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块砖 神龙太子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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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国，万安殿，钟鸣三声，太子放下夹到半空中的菜丝，下人风卷残云地转瞬间将华丽的二十几道菜撤空。漱口、擦脸、净手，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紧凑有致。
自出生起便是神龙国的太子，他的三十三年的人生都是在这么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工序下度过的。自小，目之所及的人都告诉他，他的这辈子就是该这么度过的，安安分分地做太子，等国君仙逝了，再顺理成章地继位，然后再安安分分地做国君，直到老死。
他的宫殿是宫里最好的，他的奶娘是千里挑一的，他的老师是神龙国最富盛名的，他用的每一件东西都是要先送到御医所验毒的，他的妃子是国君挑好的、神龙国绝无仅有的最最温柔贤淑的女子。
所有人都说，国君爱子如命，对他这个太子更是爱到了命根上。
可是，八岁那年，经不住几位弟弟的诱惑，偷偷跑出去放风筝，后来在勤政殿跪了两天一夜昏死过去，国君也不曾来万安殿看他一眼。他乖乖听话认真做太子时，国君会隔三差五给他封赏，但是一旦他犯下哪怕一丁点错误，国君就会把所有的爱撤走，冷眼看着他，绝不原谅他，哪怕他只是个孩子。
那时年纪小，只知道拼命做得更好，更乖，才会得到作为国君的父亲大人的赞赏。
可是，三十多年了，他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种千百日如一日的生活。国君还是那个让他敬仰的国君，但他已经没了少年时的盲目的信奉，他会思考存活的意义。当然这些是不能让国君和老师知道的，这些是精神的出格，是要受更严重的处罚的。
母亲每月可与他见一面，每次见面一个时辰，次次叮嘱之事莫过于好好用功，好好做太子。那温柔贤淑的太子妃每一旬同住一日，所说之话无怪乎“是”“臣妾知道了”“谢太子”。这两个女子无趣得让他窒息，她们的双眸见了他时永远是下垂的，她们的身子永远是微微弓起，她们的声音永远低缓。
他想做一点不一样的事，就在当下。他这太子位置已经坐的稳如磐石，已经不复如小时候何人都可以取代。他们的父亲，国君大人，打着爱的名义，将他其余的八个儿子已经早早地排除在继承皇位的队列里，他们都有着不同层次的残缺，这些或多或少都是国君大人亲手亲为。
二皇子生来便少一指，肢体的残缺对于完美的皇位继承人那是绝对不能允许，而二皇子也早早地取了一众妻妾，儿女满群，自得逍遥自在。
三皇子母妃乃是远方异族女子，家里无半点背景支撑，且喜舞文弄墨、喝酒调情，对政事一窍不通，国君交待下来的差事也多是推脱给别的皇子。
四皇子虽生得俊美异常，可是性情却是火爆凶残至极，少年时带军部下稍有过错就可能一怒之下取其首级，悬挂于众将士面前以示惩戒。大臣每每上奏称如此长久以来必定让军中人心惶惶，国君大人却包庇得紧，只称四皇儿是治军比较严谨。而近期的凤起一族的灭族也是经由四皇子之手，纵然他再能耐也无人敢拥他为一国之首。
......
纵然是最得国君宠爱的九皇子，却也殊不知，这有别于一般的宠爱却也是一道致命的算计。因为全天下都知道，九皇子是被国君宠坏的小儿子，这样一个成日寻花问柳，日日要国君庇护的小儿能成什么大器？
太子慢慢地想明白了，他最最崇敬的父亲大人，神龙国的国君大人，他从来没有爱过谁。他只要他的太子好好的做太子，只要他的皇子安安分分地做皇子。谁都不可以越位，越位他就会随时丢弃你，然后为你抹一把泪，亲手将你埋葬。他的儿子何其多，不少你一个。就算你们统统都悖逆他，他现在也有那个能力生出几个十几个听话地孩子。
可是，国君大人似乎没有料到，规规矩矩三十余载的太子，突然就如此大逆不道了。
他居然和宫女私通，并且到了宫女临盆时才暴露出来，而太子他还毫无悔改之意。
他看到国君满脸冷意地斥退所有人，等着他俯首垂眸地忏悔，可是等了半柱香的功夫，等来的只是他嘴角的轻笑，国君盛怒之下高扬着手，却是颤抖起来，最终只是无力地训斥他滚出去。
他并没有打算和国君翻脸，可是没来由地看到他的怒气无处排泄莫名地觉得畅快之极。三十多年，他压制了他三十多年，从起床到睡觉，步步都按照他的意思按部就班，他躬身行走太久，突然伸直了腰，他除了一丝不习惯之外有的只是无限的畅快。
可是，压着他的那块石头并没有移开，也没有崩溃。他所谓的伸直了腰，只是个短暂的海市蜃楼。国君赐死了宫女，带走了诞下不久的男婴，将他彻底地关在了万安殿。
他不止一次的地想，也许只有国君大人死了他才能不再当行尸走肉的狗屁太子。
就像是太子的诅咒应了验似的，国君大人忽然就病倒了。
有了上次九皇子的经验，这次，御医所的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初步推断出应当是嗜血虫入体。
此事也实属怪诞，过往的几百年偶尔听说过不怕死的跑去禁地尸骨无存，对这嗜血虫的传言也没人真见过。可是，就这么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嗜血虫居然跑了出来，还堂而皇之地两次三番地入了国君皇储的体。
此事定然是要追究到底，但当务之急还是医治国君。
几位当日亲眼目睹苡蔷医治过程的侍卫将所见详尽细致地说与御医所，国君虽然时有绞痛，心有顾忌，但见得当日苡蔷引那虫子出来也无甚难处，是以并未太担忧。
可是，乌鸟大量聚居之地就是那被列为禁地的绝缘沼泽，谁敢去取那乌鸟之肉呢？国君之命大于天，终究还是有一批又一批的精兵奔赴赶死，无一生还。
没有人知道，当日，苡蔷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如何取到乌鸟之肉的，他们本以为这一切本如信手拈来般容易。
既然进不去，后来的人便思量换成远程射击，射下来之后再用绳索套取出来。可是，他们断然没有想到传言中的片刻肉如烂泥会是如此鲜活上演，那只被射下来的乌鸟不消片刻便被下面泥沼中的嗜血虫啃噬得只剩骨架，连那绳索也被啃断。
有人在想，能不能把那当初的女子找回来呢？此话一出，那人便被彻底鄙视了。京都因她之事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甚至举国通缉她，可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一个影子都不曾觅到。
听闻那女子消失之事与那羽化国有莫大干系，当日携她走的那人是乘鹤而去，驭兽在四海之内，唯有羽化国人可为之，而驭鹤那在羽化国是最上等的人才有的权利和能力。这兴许也是从不过问兵事的九皇子几次上书攻打羽化国的原因，夺妻之恨，夺的还是正妻！
然而国君洪福齐天，终究没有死给一只小虫子。解决的方法很利索，四皇子领人放了一把大火，惊飞很多乌鸟，不少就飞出了禁地，在它们飞回去之前命人射下数只，当日便携同返回京都。很多人之所以这么多年还愿意跟在残暴的四皇子身边就是因着这股雷厉风行，好像世间无人可挡的魄力。
引药到手，可是最终引出来又花了不少时日。一半御医是手颤抖着不敢下手，最终被斥退；一半是蒙着头上场不得其法，而国君此时还不算晚期，各种感官还比较敏感，乌鸟之肉刚入得嘴中便呕吐不止。
最终还是九皇子当日的随从提出愿意一试，而国君遭了这般多时日的罪也是强忍着配合，如此反复折腾了将近一日才最终将那嗜血虫呕出，处理方式还是一如当日，当众焚毁，让其灰飞烟灭。
只是他们不知，灰也是可以有生命的。他们当日将嗜血虫皇后焚毁成灰，最后倒入御花园的花圃中。今日他们竟还是认不出那皇后虫的不死之躯，再次将纤小的她和灰尘一同倒入花圃中。他们只当是另一条被有心人带出禁地的嗜血虫，只加派了人看守禁地，并彻底查处。也许这也是皇后虫作为绝子绝命虫的另一种存在特点：她入过体的人，也许你可以侥幸逃脱，但是她却是记得那种极致的美味，这种美味她定要在你的血亲里找寻，以她的不死之躯。
国君虽然并未因为此事丧命，可是身体却大不如前，大小便中一直有血迹，应是那虫在体内穿了孔。
某日国君小便流出一滩血迹之后，国君大人长叹一声，喝住了慌慌张张要去请御医的宫女，只命她去万安殿请太子来。
这是太子这半年多以来第一次出万安殿，外面阳光的刺激让他的瞳孔收缩，连带着神思也有点恍惚。听说，国君历了一场大病，身体一直欠安。他感觉到那块压制着他的那块巨石正在慢慢崩裂，只是，他突然欢喜不起来。除了做太子，除了继承国君之位，他还能做什么呢？做国君和做太子又有什么差别呢？
“坐”国君大人微微颔首，太子依言坐下。
“太子，这个天下，很快你就要接手了，你做好准备了吗？”国君双目紧紧地盯着太子看，那神情无半死病态。
“儿臣听命便是”终究，他没有任何选择。
“太子，为今天下，能与神龙相匹敌的只剩羽化与青霄，这些年来神龙吞并了云中国、灭了凤起国，枭阳国也是指日可待，可谓一鼓作气。羽化国虽然国土广袤，术士遍布，但是统治散漫，国君治国无能，气数渐失，近年来频频遭青霄国侵犯。而青霄国虽然近年来士气旺盛，但毕竟是一方小国崛起，根基太浅，要成大气候需得几十年上百年。故此，神龙才是这四海之内真正的名至实归的主人，我儿，你定会成为青史上最强大的国君”国君大人神采奕奕，脸上也带了两团激动的红晕。
“想必，羽化与青霄国国君俱是如此想法”太子面色无波，完全没有受到国君情绪地感染。
“你怎可如此丧失斗志？”国君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拍在桌上，震碎。
“儿臣从小到大便只知听命而已，如无其他吩咐请容许儿臣先行告退”太子神色倦倦，躬身行礼请命。
“太子，你可还记得半年前那宫女产下的男婴？”国君明显察觉太子神色微动“你只道是我弄死了，你把为父想得太残忍，为父怎会将如此狠辣的手段用在自己的孙子身上”
太子对这句话很怀疑，但是却无可救药地想知道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儿子的消息。
“那日抢走他的是个银发银裳的人，据说和带走九王妃的人极像。那人驭鹤而来，乘鹤而去，太子你该知道向何处寻人”说完难得地国君好似感叹般笑道“夺妻，丧子，想必你九皇弟会极力配合你，而你四皇弟便是为杀戮而生”
太子抬首淡漠地看了一眼国君，这个他一直敬仰着的人其实和他一样可悲。他的一生便只有江山社稷，一心便只想谋划天下，为此他不惜算计、利用他的每一个骨肉，连现在将死之时还把那个早就不知道被他抛到哪去的孙子来引起他的愤怒和杀戮之欲。
他说他将名载史册，成为青史上最强大的国君。可是，这些又与他这个将死的国君有什么关系呢？世人在望断高楼尖塔时，谁会去看那丑陋的奠基石？若是有朝一日他一统四海，天下拥戴，谁又会记得现在这将死的国君大人呢？
：父亲，你的可悲在于，你从来意识不到自己的可悲。太子淡淡地太息一声，缓缓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块砖 神龙太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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