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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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子言趴在郑亦唯身上，两条腿顺势垂在郑亦唯身边，确实感觉好受了很多。
身上好受很多之后，他心里有点犹豫，于是开始试探性地想跟郑亦唯亲近一点。
郑子言想了半天，主动开口试着找郑亦唯说话：“郑亦唯哥哥？”
郑亦唯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只猜测可能是郑子言摔到哪里了不太舒服，于是没什么语气地接了一句：“疼？”
“不疼的，”郑子言主动地接过话头，想说下去，“哥哥你知道江漓晚后来……”
听到“江漓晚”这个名字，郑亦唯脑中停止思考了一瞬。然后他掂了一下身上的郑子言，把郑子言吓了一跳，整个人往他背上又缩了缩。
郑亦唯继续不紧不慢地吓唬他：“你闭嘴啊，再多说两句我就给你丢下去了。”
至此，郑子言不太敢继续说话，于是把胳膊缩回到自己和郑亦唯中间，声音很小地“哦”了一声。
郑亦唯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院子一言不发。他摸不准郑子言对于郑家的态度，眼下也确实很难直接对于一个这个身份的孩子抱有百分百的信任。
只是既然林叙楹带他离开那么久了，郑亦唯暂时不想考虑那些。
他需要在乎的只是林叙楹会不会被突然来的郑子言影响到。不过根据他最近待在林叙楹房间里玩的时候，林叙楹边敲电脑边哼歌的状态来看，林叙楹应该没接受什么负面影响，这就够了。
“没什么事，估计明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郑亦唯相当放松地靠在自家沙发的角落里，一边吃着林叙楹刚递过来的洗好切好的水果，一边看着林叙楹刚刚找来帮忙看看郑子言的腿的医生。
不知为什么，暖黄色灯光下的水果显得格外地甜。郑亦唯又用叉子夹了一个橘子塞进嘴里，顿感岁月静好。
刚刚下楼的郑亦宸看到他，坐在了他身边的沙发上：“哥，你觉得实验高中怎么样？”
郑亦唯把手里装水果的碗给他递了递：“还好，挺漂亮的。”
郑亦宸也自然而然地拿了一个叉子叉了一块苹果。
他刚准备送到嘴边，旁边就探过来了一个脑袋，郑亦琛凑了过来把它整个咬掉，顺便咬着苹果非常挑衅地笑着斜了郑亦宸一眼。
郑亦宸扭头看了一眼恨不得大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的郑亦琛，非常没脾气地把他扶正：“坐好，别压我。”
郑亦琛一副偷了糖的样子，笑得甚是得意。
郑亦唯“啧啧”两声，又把碗给郑亦宸递过去一遍：“亦琛你多大了，还抢你哥吃的。”
郑亦琛叼着苹果含含糊糊：“我可不管，他欠我的。”
郑亦唯笑着打趣他：“你就不能成熟点？”
郑亦琛有点任性地一扬脑袋，显得理直气壮：“我才不要，反正亦宸会给我的。”
郑亦唯坐在角落里，郑亦琛坐在偏外面一点，而郑亦宸夹在他俩中间半天，一句话都没说，此时终于忍不住一左一右把两个人推开：“你们两个聊天，能不能不要挤我啊。”
郑亦琛看着郑亦宸事不关己的态度，立刻表现出不满，扭头找他嚷嚷：“郑亦宸你听清楚，我正在维护你的形象！”
郑亦宸跟他对视了一眼，略麻木地叉了一块橘子塞进嘴里：“不需要。”
郑亦琛立刻不高兴了：“喂！你怎么……各唔……”
郑亦宸直接伸手从郑亦唯的手里的碗里拿了个苹果块，强行塞进郑亦琛嘴里把他的嘴给堵住。
郑亦琛一脸震惊，郑亦宸又给他塞了一块：“手洗过，你说的不嫌弃我。”
郑亦琛嘴里叼着苹果块，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郑亦唯已经笑得锤沙发了。
郑亦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相爱相杀互相调侃的日子，但落在不远处的郑子言眼里，却是满满的艳羡。
直到当天晚上郑子言躺在林叙楹安排的房间的床上，借着月色看着陌生的房间，感受着陌生的环境。
他脑中还在想得很乱，尤其是下午看腿的时候，郑亦唯他们几个挤在一团嬉笑打闹的情景。他看得出来，郑亦唯他们几个是真的很开心，是毫无包袱的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方式。
他也有妹妹，亲生的妹妹郑子芊只比他小了两岁。
只能说他被郑诚和带走的太早，好不容易意识到扭头准备找妈妈时，江漓晚身边已经有了郑子芊。
那个比他小两岁的小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母亲的爱。他看得出来，江漓晚很喜欢郑子芊。郑子芊才是她最喜欢的囡囡，最中意的女儿；而他，更像一个工具，进郑家家门的工具。
他不太喜欢郑子芊，可是郑子芊很喜欢他。不知道是血浓于水还是心灵感应，郑子芊每次遇到事了就是喊哥哥。哪怕江漓晚把她强行带走，凶她，不许她找郑子言，她依然执着地跟在郑子言后面黏着他。
再后来，郑子言想到他不止一次地听郑诚和说：“如果咱家一儿一女多好，男孩要郑亦唯，女孩要郑子芊。”
原因很简单。郑亦唯年纪那么小就基本上把周围同龄人关系全部打通，足以证明未来可期；至于郑子芊，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小姑娘，她甚至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得到家里长辈包括母亲所有的爱。
可是不说郑子芊，哪怕说到交朋友，郑子言从小就很少有人跟他玩，哪怕是偶然跟他玩得好一点的小朋友，也会突然不理他。他去问时，得到的总是相似的答案。
“我妈妈说林阿姨就是被你妈妈逼走的。”
“我姐姐说你要出生了郑亦唯哥哥才离开的。”
更有甚者，直言不讳地反问：“你为什么要出生呀？”
小孩子说话直，说话也最伤人。
他又想到郑诚和弥留之际，单独叫了他和张翎，应该是准备安排后来的事情了。
怎么说呢，他对这个父亲原本是很少好感的。郑诚和带走他带走得很早，似乎只是把他当成什么来培养。他不太喜欢，但算不上排斥。只是往前走的远了，扭头一看，身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张翎对郑诚和汇报说郑子芊已经被姑姑带走了，过两天过来走个协议。而说到郑子言的去处时，郑诚和开口了，他轻声说：“把郑子言给林叙楹吧。”
张翎愣了一下：“林叙楹？可是……”
“她能照顾好。”郑诚和闭上眼睛，“我后来查过，郑亦唯和亦宸亦琛都是她带的。她培养得很好，我相信她。”
郑子言低着头，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一个小猫小狗一样，就这样被安排着送到了另一个陌生人家里。
张翎低声说：“但我不觉得林夫人能接受这个孩子。”
郑诚和沉默着闭了一会儿眼睛，在郑子言和张翎以为他要睡着了时，他轻声说：“那给她点喜欢的东西，把我剩下的能折合的资产全部给她吧。”
张翎的手顿了一下。
郑诚和依然没有睁开眼睛：“照我的想法，本来就该给林叙楹……只是郑亦唯……可惜了，算了。”
郑子言始终没能明白郑诚和最后一句的意思。
后来郑子芊被郑诚和的妹妹郑诚韵带走，后来他离开时，郑子芊拽着他，哭着说“哥哥你再抱抱我”；郑诚韵有点强硬地带走她，低声对丈夫说：“趁年纪小忘事还早……赶紧给她改个名字，别姓郑了，有点晦气”……
郑子言想着想着，思绪越来越飞。他睡不着了，索性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发呆。
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一片黑夜中的雨和雾。
半夜起来上厕所的郑亦唯恰好看到他，于是靠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暗自叹了口气。
一阵轻微的拖鞋声，郑子言再抬头时郑亦唯已经坐到了他的床边：“怎么不睡？在想什么？”
郑子言总有一瞬间感觉郑亦唯有点像从小养尊处优中长大，温柔高冷，雍容华贵的家猫。而他之所以了解得很，是因为那是江漓晚想装都装不出来的样子。
有多久没有管江漓晚喊“妈”了呢。郑子言有点恍惚。
“嗯？”郑亦唯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于是主动上前轻声反问。
郑子言恍然回神，他抱了抱自己的被子，声音很小：“我……我睡不着。”
郑亦唯站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他猜测郑子言突然面对这么多变故，再加上在他家也是初来乍到，睡不好倒也正常。
郑亦唯抽了两张纸，凑过去轻轻地擦了擦郑子言的眼睛。
指尖一片潮湿。
郑亦唯声音很温柔：“言言，不要哭。”
郑子言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又掉眼泪了；他又后知后觉地发觉，郑亦唯叫他的是，“言言”。
郑子言小心翼翼地靠在郑亦唯身边，有点犹豫地叫了一声“哥哥”。
郑亦唯坐在他的床边，轻声问他：“心里很难受吗？”
郑子言低着头，幅度很小地点点头。
“真的很难受的话，要不……”郑亦唯犹豫了一下，轻声补充，“跟哥哥说？”
郑子言抬头，看着郑亦唯：“可以吗。”
郑亦唯温柔地点点头：“你刚刚离开的地方，我也待了六七年，我当时已经有记忆了……所以，跟我说说？”
郑子言看着郑亦唯，很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信任。
就像今天摔到腿，也是郑亦唯去找到的他。
郑子言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扑到郑亦唯怀里，脑袋埋在郑亦唯肩上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哥哥。
郑亦唯愣了一下，随即搂着他，声音很轻：“哥哥在。”
郑亦唯脑子里想起沈励千说，郑子言就是个小朋友。
一个好像没怎么被好好爱过的小朋友。
等郑子言总算安静下来，他开始跟郑亦唯说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东西。
“我小的时候……”
郑亦唯很认真地看着郑子言的眼睛听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嗯”来表示自己正在听。
那些经历，很遥远，但是很熟悉。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子言终于打了个哈欠：“哥哥，我有点困了。”
“那好，喂……”郑亦唯准备站起身，却被郑子言拉住了衣角，“嗯？”
郑子言声音很小：“哥哥，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郑亦唯从床头拿来自己的游戏机，打开开关，轻声说：“那好，你睡吧，我打会儿游戏，陪陪你。”
郑子言躺在床上，声音很小：“郑亦唯哥哥，我以后也能叫你哥哥吗？”
他真的好怕这一晚上那么快就过去了。
郑亦唯扭头伸手给他盖上被子，声音很轻，语气像是哄他：“你以后把我当亲哥哥都行。”
郑子言再次睁开眼睛抬头时，郑亦唯坐在他身边，靠在床头打游戏。游戏机的光映在脸上，他的面部和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反光。
郑子言莫名感觉安心，于是毫无负担地靠在郑亦唯身边，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郑亦唯身边就是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磁场。郑子言只记得他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等他醒来，已经早上了，郑亦唯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走到窗户边往外看，天晴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