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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块砖 夏秋匆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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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来了,又走了;秋天来了,也快走到尾声了。
“啊,主子,你怎么又坐这里了,万一不留神摔下去可就不得了了”一个梳着典型丫鬟髻的丫头紧张地咋呼,这丫头自从跟了苡蔷,日日都要咋呼个十几回,苡蔷已经不以为意了。这丫头便是华思尘言及的会来陪她的丫鬟,名唤翠柳。
苡蔷脚随意地晃了晃,每一下都好似晃荡在翠柳心头。晃够了才旋了个身,站起来,皱皱眉头“这么咋咋呼呼地做什么,有事?”不得不澄清,苡蔷是用的正常语气,脸也是极正常地面无表情,只是这么一配合,就给人一股阴测的感觉,翠柳习惯地抖了两抖,这么一惊一吓,好半天都想不起来所为何事。
“啊,对了对了,主子,奴婢刚刚帮小主子洗尿布,看到那溪水上各种颜色的树叶落了一层,许是因为昨晚刮的那阵大风”翠柳一说起来就没个完,苡蔷听出了重点,便不再管她,匆匆地就疾行而去,秋风带动那瀑布般的银丝肆意地飞舞——自从主人离开那日,她便不再束发,反正主人不在,也没有人会管她。
翠柳气喘吁吁地追上苡蔷时,苡蔷正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清冷的溪水中,去托那五彩斑斓的树叶,眸光闪烁,四周静谧若禅境,而她美丽如仙人。
“主子,好美”翠柳无意识地感叹。苡蔷恍若未闻,青葱般的玉指在清洌的水中若游鱼。
“主子,少爷是不是就快回来了”翠柳欢快地说话,苡蔷也忍不住眯上眼,空着手掌平置在水中,一条黑溜溜的小鱼从她的掌心游过,她半晌方淡淡地应了声“嗯”。
“主人说,等秋天,等这里色彩缤纷,他便回来”苡蔷站起身,笑颜如花,那身体凭空就多了一份轻盈,好似在这半露天的山洞里飘荡。
翠柳也忍不住欢呼“少爷就要回家了”,可是,她许是忘了,她的少爷此刻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这个怪异的荒山野洞如何都称不上一个家。
又一日,翠柳咋咋呼呼地寻苡蔷来了。
结结巴巴了半天苡蔷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小不点小白无意中依依呀呀地说了个词,听着像“猪”,翠柳才不管猪不猪的,小主子听说还不满八个月,现在就会说话了,真是喜得她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
苡蔷心下一动,扔了手里的苦艾草,托了沾湿的鞋袜,光着脚就向卧房寻去。
但是刚开口说话的小孩子,偶尔漏出点只言片语,就好似一个痴儿忽而恢复清明一般,只是一瞬的事,下一瞬就恢复一副痴傻状了。
小白见了苡蔷咯咯地笑着,显是见了熟悉的人脸,很开心,但是翠柳逗了半天,他就是不再开尊口。翠柳急得要跺脚“哎呀,小主子,你倒是开口啊。说给主子听啊”
小白全然没察觉到翠柳的焦急和苡蔷的微微的期待,只顾一个劲看着苡蔷笑,还顺手扯过苡蔷腰间的流苏,竟像是在逗苡蔷玩乐。
“小白脸,你笑什么,会说话就说给我听听,再不说我就把你丢出去”苡蔷细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小白的鼻子上,眸中泛出点温柔的神色,和那话语极不相称。
翠柳不禁赧然:当初刚来的时候,她问主子,这小主子叫什么名字,问了好几次,主子才道“小白”,她当时一愣,但想这兴许是小名,于是壮着胆子问全名,结果主子只加了一个字“小白脸”,“我叫他小白,主人叫他小白脸,没有更长的了”,说完摊摊手便走了,翠柳语塞当场。她想,她和主子还不熟,少爷说了主子人生,等她们熟了,主子就告诉她了,可是...也许,其实,主子和小主子也不熟吧。
“主子,小主子一见了你就笑,平日里也都很安静呢,不哭也不闹,眼睛水汪汪的就像在说话一般,真是少见,小主子长大了定然不凡”翠柳从小话多,原先生活在大户人家下面仆人多,话痨也不少,因此一张嘴从不寂寞。可是眼下这主子,分明是能不说就绝不开口的那种,可把她憋坏了,但本性难移,一旦寻到机会就叽叽呱呱一说一大通。实在不行,她便把小白的小床搬到身边,一边做手上的伙计,一边叽叽呱呱和小白说话。
苡蔷手指挨到小白的嘴边,小白的便要去吮吸,吮吸不到,那粉红的舌头就欲往外伸。听翠柳叽叽呱呱说完有点不解,侧着头道“这不是极正常的吗?我自小便不会哭”言下之意:会哭会闹的孩子,都是不正常的吧,都是该丢出去的吧。
翠柳惊得睁大了眼:怎么会有从没哭过的人。“主子肯定是忘记了,再乖的孩子离开娘胎的时候也是会哭的”翠柳怕苡蔷不信,瞪大眼睛说得恳切“真的,我娘是稳婆”
“我娘说”说道母亲苡蔷的语气便带了几分温度“我生下来时和别人不一样,我是笑的,很漂亮”
翠柳又是一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过看主子,越看越难以想象主子哭的样子,女孩子不会哭,怎么看都是一大缺憾啊。于是,翠柳震惊地脸上又摆出了明显的遗憾之色。
“我娘会哭,哭的时候很漂亮,就像头上镶嵌的珍珠一颗颗掉落下来,滚了一地”苡蔷悠悠道“小白哭的时候难看死了,他每哭一次我就给他吃一次苦艾草,慢慢他就不哭了。哭得不好看的人,就不该哭”苡蔷揪揪小白的小脸“会影响我的审美”
翠柳的大脑彻底当机了,哦不,是僵掉了。原来小主子是这么历练出来的不哭神功,怪道她刚来的时候小主子偶尔还是哭的,现在便完全不哭了。
“主子,你快下来,你这是做什么”翠柳的心跳又漏了几大拍。苡蔷正披散着一身银丝,穿着她最爱的绿丝群迎着那日渐冷冽的西北风站在山洞顶上一块大石上,隐隐有飘摇不定之感。
“主子”翠柳已经带着哭腔了。
“翠柳,叶子都落光了”苡蔷站着,仰起头,指着那光秃秃的树枝“你看,红的,黄的,都没了,只剩那几棵永落不尽的常青树叶了”
“主子,你不要想不开啊,你死了翠柳怎么办啊”翠柳就那么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我怎么会想不开”苡蔷微微皱眉,忽而转了半个身,指了指下方“你看,从这里下去,便可以离开这空空如也的空空山。我一直都知道这里断然不止一条出路”
“啊?”翠柳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就那么呆呆地昂着头看苡蔷站在山洞顶端指指点点。
“主人素来爱臭美,明明有三道可走,却偏要走那空中险道”苡蔷喃喃。
“主子...”翠柳忽而慌了神“主子,小白小主子还在里面呢,你不能走啊”
“我为什么不能走?”苡蔷回身责问,那石头虽然巨大,但供站立的地方却不大,苡蔷这么一剧烈的回身,脚下便晃了几晃,翠柳又吓得呜呜哭了起来。
“翠柳,你哭什么,你哭了不好看,回头我给你吃苦艾草的喔”苡蔷皱皱眉头,抬眼看向远方“翠柳,树叶落光了,主人还没回来呢?你说,主人还会回来吗?他不回来了,我还要等他吗?”
翠柳一阵抽泣声,窸窸窣窣地道“主子,我们再等等看吧,若是少爷还不来,我们就搬家好了,让少爷找不着我们”
苡蔷忽而就笑了,翠柳这个丫头和原先王府她身边的那个丫头有时候挺像的,都很单纯,很好骗。
“翠柳,主人定然不是这么交待你的吧,我这么一个祸害,真的不适合四处走动呢”苡蔷走下巨石,光着脚丫子一步步踩在那棱角分明的岩石上,殷红的血染在了一块块岩石上,渗入岩石深处。
“我”苡蔷有点背翠柳撕心裂肺的哭声震住“只是上去吹吹风,最近总觉得一股热浪在身体里翻腾”
翠柳哪里肯信,索性哇哇大哭起来。
“我若是要走,何必要等到你发现;我若是要死,你如何拦得住,何况,我何必寻死”苡蔷俯下身,拿手去点翠柳的鼻子,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上次我耐不住性子,跑出去,险些就找不到主人了,这次,我会乖一点。今年的落叶断了根,还有来年”苡蔷眼神平静,气场平稳。
“主子,你的脚不疼么?天冷了,会生冻疮的”翠柳这才停下来,窸窸窣窣地屏住哭声轻抚着苡蔷流血的纤足。
“一会儿上点药就好了,不许再哭了,难看死了”苡蔷重申道。翠柳却哇啦一下又哭起来:怎么可以这么伤一个美女的自尊。
“再哭今晚就拿苦艾草当饭吃”苡蔷恨恨地边走边嘀咕。那厢翠柳已经哭得肝肠寸断、欲罢不能了“不要啊,主子,你不知道饭可以乱吃,药不能乱喝吗?主子你怎么可以把威胁小少爷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我不是小孩子呀。”
哭了半晌之后,翠柳立马站起身,火速地跑向卧房,很谄媚地挤出一丝笑意,然后忍下万分委屈说“主子,我不哭了,我们晚上吃米饭吧,我这就去淘米”
苡蔷不吭声,只随意地在脚上涂药。翠柳见苡蔷没吭声,便风风火火地去准备晚餐了,生怕苡蔷反悔。
那边小白脸已经被苡蔷抱到床上,正在爬来爬去。
苡蔷看了眼跑得没了影的翠柳,再睨了一眼爬得正欢畅的小白:谁说的不能把对付小孩子的手段用在她身上,两人分明都很怕吃那苦艾草。其实他们不知道,苦艾草只是入口苦,如果细细咀嚼,会泛出一丝丝甘美的滋味。只是,大抵人都是在吃了起初那一口,便吐出来,然后再也不要吃了。实在是病痛无奈,必须要用这味药,也是放了糖浆,无法品味到苦艾草本身的那种清新的甘美了。
小白见苡蔷看着他愣神,欢喜得不行,忽然久违地就开了金口,开口很清晰“主人”,他不是叫爹,不是叫娘,是叫主人,苡蔷微愣。
后来翠柳说起时总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苡蔷却觉得理所当然,小白自出生就没有爹娘,叫爹叫娘才不正常。
苡蔷将小白一把拎到跟前,认认真真地趴着跟他说“小白脸,天大地大,从此只有主人我最大,你知也不知?”
小白只管没头没脑地喊主人,扯着苡蔷的银丝就坐起来玩耍,不时咯咯笑。
苡蔷抽走银丝,点点小白的鼻子“你休想蒙混过关,不听我话,定叫你好看”。
小白没了玩具,伸手要去抓又被苡蔷抓住了手,撇着嘴巴就把头垂下来。苡蔷以为他终是老实了,却不妨他一下扑到苡蔷怀里就去啃苡蔷的衣襟,吃得咂咂有声。
“你这小白脸,长大了是要吃人的”苡蔷将小白放回他的小床里,不再去理他。小白的嘴巴就一直撇着,直到翠柳想起来下午忘了给小白喂奶,匆匆拿了羊奶来喂他才把小嘴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