在朋友家呢,刚才吃饭,没看到,怎么了?”
“没事,你在外边说话也不方便,回去以后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嗯。”
我挂了电话,韩文叙问我,
“你妈妈,为什么叫你‘秋秋’?”
“哦,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名字是我爸给起的。我很讨厌他,但是小时候我又不敢忤逆他。就把他起的名字给改了,我小学的时候叫柯北秋,因为我是秋天生的。小升初我考得挺好的,我妈就问我有没有什么心愿,我说你给我改个名字吧,秋字就不要了,以后就叫柯北。我妈觉得很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就给改了。”
“原来是这样。”
“嗯。”
“那你为什么,讨厌你爸?”
最后一个苹果兔吃完了,我站起身准备走了,
“他太讨厌了,讨厌到,说‘讨厌’都只是在客套。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我下次再给你慢慢讲。阿姨,时间不早啦,我先回去啦。”
“这么早就回去啊?我让小韩送送你。”
“哎哟不用我记路的,送我太麻烦了。就送到门口吧,阿姨你做饭真的很好吃,我在学校也会盯着他的。阿姨再见。”
“再见,下次还要来哈。”
“嗯嗯。”
我不让韩文叙送我是因为我太想抽烟了,但是又已经讲过以后不在他面前抽烟的。我脱下鞋套,戴上耳机,然后点起了烟。
回去的路上,我走得很慢。心里不断回想着沈阿姨对我说的那些话,她提到他一会儿是“叙叙”,一会儿是“我家小韩”,眼里是那么骄傲。我垂下头,你家小韩真的很好,也值得所有的骄傲。我想到那封蓝色情书,他的名字首拼我拿到那天就给填上了,封信时还被火漆烫了手。
都这么久了,要不还是不送了吧。
沈阿姨看上去很喜欢我,如果她知道我惦记着他的儿子,只怕会把我赶出来吧。就算改对我的性别,又有哪里配得上?
我甩了甩头,不敢再往下想了。
到家以后我给我妈回了个电话,给她汇报了我最近这段时间的情况,她说到月底过来看看我,我说你来不方便,元旦我要回去的,毕竟朋朋过生日么。
周三那天比赛,辩题是“甄嬛传里甄嬛的真爱是谁?”正方认为是四郎,反方认为果郡王。我认为是安陵容,但我被分到反方。可能是前段时间大家压力太大了,所以这几次的辩题都是这样比较抽象或者比较欢乐的。
中午的时候我就给韩文叙发了条短信:
“艺术楼教室302。”
我们的社团活动室基本都在艺术楼,不过活动室是用来平时给我们休息和讨论的,正式比赛那间听说是前几年的一位老社长去申请来的,原本是高三艺术班的画室。画室不小,把桌子拼成一个凹字,正反双方面对面,中间坐评委,就很适合打辩论。
评委到齐以后,就要双方入场握手了,他还是没来看我,让我止不住地失落。这次我没能拿到最佳辩手,我又觉得,他不来也挺好的。复盘结束以后,欢欢学长问我去不去食堂,我说下次吧我外卖都已经点好了。他又掏出一盒水果,是学校水果店里卖的,什锦的,什么都有一点。
“给病人补充一点营养。”学长说。
“我不吃了吧,我今天表现得不好。”
“吃吧,吃了下次能表现得更好。”
我接过那个小叉子,问他,
“有这么奇妙?”
他笑着点点头,我从包里掏出给他画的生日贺卡,说这是我要送他的礼物。他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被我的才艺吓傻啦?”我笑着问。
那贺卡上画的是欢欢学长和我,二等身,他戴着方框眼镜抱着电脑给我改稿子,我在旁边坐着,手里拿着一杯奶茶,上面还有气泡框和对话:
学长:辩论礼仪都记住了吗?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我:记住啦.....
下面还有一行字,写着:
祝欢欢学长生日快乐!前程似锦,学业有成。
——柯北 2017.12.20
学长把贺卡重新放回信封,问我,
“你还会画画?”
我一边嚼葡萄,一边向他得意地挑挑眉,说那当然,等明年招新我准备给社团亲手画一张大海报,把我们每个成员都画上去。他看着我,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说,
“我真的,没看错你。”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问他你怎么不说“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学长笑了,我也笑了。
晚自习的时候我回到教室,发现刚好了几天,又开始咳嗽了。应该是因为比赛话说得太多了,我拿着纸巾,擦了一堆鼻涕纸累积在桌上,静候同桌关心我。攻略第二条,学会示弱啊学会示弱。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能把我摧残成这样,怎么样?我表现得够弱吧?
他向我伸出手,我一脸疑惑。
“我的糖。”
这几天我确实没给他带糖,不是赌气也不是忘了,是之前的已经给完了,而新买的那一箱还没到。
我往他手上,掌心对掌心,说几了句就拍了几下,
“什么你的糖?我没给你之前那是我的糖。你手机坏了?没看到短信吗?我五点多比赛你咋不来?别说你没时间,你不是退社了吗??”
他不说话了,问我是不是以后都没有了。我想那怎么可能?你想要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没有。我说,
“比赛呢,以后还会有的,你至少要来看我一次。至于糖,那天不是你自己说不用再送的么?咋的,口是心非啊?”
“我不是吃腻了,也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想你每天带着,怕你累。”
嘻嘻,他怕我累,他怕我累。
“是有一点‘累’,所以休息几天呗。之前的不剩啦,给你新买的还没到,所以休息几天。”
他点点头,问我,
“贺卡送出去了?”
他不是没来吗,这他怎么知道?
“送了啊,画好了我就送了。”
“你觉得你画得,很好?”
嘶...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画得不好?”哦你要这样打击我,我以后就不画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个秘密画册画的全是你。
“没有。”
“我周六估计玩得晚,周末我来你家蹭饭呗,顺便把听写补了。”
“好,你们周六出去,玩什么?”
“这我还不知道,要看学长是怎么定的,算了,我现在就问问。”
我给欢欢学长发了微信,问他周六怎么安排,他隔了一会儿回复我说就是去唱歌,然后切个蛋糕,没别的安排。我说行,在哪集合。他让我晚饭以后来学校正门等他,到时候他带我过去。
好久没唱歌了,我挺期待的。转头对韩文叙说我们要去唱歌,他把练习册翻了一页,说,
“无聊。”
我皱皱眉,也不想怼他。想着等你过生日我带你去唱几天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23号晚上八点多,我准时到了正门口,因为起晚了我没怎么打扮,随便套了几件衣服就去了。到了没几分钟蓝一欢学长就来了,他穿了一件蓝色羽绒服,问我怎么穿那么少。我痞笑一下说没事儿待会儿有空调。他打了一张出租,告诉我要去的KTV离这儿有点远,不过那家KTV的饭很好吃,还有豌杂面和钵钵鸡。
我乐了,告诉他我最喜欢在KTV吃饭了,这家好啊,省得点外卖了。问他怎么找着这个地方的,他说是他朋友带他去过。
进了包房以后我就傻眼了,里面已经放好蛋糕了,还有四五杯热奶茶,全是茉莉奶绿!我脱了外套,向奶绿伸出我的魔爪。
“这里面必须得有我一杯吧??”
学长一边拿着平板点了一些吃的,一边说今天就我们两个,这些全给你喝。
我人傻了,问他,
“余夏学姐和她男朋友也不来么?学长你不是朋友挺多的么?他们一个也不来?”
“不是不来,是我不喜欢人多。想着今年清净点。”
我说行吧,我先喝一会儿奶茶,学长你先唱呗。蛋糕啥时候切?他说不急,等要走了再切,我点点头,想看看他都点些啥歌,会不会也有我听过的。
拿过平板一看,我又傻了。要不是我还没点,我真的会以为这些都是我点的。
“学长?”
“嗯?”
“我说这些我都会唱,你信吗?”
“真的假的?”
我说真的啊,第一首是《小幸运》,我平时听乐队比较多,但是因为电影电视剧也看得多,那些好听的插曲我也会唱。我拿起话筒就和他一起唱了,还大咧咧地问他我唱得好不好听?
他点点头,说好听。吃的东西上得很快,一小会儿就上齐了,他让我别玩手机了,快吃面,还帮我把面拌匀。
我吃着吃着,就问他,
“学长,你觉得你最幸运的一件事是啥?”
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告诉我他觉得最第一幸运的事是来到乐峰,第二幸运的事是担任辩论社的副社长。我点头赞同,说我也是,辩论赋予我好多意义。
至于乐峰,这不是普通一所学校,这是让我与韩文叙相遇的地方。当然,这句我没说。
吃完东西我们闲聊几句,又开始唱歌,后来点的歌实在太多了,就按照歌手来点。我们从周杰伦陈奕迅五月天,唱到张惠妹孙燕姿梁静茹。乐队的歌其实我更拿手,但我没点,我觉得学长应该不怎么听那些。
我真的很能唱,怎么都不会累,我的体能只在唱歌的时候发挥些作用。
快十一点的时候我问他,蛋糕还不切吗?再过一会儿就明天啦。他竟然从书包里拿出几盒白色云烟,拿了一支递给我,说累了吧,想抽就抽,别一脸犯瘾的表情。我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把烟接过来,掏出自己的打火机。
“学长也喜欢抽这个?”
“嗯。”
“我也喜欢抽这个,我朋友们都嫌弃这个是细支,说是女生才抽细的。我说他们不懂,这个有股巧克力味儿。”
“你说啥?歌太大声了,我听不清。”
我往他那边凑近了点,在他耳边大声说,
“我说,他们不懂,这个!是巧克力味儿的!”
学长笑了,站起身解开蛋糕外盒的丝带,我把打火机递给他点蜡烛,然后去把那首生日快乐置顶。看见蜡烛数字是18,才发现原来他大我两岁,我以为大我一岁来的。见他一脸微笑闭眼许着愿,有些后悔只送了贺卡了,应该再多买一个礼物的。
他吹完蜡烛,我一手夹着烟蒂轻轻鼓掌。他把蛋糕切了一块儿给我,学长的蛋糕也是蓝色的,但他说这是巧克力蛋糕胚加的酸奶草莓酱,很好吃,让我试试。
我挖了一大口放在嘴里,用力点头说对,如果芒果加奶油容易太甜了,这个刚刚好。我问说,
“学长,今天可是你的成人礼啊,怎么只叫我来啊?”
他吃着蛋糕,往我额头上抹了一点奶油,
“你猜猜,我刚才许的什么愿望?”
我扯了纸巾把奶油擦掉,我说我猜不到。
“小北,我觉得我能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觉得呢?”
我回想了一下,从9岁到现在我已经16了,就点点头,说7年了,也算吧。
“我这人,从小就整天缠着我妈,让她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没能得逞。我其实很关注你,我其实很了解你。我爸和你爸也认识,他俩是大学同学,当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届,都在这边读的师范。我知道,你和你爸有着很多矛盾,也知道你不想提他,那就不提。但我想说,我知道那些不是你的错。”
“他不爱你,不是你的错。”
我双手紧握,蛋糕吃不下了,眼眶有些发红,听见学长继续说,
“你总是很难发现自己的优点,但我发现了。我还发现你一直缺少一个凡事都能够护着你的人,一个长辈。我虽然只大你两岁,算不上长辈,但是我有信心能当一个好哥哥,你要是愿意,以后你就把我当哥哥看,可以依赖我、信任我、什么事都告诉我。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学长了,也不要和其他人叫一样的。你只要叫我一声哥,我发誓,我拿你当一辈子的弟弟,这就是我许的愿望。”
“这样行吗?柯北。”
我低下头沉默着,在这一两分钟内看起来很像拒绝。但学长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我不说话是在回忆着小时候的种种,因为那个不爱自己的人我所受到的种种委屈。
一桩桩一件件,几次都差点把我弄得面目全非。
我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家里再多一个人。多一个在我流泪时能够站出来,把我抱在怀里对那个人说一句:
“你别打他了。”
你再打他,他就不知道怎么做他才是他了。
“行吗?柯北。”学长又问了一遍。
行的,学长沉稳、体贴、可靠。最难得的是他看见我的过往,仍然对我保留希望。
我吸了一下鼻子,把烟灭了,郑重而严肃地喊了他一句,
“哥。”
这一声很小,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我深呼吸后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他的神情复杂到我看不懂。
我露出笑容,笑得过去都释怀,
“哥。”我说。
他点点头,说唉。然后轻轻拍了我的头两下。他笑着,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我总觉得他是想哭。他站起身,说去趟厕所。我给他让了一下,然后拿起手机,回复同桌的短信:
“睡了吗?”
“还没回去呢,刚切完蛋糕,还没唱完。”
“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开心。”
从今天开始,我就有哥哥了,怎么不开心?
“嗯。”
“你早点睡,等我回去估计已经很晚了。”
“注意安全。”
我心里一暖,
“有啥不安全?我又不是一个人。”
“你们人很多吗?”
“不多,今天就我和学长。”
“唱了什么歌?”他这段时间打字速度变快了。
“哎哟可多了,今天估计唱到凌晨吧,还有三十多首没唱呢。学长说他今天跟班主任说了他不回学校的。”
“他跟你回去?”
“不吧,他应该在外面住。”
“非要唱完吗?”
“点都点了哪有不唱完的?我跟你说我唱歌可好听了。”
“无聊。”
学长回来了,我放下手机看着他。他说以后还是就叫学长吧,他感觉还是不太习惯。我笑了,想着逗他,
“别出尔反尔啊,哥。”
“你听着听着就习惯了啊,哥。”
“这蛋糕你还吃吗?你不吃我全吃了啊,哥。”
他一脸无奈,也跟我一起抽起烟,
“少抽点烟。”
这句话还真的有点要管着我的意思,我乐了,拿起他的打火机,
“哥,你这打火机真好看,我顺了昂?”
他点点头,还真有点管不住我的意思,
“你拿走吧,歌你还继续唱吗?累了就早点回家。”
我继续拿他开涮,
“歌要唱,因为哥不累。你累了吗?哥。”
他无语了,拿起话筒跟我继续唱起来。最后一首歌快放完时,他突然跟我说了句话:
“柯叔叔最近应该很忙吧?我听我爸说,他最近不怎么着家。父母年纪大了,你平时有空,多给他们打个电话。”学长的语气话里有话,在耳边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瞬间看懂他是什么意思,我中考刚考完那段,朋朋他们常出去玩。有天朋朋就告诉我他有次在机场遇到我爸,带着一个陌生的女的,要给那个女的买包,问我知不知道这情况。柯维成是个什么样的伪君子我再清楚不过,我跟朋朋说没事,遇到就当没遇到,谁也管不了他。但如果蓝一欢都来给我这个提示,证明不是空穴来风。
我爸在外面是好是坏,是顺是陡我都不想管,但如果我不把事情弄明白,只怕最后受伤的,会是我妈妈。我不能联合外人,让我妈更加伤心。于是掏出手机给朋朋的哥哥拨了一个电话。
朋朋有哥哥,是他爸爸年轻时候和前妻生的,才三个月大就离婚了,跟妈妈姓,19岁之前都叫于晚。但他妈妈再婚以后,又把他还给张叔了,张叔最喜欢的一句话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句话在叔叔办公室里一直挂着,大儿子回来以后,就把他名字改成张邻与,和朋朋的张朋与相呼应。
当时飞哥还说,大儿子淋雨,小儿子捧雨。亲近大自然。
说完就挨了朋朋一拳。
要说这哥也怪,本来是个艺术生,考了美院。读了没一年居然不读了,回来重新考了警察学院。这哥是94年的,驾照拿的早,初中时候每次喝醉都是朋朋求他开车来接,把我们一个一个送回家。在我印象中,他总是不苟言笑,却也喜欢和我们在一起,吐车上了也不会骂我们,只说一句“猪崽啊喝这么多?”
这哥真的很怪,外貌和职业都算香饽饽,却一直没谈恋爱,也不结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懒洋洋的一句,
“喂?”
“喂,与哥。是我,小北。”
“这都几点了?你们又喝多了?我不是保姆,绝对不来嗷我告诉你。”
“不是,哥。我没喝酒,我找你有急事,关于我爸。”
“啥事?说来我听听。”
我把那些蛛丝马迹都袒露给他,请他帮忙找人盯着点我爸,看看他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家了,如果有,那么把住址发给我。如果没有,也跟我说一声,我怀疑他们已经离婚了,只是没告诉我。
与哥很好说话的,没责怪我这么晚还打扰他,一口便答应下来。还很关心我的学业,问了一下我的状况,我几句就敷衍过去了。我说不讲啦不讲啦,我忙着唱歌呢。与哥哼了一句“你个猪。”就把电话挂了。
那天我们唱到夜里三点多,欢欢学长说送我到小区门口,我说不用,我没那么矫情。那晚我没吃安眠药,但睡得很好,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