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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葬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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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车场里,车灯将周围照得昏黄而模糊。
“青青,下车吧。”林星漠打开车门,语气轻柔。
刚踏出车门,张青脚下一软,身体失去平衡,直接跌进了林星漠的怀里。
男人的胸膛传来温暖的热度,伴随着急促的心跳声,那种声音就在耳边,清晰而强烈。让人想要靠近再靠近。
他抬起头,目光停在林星漠的脸上,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林星漠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从容。帮张青站稳,手轻轻落在对方的肩膀上:“当然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你是我弟弟。”
他笑了,笑容依旧温柔,像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波澜。
但张青感觉到了某种疏远。林星漠的笑容太标准了,像是一张不变的面具,每个弧度都精确地控制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张青的手还搭在林星漠的胸口,感觉到那颗心跳得不再那么猛烈,渐渐恢复了平静。
为了试探,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对方的胸膛移动,两只手指模拟小人走路。
林星耀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也没有表现出反常,一直很冷静,没有反应,像一尊雕像。
“骗子。”张青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脖子靠上了林星漠的肩膀,声音含糊,像是撒娇,“林星耀说,你对我好,是因为我你。但诱惑是,但是,我好像,诱惑不了你啊。”
“哥,我好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张青贴着林星漠的耳朵说道,鼻息热的反常,说话的语调软弱无力。
“你是我的弟弟,青青。”林星漠扶正了他——脸很红,呼吸急促,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却是空洞的。
林星漠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
……
进屋后,他将张青带进卧室,放到床上,躺着的人嘴里哼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哥,不要走,不要走……”张青嘴里重复着这三个字,脑子逐渐清醒,“爸他说,他想走了。”
林星漠脱掉了张青的牛仔外套,坐在床边,解着领带,淡淡地问道:“去哪里?”
“去,去天堂。”张青回答道,握着手臂的力度加大了些,另一只手抓着床单,忍住摸鼻子的冲动,“我想回去看看他。”
“不用担心,蟑螂是死不了的。”林星漠笑了笑,语气不以为然,领带已经解开了,他侧着头,看着床上的人。
眼里有泪花,拽动自己的手臂,脸红着,嘴角是破的,颧骨是微肿的,旁人看了不会觉得诱人,林星漠却觉得可爱。
“我去给你拿药。”说完,破格地在张青的额上落下一吻,带着寒意的嘴唇贴上炙热的额头,令他莫名的兴奋。
当回到房间时,张青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林星漠无奈地放下退烧药,为他盖好被子,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又用冰袋降温。
守了一会儿,看着他真的睡着了,关掉了灯,带上门,离开了公寓。
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床上的张青睁开眼,扯掉额头上的冰袋,干咽了一颗退烧药,叫了辆车。
他走楼梯时,将宽松的裤子挽至大腿,故意摔了一跤,膝盖破皮,似是还觉得不够,又把伤口往台阶上用力地磕,这下,血流了出来。满意地笑了。
到了楼下,他突然想起忘了拿牛仔外套。但门关了,不知道密码。只能坐上车,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快到目的地时,他才开口。
“师傅,前面的药店停一下。”
冷风钻进衣领,张青的头有些晕,拍了拍脸,迅速走进药店,买了一盒安眠药和一瓶酒精。
安眠药被他藏进裤兜,走出药店时,他背对着监控,悄悄倒掉了半盒。
回到老小区,他脚步匆匆地上楼。
打开门,屋子里的灯没关,桌上放着半碗菜汤,筷子落在地上,碗碎了,混着汤的饭洒了一地。
张建倒在桌子上,不知是死是活,他走到张建身旁,试探鼻息。
“啊啊啊啊啊啊!!!”
张青尖叫起来,寂静的夜晚,隔音不好的老小区,喊声可以让很多人听到。
然后拿起手机,拨打了110。
“警察叔叔,我爸爸自杀了。”
……
那天夜里,天边乌云厚重,压低得让人透不过气。
待他坐上警车,雨就来了。
去警察局的路上,张青又发起了烧。
脑袋靠在车窗上,雨点拍打玻璃,又滑落下来,他昏昏沉沉地说:“你说,这雨像不像在哭?”
前面开车的警察没想到男孩会和他聊天,方才在案发现场男孩格外木然,像是被吓得连哭都忘了。
他思忖片刻,说:“不要忍着,想哭就哭,节哀顺便。”
“什么?”张青的嘴角动了动,本来想反驳一句“我不想哭”。
但把话咽了下去,看着前座,说:“我不是想哭,只是觉得雨声像人在哭。”
这话让警察觉得男孩很要面子,连哭也要用雨找借口,有点好笑,不再追问,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后座:“拿着吧。”
张青接过纸巾,没说话。
他摇下点车窗,伸手让外面的雨水打湿了纸巾,随后又关上窗,把湿透的纸巾贴在滚烫的额头上。
这样好受了些。
车内,警笛声和雨声交织,车轮碾过水洼时偶尔激起一片水花,打在车底,发出沉闷的声响。
警察专注于驾驶,未察觉到后座的动静。
车驶入警局的停车场,他转头发现,张青已经靠着座椅睡着了,潮红的脸上还挂着一张湿漉漉的纸巾。
还是个病人。
“醒醒,”警察推了推他,语气不急不缓,“手机给我,帮你联系家人。”
张青半梦半醒地睁开眼,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凭着肌肉记忆解锁了手机。
递过去后,眼睛又闭上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得刺眼的天花板,他转头,发现自己正在挂水。
而身边的人,以前魂牵梦绕,如今见到了就是白日做梦。
“你怎么在这里?”
最不想重逢的人排行榜,第一名就是周盛峰——自己的竹马。
“还想问你呢。居然把我备注成‘家人’?”
周盛峰斜倚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看向他的眼神算不上温和。
愣了愣,张青说话时多少带着点不自然:“以前是,现在不是。”他的视线飘向那个苹果,咽了咽口水。有点饿了,从中午到现在就吃了牛奶和面包。
“你那天对着‘家人’——?”周盛峰脸上的表情厌恶又得意,注意到张青滚动的喉结和视线,勾起嘴角,又啃了一口苹果。
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从下额蔓延到喉结,就在将要往下时,手指将它抹净。
就这么一个小细节,勾起了张青关于那个午后的记忆。
——15岁的夏天,很是闷热,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电风扇的旋转声盖住了两人沉重的喘息。
——周盛峰是他性向的启蒙,小麦色的肌肤,健壮的身体,南美风格的脸邪气又性感。
——过了三年,眼前的人长相没怎么变,身材一如既往的完美,成了富二代,语调和动作更加透露出莽撞与桀骜。
见张青对自己的挑拨没反应,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许久没眨动。
绝对是神游了。
周盛峰有点不耐,起身:“傻缺,我走了。”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张青忽然冒出一句:“你当时不是想——”
本来想直接走掉,但这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长腿踢翻了椅子,眼神阴冷地看着张青,压低了音量说:“我不是同性恋,把你当女的了。”
说完就迈出了病房。
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周盛峰知道。
望着那扇刚刚关上的房门,张青突然笑了。
傻逼,你给女的——?。
枕头底下响起了电话铃声,张青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被压在了下面。
来电的是林星漠,看来他已经到家了。
“你在哪里?”
那语气不同于以往,压抑中透着无法掩饰的寒意。
张青早就幻想过林星漠得知自己离开后的反应,但犹如厉鬼索命的口吻还是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在……在医院。”张青努力细声细语,声音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电话的另一边陷入了沉默,静得让人心慌。
犹豫片刻,张青终于说出那句:“哥……哥,张建死了。”
“你猜得倒准。”
落下这句话,林星漠挂断电话,目光扫过有人躺过的床。
床边有一件牛仔外套,床单微微褶皱,角落里依稀可见印痕,薄被轻轻堆起,边缘微微卷曲。那人仿佛还躺在这里。
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他掏出口袋里的薄荷糖,放进嘴里,静了一会儿,又打了过去。
“青青,哪个医院?”
语气温和,犹如春水荡漾,撩人心弦。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窗户里的自己。
愁眉紧蹙,忧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