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锁定》与鹤言

9、琵琶

　　事情逐渐步入正轨，楚璟云正式回归教师身份，很快就与学生和同事熟络起来，他们的午饭通常是在学校食堂吃，季秋生有时候会订两份饭，其中一份喊小海给楚璟云送去。

　　楚璟云为难地挠挠头说：“谢谢你，喊他下次别买了，你也不用专门跑一趟，我吃食堂的就好。”

　　小海礼貌回复：“楚老师，以前我就经常给您送饭，习惯了，而且这是我的工作，请您谅解。”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楚璟云拿起手机给季秋生发了两个字，就提着饭盒去吃饭了。

　　还在准备演出的季秋生，此时还在刻苦练习，右手左手的精妙配合，一首余音绕梁的曲子在书房里响起。表演的两首曲目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公示了，不是特别复杂的曲子，之前梁老师也教过，再多练几遍，上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休息的间隙里，他打开手机看有没有工作上的重要消息，只看到楚璟云在二十分钟前发的“谢谢”两个字，他快速在聊天框输入“不客气”点击发送，又摁息屏幕，重新沉浸到练习当中。

　　季秋生在高二上学期的那个暑假里，突然对正在喝咖啡的江映淑说：“妈，我要学琵琶。”

　　他语气泰然，背脊却挺得很直。

　　季秋生不是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人，他很少开口跟江映淑要什么，一旦开口，江映淑就不会拒绝。

　　江映淑一时间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得愣在原地，手里的咖啡都差点漾出来，“琵琶？怎么突然要学琵琶了？”

　　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苏意倏地睁开双眼，“啊？琵琶？你一个男生学那玩意儿干嘛？”

　　“我想学，而且，乐器还分男女？”季秋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眯着眼睛发问。

　　“嗯......”苏意欲言又止。

　　现在临近高三，是冲刺的时候，学生们更是对学习不敢有一丝的懈怠。要是换做其他家长，早就把孩子臭骂一顿了，可江映淑不会。

　　她把杯子放下欣喜道：“学！爱学习是好事啊，妈给你找老师。”

　　苏意起身从包里拿了张卡，朝季秋生晃了晃放到茶几上，“学费。”说完又一头扎进沙发里。

　　给季秋生上课的是梁明梁老师，他一听江映淑是季氏的就知道肯定又是那种虚伪的、拿钱办事的资本家，其实不然。江映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想请您帮我看看我儿子适不适合学琵琶，如果适合，请您按正常收费教他，如果不适合，就不打扰您了。”

　　江映淑不知道的是梁明已经退休好多年了，理论上来说是不收任何一个学生的，有些时候他会因为无聊接受人家的邀请去参加演出，而季秋生也对琵琶颇有天赋，于是就收了他当学生。

　　上课的第一天梁明问：“你为什么要学琵琶？”

　　“之前有老师来我们学校演出，听到，很感兴趣，就想学。”

　　梁明意味深长地开口：“感兴趣的，是你，还是另有他人？”

　　季秋生波动琴弦的手停下了。

　　梁明顿时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她喜欢听琵琶？”

　　季秋生依然用沉默回答。

　　“她什么性格？”

　　“长什么样子啊？”

　　“人好不好？哪班的啊？”

　　一连串问题都给季秋生整不会了。

　　“老师我们还是认真上课吧。”

　　“切，无聊。”以为有八卦听，最后落得一场空，梁明撇撇嘴继续上课。

　　周末，季秋生喊楚璟云来家里吃饭，在餐桌上拿了张票给他，并说：“这是我老师演出的门票，时间在下周一晚，他没法上场，我替他去，你不是想听我弹琵琶吗？有时间就来吧。”

　　楚璟云咽下口中的米饭，忙不迭接过门票惊喜地说：“谢谢。”

　　季秋生：“你喜欢就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很......期待。”

　　“那就希望到时候我能在台下看到你了。”

　　楚璟云轻笑道：“好，我一定来。”

　　演出的地点在本市大剧院，时间是晚上七点整，一共有十三个节目，季秋生作为压轴出场需要准备两首曲子。

　　晚饭过后，季秋生在收拾桌面，楚璟云独自闲逛着，他瞧见季秋生家也有一块很大的院子，和自己家的大同小异。

　　入秋了，徐徐微风吹过，带来了些许凉爽。有一个欧式的小亭子扎在院子中间，楚璟云走进去找了颗石凳坐下，他用手杵着脑袋发呆。

　　季秋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快回来吧，要下雨了。”

　　楚璟云应了一声。

　　刚走进屋子里，外面簌簌地下起了雨。

　　滴答声不断，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

　　“你今晚留下来也行，明早我再送你回去。”

　　季秋生推开一间卧室的门，他说：“这是客房，你今晚就睡这，浴巾、拖鞋、洗漱用品、睡衣都在浴室里放着，你看看还差什么就喊我。”

　　楚璟云点点头走进了浴室里。

　　洗完澡后，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雨下了一整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

　　今天是表演彩排的日子，季秋生把楚璟云送回家，自己则火速赶往大剧院，参加表演的都是国内年过花甲的知名音乐家们，有些甚至已经两鬓斑白，唯有二十六岁的季秋生站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有位唱剧的阿姨热心地过来和季秋生搭话：“哎哟，这小伙子俊得嘞！”

　　周围的人附和她：“是的呀，这脸白生生的，都不用上粉了！”

　　季秋生尴尬地笑笑，这时旁边冒出来一个声音：“小伙子，你是干啥的啊？”

　　“我是弹琵琶的。”

　　此话一出，大家一片惊呼，“哦哟，就是你啊，梁大师的徒弟。”

　　“是我。”

　　“年轻有为啊，年轻有为，好好加油。”

　　“梁老师可是琵琶界的半壁江山啊，你得继承他的衣钵。”

　　“我会努力的。”季秋生微微颔首，离开了这个地方前往化妆室。

　　季秋生冷峻的面孔总是让人觉得他不好相处，脸上就好像写着“生人勿近”这四个大字，其实和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有些人只是天生“臭脸”罢了，他们外冷内热，外表有多坚硬，内里就有多柔软。

　　化妆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她戴着口罩，眉眼温柔地问：“是季先生吗？”

　　季秋生“嗯”了一声，她递过来一件青色的衣裳：“好的，季先生，本次的演出以古风为主，请先换好表演的服装，虽然我为您化妆。”

　　化妆师熟稔每一个步骤，即使是彩排也要做到事无巨细，季秋生眉目清秀，不用多过的色彩就足以吸引人的眼球，化妆只是让他的面部更加饱满。等十二位表演者都准备好，彩排就正式开始了。

　　场内很宽阔，但人并不多，只有工作人员在台下，调整灯光、舞台、幕布，大家忙前忙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只为呈现出最好的舞台效果，也不辜负为此苦苦练习的表演者和慕名而来的观众们。

　　表演当天。

　　观众席里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剧院里通常能容得下七百人，可今日前来的人远超这个数量。

　　季秋生让小海去接楚璟云，他坐在休息室里低头给楚璟云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到，楚璟云在路上堵车，赶过来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唱戏的阿姨拨开幕布朝外面看，惊讶地感叹：“哦哟，这次人咋那么多呢？”

　　有人皱眉：“是嘛，我之前表演都没见过那么多。”

　　“会不会是来看那个小伙子的？”

　　“有可能。”

　　台下高朋满座，主持人上场了，他先讲了一些千篇一律的、无关痛痒的开场白，类似于“我们相聚一堂，共同品味......”，又介绍本次表演的主题，很快，第一位表演者就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