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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罗莎莉 ...


  •   无数次,我都这样问自己:卡莱尔是如何抵抗鲜血的诱惑去从事医生的工作呢?阿加莎又是如何抵抗吸血鬼血液的恶臭去饮用卡莱尔的血的呢?

      爱德华站在树顶,看着下面采松果并肩而行的二人,他们亲密无间,却保持一个有点克制的距离。

      我想我找不出答案。

      今天阳光特别好,卡莱尔也就不用去上班,而他不知是能预测天气还是怎样,昨晚就来了,围着火苗和阿加莎聊了一晚的天。爱德华的房间在二楼,但还是能清楚听到一楼壁炉里柴火的噼里啪啦和他俩刻意压低的嗓音,他本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大秘密,结果内容却意外的没营养。阿加莎话不多,反而是他稳重禁欲的养父总是挑起话头的那一个,而且那些俏皮话竟然有些诡异的熟练……

      再然后他就闻到了与众不同的鲜血味,不同于温热的动物血,这个气味该怎么说呢……很怪很怪……是那种刚从冰柜拿出的冷冻不知多少年的僵尸肉的感觉……有点恶心……

      尤其是当他听到卡莱尔的闷哼声和意味不明的吞咽水声……

      爱德华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消失在原地,来不及关的窗户晃了两下。今夜无雨,窗户开着也无妨。

      他的养父养母不太像正常关系,爱德华对此没说什么,一开始是有点怪,尤其是看到阿加莎并不承认而且非欲拒还迎的态度就更怪了,但爱德华还是不能说什么,反正他不会吸食阿加莎或者卡莱尔的血,天啊……连靠近他俩任何一个的脖子都很难……

      除开一些小事上的过度宽容,在生活作风上,阿加莎属实是一个铁面无私的执法者,她强硬的禁止爱德华可能会萌生的一切恶习,比如不可以去招妓的地方,不可以夜不归宿,不可以去人员聚集的地方,当然也不可以去酒馆。爱德华无法全部理解,于是他在一次争吵后忍不住向卡莱尔抱怨,抱怨他的养母不给他一个少年该有的自由!他为能融入社会过了三年苦行僧一样的日子……最起码不能总是把他拘在屋子里!

      卡莱尔耐心让他坐下,看着眼前少年四处乱翘的古铜色头发悄悄叹口气,卡莱尔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才轻声开口道:

      “她是第一次做母亲,有些紧张很正常,你得知道她比你大一岁时就病死了,是我把她转化,也是我亲手夺走她做母亲的权利……爱德华,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你应该怪我而不是阿加莎,你应该怪我的。”

      他的话让爱德华沉默了,他体会过被病魔夺走生命的滋味,其中的痛苦他再清楚不过,所以不久前与阿加莎的争执让他此刻如坐针毡,因为这些话,阿加莎从没提起过,毕竟她矜贵正常的和一个世家小姐没区别……

      “我们从小就没了母亲,尤其是阿加莎,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父亲也没有续娶,所以阿加莎根本没见过一个普通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想她会下意识模仿我们的父亲……即使她是父亲权利的受害者,但她也会因为自己或因为我,来认为我们父亲的管教方式其实有可取之处。”

      卡莱尔的眼神里有怜惜;有心疼;和爱德华认为那是幻觉一般的泪水。
      可吸血鬼怎么会流泪呢?

      “但你不要告诉她,她一定会难过自己变成了父亲的影子。”

      而等到爱德华好不容易适应了阿加莎式的管教后,卡莱尔又带回了一个孩子。

      那是个冬至日的阴霾天,大地沉寂,所见皆是荒芜萧条,没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就连爱德华都在房子里窝着。而阿加莎一如往常地坐在自己位置上撰写小说,而她不停歇写作的模样让爱德华产生好奇,再者他本就百无聊赖,于是迫不及待地贴到阿加莎旁边,可他就只是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不说话,但阿加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遂从笔筒里抽出一根宝蓝色的钢笔递给他,又从自己手下的一沓纸里抽出一小摞放到他面前,爱德华这才笑眯眯地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凳子有点矮,但幸好他很高。

      阿加莎让他写一些东西,爱德华问该写什么?阿加莎却笑着说:

      “什么都行,你就当写日记也行,只管把你想的写出来。”

      爱德华咬着笔杆子,半天,居然连个完整的词都拼不出,于是他又去看阿加莎的字,工整漂亮,不拖泥带水的起笔落笔,然后蝴蝶一样的英文就在纸张上翩翩起舞,他又想了想自己的字,就瞬间没了写作的欲望,字不好看,写什么能好看呢?

      “你不能这么轻易放弃啊,故事是一个人的内心,而字迹只是一个人的外在,你要看到一个人心里去,不能因为讨好别人就忽略了自己的心,来,我教你写字。”

      明明他才是有读心术的那个,怎么阿加莎却事无巨细都能洞悉?

      他能不去擅自读取家人的心声,但阿加莎却想说爱德华只是个小孩,所有事都写在脸上,想不看清都难……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对照笔迹,爱德华学什么都很快,不一会就把阿加莎的写字习惯学了个十成十,可他又不满足了,字好看了,脑袋却还是空空如也,一点想法都没有!阿加莎倒上一杯热茶,忍俊不禁地喝了一口,茶叶对她来说食之无味,但她还是很喜欢这种烫烫的温度。好奇的爱德华也尝试着喝,果然,他还是不适应!

      就在阿加莎准备给他讲写作心得时大门被推开了,卡莱尔衬衫上有明显的血,而他怀里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女孩光裸着腿,剩下的身躯全被卡莱尔出门时穿的大衣包裹,阿加莎猛地起身小跑过去,到了他旁边忍不住捂嘴惊呼:“天啊!她受了好重的伤!”

      女孩身上很多伤口,血迹糊得看不清她的本来面貌,阿加莎想去拿急救箱却被卡莱尔拦住,他摇摇头,眼睛里是熟悉的悲悯,她知道,这个女孩是活不了了,可女孩的身体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求救,因为明明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但肌肉还是在激烈地呕血,一口又一口,几乎是瞬间,浓烈的血腥味在房间里炸开,阿加莎似乎想到什么,她赶紧转身看向爱德华的方向,发现他睁大双眼一副极力克制却没失控的样子,心底迅速闪过一丝欣慰,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打开窗户把他扔了出去,幸亏这是独栋房而不是公寓。

      “去酒吧去森林去哪里都好!别惹祸!”随后扔给他一把钱,爱德华差点被砸蒙了。

      “她想变成吸血鬼吗?”阿加莎拿起手帕接住女孩呕出的血,没等到卡莱尔的回答,阿加莎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捏了一下,女孩的手非常冰,比她的还要厉害一些,阿加莎知道她无法说出话,但还是双手紧握她的手,感受到手心骤然缩紧的力度,阿加莎抬眼看着卡莱尔,卡莱尔也看着她,嘴里喃喃道:“快没时间了……”

      “可怜的孩子……”

      女孩转变很痛苦,双手胡乱抓挠中甚至抓破了阿加莎的眼角,卡莱尔赶紧拽开她,急切地捧住她的脸,情绪难得染上暴戾,阿加莎恢复的很迅速,眼角的裂缝几乎是瞬间就愈合了,她赶紧抓住卡莱尔的手:“别急!这很正常。”

      等到眼睛可以看见,阿加莎又跑到二楼准备新衣服,大概是烧一壶水的时间吧,女孩的惨叫终于慢慢停歇,阿加莎看着她从伤痕累累变得洁白无瑕,心中不免泛起担忧,万一她不记得自己的求助呢?万一她怨恨卡莱尔呢?……

      折腾大半个晚上,卡伦家族迎来了第二位新成员,一位名叫罗莎莉的十八岁少女。

      她接受自己的身份比爱德华要容易得多,在能站起来奔跑的那一刻阿加莎就看到她的天赋。为了迎接新成员,阿加莎准备带她去街上的商店里购物,连最新款的裙子都给她准备好了,但已经重燃怒火的罗莎莉爽约了,她穿着一件抢来的婚纱,在夜晚成为了一个新的恐怖的都市传说:

      【复仇的新娘。】

      对此阿加莎并没去阻止,她淡定地交稿子,整理寄来的信件,收拾屋子,时不时把地毯掀起来送去清洗,现在每天去洗衣房送衣服成了她最爱的运动,罗莎莉不爱回家,一出门就是按星期计算,卡莱尔有些担心,但每次他想去找她的时候罗莎莉都会满身是血的出现在门口。

      复仇逐渐进入末尾,在欺辱她的人中最不可饶恕的那个男人死后,罗莎莉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整整一天一夜,期间阿加莎就坐在浴室里为她梳头发擦洗身体,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照顾自己的女儿。她准备了很多款香波,并且每天都会让人送来一大捧玫瑰花,摘下花瓣,泡在浴缸里,一瓣一瓣又一瓣,逐渐给清澈的水面铺上一层血一样的外衣。

      卡莱尔想给罗莎莉做心理疏导,为此他提前请教了同事朱迪医生,一位来自伦敦的专攻心理学的女医师。但罗莎莉除了阿加莎谁也不见。

      于是请教朱迪医生的人从卡莱尔一个学生增加为两名,新学生就叫阿加莎卡伦。

      感谢吸血鬼的毒素吧,阿加莎始终无法弄清这种毒素究竟含有什么东西,反正罗莎莉比一般人更快走出阴影,那个年代,社会对女性不算太友好,无论是书籍还是娱乐,所蕴含的信息都是在潜移默化改变一个女人的思想:变得温顺;变得贤惠;变得贞洁;变得放荡;变得大方,变成一个被全世界认可的完美女人。阿加莎在书桌前来回踱步,同时还在不断地咒骂这些虚伪的坏东西,并把姿态美其名曰“开朗热情”实则白色底裤一览无遗的花花杂志撕的粉碎,甚至恨不得立即扑到杂志社取消自己的每周杂志送□□。
      罗莎莉对此沉默不语,因为从小她就立志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女人:找一个有钱有腔调的老公,生一个金色头发的宝宝,然后一家人住在风景宜人的郊区的独栋房子里,那房子周身一定是刷白色油漆,而且前后都有草坪,草坪上有被阳光照顾得很好的花,然后她会抱着孩子站在屋子的窗玻璃后,一起看着她的丈夫用割草机修理杂草……

      而她的孩子会睁着……不知是什么颜色的大眼睛…………

      罗莎莉捂着脸,她流不出泪,呜呜咽咽地哭了。

      她甚至无法想象她孩子的眼睛会是什么颜色……

      一张厚实的毛毯紧紧裹住罗莎莉,阿加莎贴在她旁边,顺滑的金发像丝绸一样垂在罗莎莉的脸颊上,一阵馥郁的香气袭来,往先阿加莎从不在沐浴这件事上费太多心思,家庭成员的洗浴用品也是市面上用什么大家就跟着用,自从罗莎莉来了以后阿加莎就多添置了香气更加浓烈的产品。虽然吸血鬼也不需要洗澡吧,但阿加莎还是努力劝说其他家人也尝试用这些对于吸血鬼鼻子来说格外刺激的化学产品。
      罗莎莉的心此刻无比柔软,她情不自禁地搂住阿加莎的脖子,阿加莎也弯下脖颈让她完全进入自己怀抱:

      “我们很快要搬家了,卡莱尔说这次选择目的地的权利交给你,爱德华也说女士优先,罗莎莉,你想去哪安家?”

      亮金色的眼睛如水晶,罗莎莉不自觉就看痴了,阿加莎见她不回,又轻轻亲吻她的额头,柔声说:“不用着急告诉我答案,等你想好了,就和卡莱尔说,或者告诉爱德华也行。”

      “睡着了吗?”卡莱尔守在一楼楼梯口,见妹妹终于出来特意压低嗓音,脸上满是紧张。
      阿加莎轻手轻脚下了楼,临近了轻轻推了她哥哥胸口一下;嗔怪道:“你睡糊涂了吧……”

      吸血鬼又不需要睡觉……

      卡莱尔被推反而咧开嘴笑了,脚步有些轻快的跟上妹妹的速度:“是我糊涂了,怎么样?罗莎莉还好吗?”
      阿加莎从衣架上拿下风衣递给卡莱尔,卡莱尔几下穿上,这时阿加莎又拿着围巾,卡莱尔正想接过来,没想到阿加莎手竟然往回一缩,卡莱尔愣在原地,但他很快低头,往前小步蹭了蹭。阿加莎这才满意地笑着给他围好,一边整理一边悄悄说:“陪我去一趟邮局。”
      弄完后阿加莎后退两步,卡莱尔顺势原地转了两圈,迷人的眼睛不自觉的散发血族天生的魅力。阿加莎点点头:“不错。”

      “从心理阴影走出来还是很困难,我们得慢慢来。”去邮局寄完信,卡莱尔和阿加莎来到街角的咖啡厅,这个时间人很少,有几个人坐在餐厅另一个角落,他俩则坐在靠窗玻璃的地方,街上有一些伶仃路过的人,他们在看到咖啡厅里影星模特一样的兄妹二人时都会投来惊艳的目光。

      卡莱尔问她寄的什么信,阿加莎说是给凯厄斯的回信,卡莱尔情绪瞬间下沉,手指止不住摩挲杯壁,阿加莎继续说:“他一直给我写信,我整理了很久,想着不能总让他单方面给我写,所以我也回了一封。”

      “你回了什么?”
      卡莱尔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的那些矜持都消失了,狼狈的眼神暴露他的惶恐。

      阿加莎笑了,夜晚的灯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漂亮,似乎在发光,那一点一点的碎光,揉进她的眼睛里,卡莱尔死去的心狂跳不止,他的人类情感从未这样浓烈过……

      “我告诉他我有了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叫爱德华卡伦,女孩叫罗莎莉黑尔,他们有能力又漂亮,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孩。”她笑得那么轻柔,嘴角勾起的无尽的母性温香几乎包裹住卡莱尔。

      “我还告诉他不要再给我寄信了,对外我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对内还有个难缠的家伙。”

      “谁?”

      阿加莎不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没被遮住的眼睛满是揶揄。

      卡莱尔的心从狂跳到静止,只用了一瞬,他低下头,上扬的嘴角是身体容纳不下的喜悦,厅内那位女士轻声伴唱,她的嗓音低沉而优雅,醇厚似一杯热乎乎的巧克力加奶。

      慢慢的,她唱到:我们可否再次相遇,亲爱的亲爱的,我们可否再次相遇……

      阿加莎握住卡莱尔的手:“哥哥,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咖啡厅内,零星视线都时不时落到那紧紧交握的一大一小的两只手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罗莎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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