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锁定》与鹤言

29、恢复

　　初春，带来阵阵凉意。

　　季秋生开完早会，看到手机里有个周老板的未接，他回播过去。

　　对方内疚地在电话里说：“非常抱歉啊季总，关于您定制的发夹，确实有一个漏掉的残次品，原本是当天就融的，结果被手脚不干净的员工拿走了，不过您放心，我已经严肃了处理了此事。”

　　“这个发夹呢给您全额退款，再额外送您一个其他款式的作为补偿，您看怎么样？”

　　诚信是做生意的根本，这是每个商人都应该熟知的。在周老板那里的高定从来没有出现撞款式这样的情况，好在他语气诚恳，解决问题不拖泥带水，并且陈悦也没有因为打架而受伤，季秋生就不追究了，他说：“嗯，麻烦了。”

　　“没有没有，不麻烦，欢迎季总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

　　“会的。”

　　“好嘞，那不打扰您了哈。”

　　两个女孩打架的事情在学校里面发酵，虽然当事人都已经和解了，但还是能听到许多刺耳的声音，一班的学生固然知道陈悦的家境，也足够相信她那个星星发夹的来历，可反观三班，有些人却认为陈悦是“学人精”。

　　甚至还有言语说林小涵的发夹是正版，陈悦的发夹是盗版，或许是受互联网的影响，现在的学生已经能够熟稔地运用网络词汇，并且从手机里学来的某些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

　　原本女孩应该会因此陷入沉思，但是陈悦没有，她坚信只要能作为礼物登场的，肯定都是最好的存在。

　　事实也就像她想的那样，季秋生送给她的星星发夹是独一无二的。

　　“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啊。”陈悦坐在长椅上小口地吃着手里的烤鸡腿。

　　季秋生抬眸望向远处平静的湖面，“那个星星发夹，是我找人定制的，有个做坏的被他们的员工拿走了，所以你同学才有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

　　陈悦咽了咽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没关系了，我很喜欢那个发夹。”

　　“只是你不知道，她的手劲真的——很大，我怎么拉她都拉不动。”女孩嘟着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你太瘦了，多吃点饭，增加力量。”季秋生偏头说。

　　“唉，不是我不想吃，我的胃很小，真的吃不下。”如果她脑袋上长了耳朵，此时已经耷拉下来了。

　　小吃街里高悬的灯，此起彼伏的吆喝和美食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成为了夜跑人最难攻克的一关。楚璟云买了两个棉花糖回来，看到两人坐在湖边，他走过去说：“来，刚刚看到就买了。”

　　女孩“哇”了一声，棉花糖做成了小兔子的模样，白色的身子，细长的耳朵，两个红眼珠点缀其间，陈悦吃得油光满面的，烤鸡腿的辣椒和油渍还粘在她的嘴角。

　　“那你的呢？”季秋生把纸巾递给女孩，随后问。

　　他们有三个人，棉花糖只有两个。

　　楚璟云说：“哦我不爱吃，你们两个吃吧。”

　　陈悦灵机一动，摇头晃脑地学着电视里的人：“俗话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楚璟云好笑地问：“哪里来的一家人？”

　　结果女孩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个大家庭里的一家人啊！”

　　“你从网上学来的吧。”季秋生勾起嘴角，瞥了陈悦一眼。

　　陈悦吐吐舌头，俏皮道：“嘿嘿，被秋秋哥发现了。”

　　棉花糖是入口即化的类型，看着体积大，其实只用一个手掌就能把整团捏住。以前瞧见的时候，陈母也会给自己的女儿买，可陈悦担心会浪费钱，陈母则认为在幸福面前，智商税和浪费钱这样的说法显得异常渺小。

　　他们那辈人的思想就是“该省省该花花”，在吃的上面自然也不会吝啬。

　　陈悦家离这里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女孩在出门前就和母亲约定过会在九点之前准时到家，她拿着棉花糖不舍地和两人说再见。

　　今晚的月亮很亮，季秋生和楚璟云迤逦地走在路上，在路过棉花糖摊位时季秋生停了下来，他跟老板要了一个小兔子棉花糖，楚璟云正疑惑着，他问：“怎么还买一个？”

　　“给你的。”季秋生把老板做好的棉花糖递过来。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这是女孩在网上学来的玩笑梗。

　　这句话就像那棉花糖似的轻轻落在楚璟云的心上，本应该是暖暖的，甜得发腻的味道，不知为何却变了味，有种莫名的心酸水渍一般蔓延开来。

　　随着蹙起的眉，一阵天旋地转，他的眼前只剩下黑暗。

　　“小璟！”

　　病房里，淡蓝色的窗帘紧闭着，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在耳边作响，楚璟云睁开眼，一股很浓的消毒水扑面而来。

　　安妍首先发现了醒来的儿子，她担忧地询问楚璟云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楚璟云也只是淡淡的摇摇头。

　　几分钟前医生就已经告知了检查结果，和第一次检查时别无二致，没有任何异常。

　　“妈，我想跟秋秋单独待一会儿。”楚璟云突然说。

　　季秋生站在床尾，定睛看着他。

　　安妍不懂儿子的想法和做法，只是默默把这个空间留给了他们。

　　熟悉的感觉在气氛里飘荡，只是一瞬，季秋生也察觉到了，他低声试探地问：“你，想起来了？”

　　对方没有回答，反而丢过来一个问题：“我们不是普通朋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的双眸泛着水光，语气中满是责备和委屈，哪怕是放在以前，他也很少用这样的方式和季秋生说话。

　　半响，季秋生朝他微微一笑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却突然跑过来跟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两个都是男人，这样荒诞的事情任谁都没法接受吧。”
　　“可是——”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

　　“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来，你就要把我当一辈子的朋友吗？”他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

　　没有哪一段友情或者爱情能够保证可以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季秋生沉默了。

　　楚璟云喟然：“我就知道，你什么都向着我，什么都想着我，哪里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能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故事吗？”

　　季秋生先是愣了愣，然后开始挖掘曾经的记忆。

　　发现自己喜欢楚璟云是在高二那年。
　　当时的他，对情感是如此懵懂无知，现实中，电视剧里，他看到的两个彼此相爱的人都是一男一女，于是就对自己的心意产生疑惑。甚至还因此去看过心理医生。

　　医生问他有什么烦恼，他全盘托出：“我喜欢上了我的朋友，但我们都是男生。”而医生也只是做了简单的、客观的阐述。

　　“这只是性取向的一种，并不属于精神疾病。青春期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今后也不是一成不变，你不用对自己特别的性取向感到为难，只需要带着平常心积极地投入到生活中，就足以。”

　　“如果想改变现状，可以试着和异性多接触。”

　　当时学校为了提升我们的文化自信，找了很多当地的知名音乐家前来表演，季秋生不知道的是，他的琵琶老师梁明也在其中。

　　表演当天，大部分的学生都低头做自己的事情，或者和周围的人聊天，兴趣始终不在舞台上。

　　楚璟云却听得津津有味，轮到琵琶表演者上场的时候，他更是正襟危坐，竖起了耳朵，无比认真的眼神都要漾出来了，好像旷工挖了十几年的矿，终于找到了心中最有价值的那抹金。

　　结束后季秋生问他是不是很喜欢琵琶，他说是，奈何自己没有天赋一直学不会。

　　季秋生把他的话记住了，当天回家就对江映淑说出了自己想弹琵琶的想法。
　　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使他被梁明夸过，但也因为练习而吃了不少苦。

　　那段时间楚璟云很困惑，他觉得季秋生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于是在一天下午跟季秋生分别后，他偷偷跟踪对方想看对方到底在弄什么名堂。

　　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人家走进了一个院子里。

　　透过门缝，季秋生挺拔的身姿，好像巍峨的山，弹出的曲调，又似柔情的水，刚柔并济，有圆有方。

　　这些都深深镌刻在他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