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同乡 ...
-
甄家人都有娘胎里带的诅咒。
甄鸣枝想出名,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他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但一到十三岁便会染病死去。这种病也怪,病发前毫无迹象,在十三岁生辰的那个夜晚,那个小孩便会头晕脑胀,浑身泛红,意识模糊,嘴里念叨着:“水。水。”乡里人都说这是甄家祖上被水鬼缠上了,每个十三岁孩子都会被水鬼抓去当口粮。
甄家在地府也算是人丁兴旺了。
甄鸣枝的爹,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十三岁时的诅咒没带走他,只是让他落下了头风的毛病。后来遇见甄鸣枝他妈,两人结婚生子。
七个孩子,只活了甄鸣枝一个。
甄鸣枝记事时,爹娘便不疼他。家里没人陪他玩,他就出去交朋友。第一天还玩躲猫猫的朋友,第二天就看到他就跑。
他们跑,甄鸣枝追。从此甄鸣枝脚力越来越好。
甄鸣枝追上他们,问:你们为啥见到我就跑。
他们支支吾吾,在甄鸣枝的凝视下,半天才结结巴巴念出一句话:俺爹娘说了,你有病,和你玩会被传染的。
甄鸣枝又追问,什么病呢。
他们怎么也不肯说了。甄鸣枝问,他们就哭。然后大人把他们领走,甄鸣枝又只剩自己一个。
甄鸣枝一直呆呆的。但他十三岁前还是一个跑跑跳跳的傻娃子。十三岁的病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怏怏的傻娃子。
那天,他爹出门了,娘在一旁摘菜。一截晃悠悠的灯火放在娘脚边,娘弯腰凑近火光,高大的一个人,揉成一团。
甄鸣枝躺在床上,他喘着气,小小的身躯似乎被一只大手拽紧,又是捏又是摔。他在每一次呼吸间挣扎着存活。他已经十三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个诅咒,但他所能设想到的最为极端的痛苦,在真正到来时仍然是那么微不足道。他浑身烧着不正常的红,他想叫娘,但嗓子没力气,只能挤出嘶嘶气声。他的脖子也像被掐紧了。手脚发抖,不时抽搐。他眼前越来越模糊了,只感觉浑身不舒服,抽搐是他缓解的手段。仿佛所有关节上都生了虫子,在啃他的筋,咬他的骨。骨头上全是虫啃的洞。他感觉自己身体里全是牙齿。
他已经忘了娘有没有来照顾他,他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甄鸣枝自己也分不清。他只看见第二天,一篮菜都摘完了。
爹回来的时候,甄鸣枝还没醒,他只是躺床上呼呼喘气。
甄鸣枝清醒的时候,娘出去了,爹在家里。他含糊不清念叨了几句话,就坐起身,开始发呆。爹听到动静,进来一看,甄鸣枝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墙。
甄鸣枝他爹楞在那里,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叫了几声他名字。甄鸣枝的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闯祸了。
甄鸣枝转过头,回应的声音有些哑,他咳嗽了几下。
“爹。”
他爹听到这话,冲出门去。甄鸣枝听不见他爹的动静了,只记得他走的很快,或者说是跑的。再见到他爹,是和娘一起。爹娘都又高又大,粗糙的手也如出一辙。看到他在房间里盯着墙角,一如往常。爹娘都失声了。
后来他们的反应甄鸣枝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天娘给他做了好吃的。什么好吃的呢,甄鸣枝也忘了。
后来甄鸣枝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瘦瘦高高的小伙子,天天在田间晃悠。也不干活,就是嘴里念叨,别人问他你念叨啥呢,他也是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要画画,然后用手指把地扣得乱七八糟,一会儿说其实月亮上秃秃的很丑,啥也没有。
后来乡亲们见到他和其他家的孩子一样越长越大,也就没有再那么把他当瘟神了。但甄鸣枝依然没有朋友。他从一个傻娃子,变成了大疯子。
小翠看见他白白净净的,想和他搭上几句话。结果他张口就是:“你家房子太破了,漏雨。”小翠转头就走。刚子来拉他进入兄弟帮,结果他见到大家第一句话:“这片地,过段时间会有虫子来,把菜全啃了。”
那一片的人都知道甄家的晦气,虽然表面不好直接说,但甄家永远是被孤立。甄鸣枝的爹娘都认命了,只要还能过,就不打算纠结这个咒了。
有一天,甄鸣枝说,他要去考科举。
甄鸣枝爹娘都没回话,他们只当是这个傻儿子又在说疯话。直到一天,到处都找不到甄鸣枝。他爹娘绕着房子转了好久都没发现他跑哪去了,他的衣服东西也全没了。最后甄鸣枝他爹在门后面发现几个字,用什么东西刻在上面的。
“我去考科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