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嗣君 ...
-
赵炽扶住北风的手,自礼舆上下来,面容平静。
李知微在前面和礼部的官员交涉几句,转身返回,步伐如常,只眼神更加幽深,薄唇微抿。
赵炽知道,他这时心中已有怒意。
赵炽微微笑了:柳奕,你果然留着这手准备摆我一道么?唉!怎么权臣都喜欢来这一套呢?一点创意都没有。好罢,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了。
待李知微走近,赵炽以目示意,止住李知微的话,只道:“放心。”
李知微和北风两人一左一右,随在赵炽身后,来到礼部诸官面前。
礼部仪制司一众官员见嗣君自礼舆上下来,亲来问话,态度越发恭谨,却没有半分想让路的意思。
赵炽开口道:“诸位大人把路阻住,是认为赵炽不堪承嗣么?或者诸位另有人选,嫌赵炽来得多余?”语调十分轻松,几乎是愉快的。
天寒地冻,礼部诸人脑门上却一下就来了汗,立不住脚,呼啦啦在赵炽前面跪了一地。
为首的仪制司郎中伏拜道:“臣等不敢。臣等决无此意。臣等只是恭请殿下从东安门进宫,到文华殿暂住。”
“奇怪了。我奉大行皇帝遗诏,来京嗣皇帝位,不是该走大洪门进奉天殿的么?是大行皇帝另颁了遗诏,还是遗诏不合你的意,你顺手把它改了?”赵炽含笑问道。
他容貌本美,笑起来直如春风拂过,百花盛开,看得人心都醉了。
他对面的礼部官员却没一人有这等感觉,只觉得心惊肉跳,冷汗泠泠。
这席话字字诛心,听来却又不无道理。
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官员们却汗透重衣。
谁也不敢回答,亦无从回答。
那郎中脸色已如死人,一句话也答不出,只道:“臣等不敢。臣等罪该万死…”
伏在地上不住叩首,须臾血出。
赵炽等了一息,见没一人把路让出来,面上笑意更盛,道:“看你们这个意思,是一定不让我去嗣位,打算死给我看的啰?”
礼部诸人听他说得轻松,话意却越来越是凌厉,只觉得一盆盆冰水由头自顶不住贯下,没一人敢作声,只下死力磕头。
郎中强撑着颤声道:“臣等恭请殿下从东安门进宫,到文华殿暂住…”
赵炽叹道:“罢了。既然你这样坚持。我也不来为难你。”
礼部诸人心头才一松,已听他续道:“北风,给爷牵匹马来。我们回石城去。这个皇帝,谁要做谁做便是。爷没那么不识相。”
北风应了一声,果真自旁边的仪卫手中牵了匹马过来。
赵炽接过缰绳,便欲蹬鞍上马。
见赵炽作势要走,仪制司郎中什么也顾不得了,自地上爬起来扑将过去,紧紧抱住马脖子:“殿下!殿下!好商量啊殿下!”
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他是真急了眼。
赵炽先前那句话,已在影射有人要谋朝纂位。
这顶帽子实在重得非比寻常,不要说柳奕,便整个内阁也扛不起。
这位嗣君若真走了,京里的这帮官员,可就真成了乱臣贼子了。
赵炽停了手,笑吟吟道:“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走呢?”
郎中哭丧着脸,放开马脖子,伏拜道:“臣等恭请殿下自大洪门进奉天殿!”
李知微转头望向他处,隐住目中笑意。
果然赵炽绽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慢悠悠道:“这样啊…可是我现在不想去了。我就想回石城。这该怎么办呢?”
郎中彻底傻了眼,呆呆望着他,欲哭无泪,答不出话来。
跪在下边的员外郎及主事互看一眼,于一瞬间交换了无数信息。
主事年轻,鼓足勇气,叩首道:“是臣等愚顽,罪该万死。殿下千万稍待,臣这便去禀报太后及诸位大人。”
爬起来找了匹马,加了一鞭,如飞而去。
仪卫们面面相觑,立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赵炽袖着手,悠然环顾四周,赞叹道:“北地雪景,果然与石城大为不同。不由人诗兴大发。”
李知微笑着排场,道:“殿下是想要做诗么?”
赵炽煞有介事道:“是啊。本来已经做出来了。只不过气势太大,我若念出来,怕把别人吓倒了。算了,以后找机会再拿出来应景好了。老实说,不把这首词用上一次,还真是不甘心啊。”
说罢,向仍跪在地上的官员道:“起来罢。再跪下去,腿便不是自己的了。待我回了石城,再见面也就难了。原应好聚好散才是。”
官员们伏在雪地里,那一张脸更苦了几分,起来不是,不起来亦不是,进退两难。
仪制司郎中想死的心都有了,在腹中不住抱怨那几位上司:谁说这位世子胆子小又没有见识,正好趁着他孤身前来,身边没有谋士提点,由着人搓圆捏扁的?这他-妈什么眼神?!看这位爷的样子,象是任人摆布的?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哇!那几位大人腰子硬,扛得住,偏自己又不来,推自己这种小官来顶雷。完了完了,这趟差给自己办成这副样子,皇帝不用说,已是得罪狠了,上司那里,只怕也差不了太多。升官自然是没份的啦,不知皇帝会不会想连头带乌纱一块儿要了?官场果然不太适合我。老爹老娘,我好想你们哪!呜呜呜…
因昨夜下过一场大雪,今日天气极好。太阳高高悬在空中,却没有什么暖意。
众人或伏或站,静悄悄立于雪地中。寒风吹过,不多久,便觉得连骨头缝都给冻住了。
只赵炽悠然自得,不时和李知微、北风聊几句闲天。
远处蹄声紧促,两骑人马一前一后,自皇城内急驰而出。
众人不约而同,悄悄舒了口气。
赵炽脸上挂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看着那向自己驰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