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诡亭当灵媒》忱九

2、第 2 章

　　灵纹开启，进入回溯。

　　庭拾眼中暗金色的灵纹越发强烈，当血色彻底覆盖左眼，凝滞的时空似乎也轻微晃动了一下，不过几息之间，湖面的水纹继续向外漾开。

　　庭拾和女水鬼消失在亭中。

　　红色的烛火燃得更旺，炙红如血，随后慢慢熄灭。

　　夜晚归于平静。
　　八角亭好像从未出现过，湖面恢复最初的平静美好。

　　片刻之后，几道身影出现在八角亭消失的地方。

　　“我们好像来晚了一步。”一袭黑衣的胡茬子皱着眉说：“诡亭已经消失了。”

　　八角亭真实名为诡亭，是寻找灵媒的唯一途径。诡亭跨越时空，每夜于子时出现，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无法推算，某种程度上来说，想找到灵媒需要一定的运气。

　　灵媒每次只会引渡一个亡灵。
　　回溯已经开启，诡亭今夜不会再开放。

　　为首之人黑袍加身，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他在原地停留了许久，目光始终落在湖面中心。

　　身后的人都忍不住询问：“使者，那我们还要继续找吗？”

　　使者收回目光，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指虚虚握了一下，随后笑了一下，声音无比温柔：“没关系，诡亭每晚都会出现的。”

　　“我已经推算出下一次诡亭出现的地点，我们现在就过去。”

　　*
　　“我们现在在哪里？”
　　时空转换，女水鬼头晕目眩，看东西都出现重影了。先前的愤怒已经消失，强烈的不安和未知的恐惧让她看起来十分脆弱。

　　于是，她明智地抛弃了本来残忍的想法，选择和灵媒同一战线。

　　庭拾已经习惯这种时空转换的错乱感，稍微调整了一下，说：“我们现在回到了三年前的一月六号。”

　　“三年前？”
　　女水鬼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她十八岁那一天吗？

　　“嗯。”
　　属于女水鬼的信息涌入脑海，回溯的后遗症让庭拾有些疲惫，声音也略显无力。

　　女水鬼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刚走了几步她就停住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温暖柔软，没有僵硬，没有水滴。

　　她跑到湖边低头望去，惊喜地发现她的面容恢复了原样，明媚又青春，健康活泼。她回到了十八岁时的模样。

　　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苑紫星，你回到了过去。”庭拾来到她身旁，“你现在还活着。”

　　苑紫星。
　　女水鬼的眼眶湿润，她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啊。

　　苑紫星的眼泪掉进湖里，带起小小的波澜，她嘲笑般说道：“我都快忘记我叫什么了。”

　　庭拾没有她那么多感伤和情绪，却问了她一句：“现在你想要的是什么？”

　　苑紫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庭拾拉了她一把，带着她往后走去。

　　“我们只有一个时辰，要抓紧了。”

　　灵媒由鬼亭承载，鬼亭每夜子时出现，也就是说灵媒展开的回溯只会存在一个时辰。

　　既然苑紫星并不在意死亡背后的真相，庭拾便不再在这里停留，按照记忆中的情景开始寻找。

　　“我们要去哪儿？”苑紫星有点紧张，当水鬼游荡惯了竟不太适应现在这副身躯。

　　庭拾眨了眨眼：“现在，我要带你去找男朋友了。”

　　“啊……啊？”苑紫星脑子一瞬间宕机，直到庭拾带着她绕过几段复杂的林路，来到另一片湖。

　　苑紫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她暗恋三年的男生。

　　苑紫星怔愣在原地，庭拾轻轻点了点她的头，温声说：“苑紫星，这就是我要给你找的男朋友。”

　　苑紫星心生胆怯，却被庭拾往前推了一把，重心不稳往前栽了几步。

　　脚步声惊动了湖边的男生，他回头，眼中映入一张思念许久的面容。没有半刻犹豫，他立即起身跑向苑紫星，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十八九岁的少年爱意藏都藏不住。

　　苑紫星回拥，声音高兴又怀疑：“真的是你，林生，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无数漆黑冰凉夜晚独自游荡的苑紫星在这一刻得到了灵魂上的救赎。

　　林生惊喜地牵着她的手，颤抖着说：“我也是。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今天你生日，我带你去吃你喜欢的牛肉面吧。”林生没提自己在这里等了好久，高高兴兴地带苑紫星去庆祝生日。

　　这天过后，他们都已经成人，即将要去到遥远的地方上大学。苑紫星就可以逃离窒息的原生家庭，没有家暴酗酒的父亲，也没有控制欲极强的母亲。

　　苑紫星可以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发光发亮，开启新的人生。

　　苑紫星用力点了点头，失而复得的感觉太疼，她知道重活一次的艰难，因此想要珍惜往后的每分每秒。

　　庭拾的脑海浮现一条属于苑紫星完整而清晰的人生轨迹，寂灭的黑线逐渐明亮，同时，另一条与之交错的线黯淡下去。

　　象征着祈愿的烛火在他的掌心光芒大盛。
　　苑紫星的祈愿要完成了。

　　代价是不久后林生的死亡。

　　过去已经发生，当过去发生改变就会改变未来。苑紫星和林生的相见已经导致后续苑紫星死亡的节点破坏。

　　为了维持平衡，苑紫星的复活就要用林生的死亡来代替。

　　林生看不见庭拾，也不知道一个时辰后的自己会死去。他牵着苑紫星的手，和她倾诉衷情。

　　庭拾看见苑紫星眼中真切的快乐，那一刻似乎被病态控制欲的强势母亲撞破少女心事受到欺骗而错失爱情，失足掉进湖中溺亡的女孩得到了释怀。

　　苑紫星不再怨恨生母失手将她推下湖中，也不再介怀为什么心动的少年当初始终没出现。
　　她不知道，当初她和林生的距离只有一线之隔。

　　林生在这里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喜欢的女孩出现。
　　再后来传来的就是苑紫星的死讯。

　　庭拾不懂人类的情感，他犹豫地看着苑紫星和林生交错的生命线。

　　回溯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庭拾本该完成苑紫星的祈愿后按照规定将其引渡送入轮回，但他放任他们的离去已经改变了过去。

　　既然过去已经改变，那干脆再彻底一点好了。
　　庭拾沉睡了太久，但本性依旧随心所欲我行我素。

　　*
　　庭拾来到繁华的市区。

　　来往的车流不断，飞驰的汽车掀起一地尘埃，在阳光下飞舞。

　　绿灯短暂的十字路口，车子争先恐后飙着高速通过，在红灯亮起的一瞬间，一辆小车飞速驶过，压过黄线时车轮却打滑猛然撞向了路边。

　　路人尖叫散开，四十几岁的司机大叔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对小情侣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若不是刚才车子偏了，估计现在就要出人命了。

　　大叔顾不得查看车子，连忙下车去看险些被撞的情侣。

　　苑紫星着急地扶着林生，快要哭出来：“你没事吧？”

　　林生的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左手似乎有些变形。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安抚苑紫星的情绪：“我没事，只是可能骨折了。”

　　苑紫星因为有林生护着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大叔还以为自己撞死人了，差点也吓没半条命，见俩人还好好的，心里已经感谢起菩萨保佑。然后同好心的路人一起将他们送去了医院。

　　只有庭拾面容痛苦地靠在一根柱子上。
　　林生是没事了，但所有的痛苦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本来按照命轨修正的剧情，林生会在这次车祸里丧生，司机也会受到法律制裁。但因为庭拾的干预，现在林生没有死亡。
　　但车祸时的冲击力全部都被庭拾独自承受了下来。

　　几乎真实的濒死感淹没了庭拾的所有感觉，他的灵魂似乎被抽离，等他缓过来就只剩下了半口气。

　　*
　　等苑紫星找到庭拾的时候，已经是将近第二天夜晚子时。
　　她是在一处杂草从里找到他的。

　　庭拾白色的长发散落一地，苍白的脸颊在月色下像是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掩在白色长袍下的皮肤透着病态的白。

　　当苑紫星靠得很近的时候，庭拾终于察觉到她的到来，睁开了眼睛。

　　他全身上下都是不染尘埃的清冷感，像晶莹剔透的璞玉，生来就应该是高贵的神。唯有一双眼睛，幽绿的眼睛摄人心魄，只是没有半点情感，如深潭死寂。

　　看见苑紫星的时候，庭拾大脑还有点转不过来。

　　苑紫星露出一个腼腆天真的笑：“灵媒大人，谢谢你。”

　　庭拾下意识说道：“不用谢，应该的。”

　　苑紫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灵媒了。”可爱=傻。

　　庭拾：“……”
　　这该死的职业病。

　　他就不该说什么不用谢，苑紫星感谢他一百次都是应该的。

　　苑紫星收敛了笑容，浅笑盈盈地说：“灵媒大人，我真的很感谢你，除了你没有谁会帮我了。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苑紫星说：“你当初问我要选择回到过去还是去到未来的时候，我选择了未来，是因为我知道回到过去也不能改变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未来的他会是怎么样的。”
　　“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我，但回到今天和他相见，我才知道他原来等了我很久。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庭拾疑惑地问：“那你不想一直陪在他身边吗？”

　　苑紫星笑了：“我当然想，但这本来就不可能。我已经死了很久了，今天已经是我偷来的一天了。”

　　“那林生呢？”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苑紫星说：“梦里的我们相爱了，我们都很快乐。”

　　子时早已过去。庭拾指尖轻落在苑紫星的额头，轻声说：“我们该回去了。”

　　庭拾闭上双眼开启灵纹，再睁眼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正确的所在时空。

　　苑紫星浑身湿漉漉的，浮胀的面容重新取代了年轻美丽的脸庞，再次变回了女水鬼骇人的模样。
　　她溃散的瞳孔直视庭拾，真诚地道谢：“灵媒大人，谢谢你替我找的男朋友，我很喜欢。”

　　庭拾掌心代表苑紫星的红色烛火光芒大盛，随后快速衰败。

　　苑紫星的身形变得透明，快要消散的时候她突然上前拥抱了一下庭拾，笑容瘆人又明亮：“对了，灵媒大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庭拾猝不及防被抱了一下，大脑一时间没转过来，脱口而出：“庭拾。”

　　苑紫星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但庭拾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身体化为点点星芒消散在夜中。

　　庭拾心里莫名其妙有点情绪，闷闷的。只是这时候的他还不明白，这种情绪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