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诡亭当灵媒》忱九

1、第 1 章

　　子时。
　　厚重的云层遮挡月色，微凉的夜风升起一抹摇曳的烛火。原本空旷的湖面慢慢显露出一道轮廓。

　　虚影逐渐变为实体，一座幽静的八角亭坐落于湖中央，主体呈暗红色，两面对称，层层逐檐上收，屋脊雕刻一只异兽，赤目獠牙口衔珠子。

　　翘角之下，跳动的幽红色烛火飘摇闪烁。

　　一个模糊的身形出现，朝着八角亭的方向虔诚合十双手，嘴里念念有词。
　　“灵媒大人，我祈求您，帮帮我吧……”

　　轻飘飘的声音在风里吹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滴滴答答的杂音中，一道顷长的身影凭空出现。

　　“灵媒大人！”
　　“您真的出现了！”细弱的女声似乎格外兴奋，喉咙挤出沙哑的音节：“灵媒大人，请您帮帮我吧！”

　　庭拾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他似乎一直陷在一片黑暗中，彷徨徘徊许久，直到耳边嘶哑的声音将他唤醒。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庭拾的脑子逐渐清醒，无数记忆碎片涌进脑海。
　　他是灵媒。

　　灵媒连接过去与未来，负责指引亡魂和生灵，听从祈愿者的心声，将其引渡。

　　虽有回溯之能，灵媒却生来无情，不得干涉世人，也不能改变历史。

　　每晚子时，当承载灵媒的八角亭出现，寻觅到此处的生灵或亡魂都可以祈求灵媒现身为自己引渡。

　　意识到祈愿者已经出现，庭拾立马进入打工人的状态，兢兢业业开始上岗。

　　“这位……女鬼？”庭拾有一瞬间的卡顿，又捡起剩下的半截话：“你想要什么？”

　　一个严重浮肿五官变形全身都已经泛着青白色的女水鬼乍然在他的眼前放大，庭拾差点没吓得说秃噜嘴。

　　女水鬼半透明的瘦弱身体隐隐颤抖，杂乱的黑色长发披散，全身都湿透了，所过之处流下一道道水渍。
　　她是被淹死的。

　　方才庭拾听见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就是她身上滴落的水声。

　　一般这种都是枉死之人，所求不过一个死亡真相，抑或是想要寻仇比如闹个鬼之类的。都比较好解决。

　　庭拾处理这种情况已然得心应手。

　　女鬼浑身湿哒哒的，忽然用冰凉的双手抓住他，笑容娇羞而瘆人：“灵媒大人，我想找个男朋友。”

　　信心满满的老员工庭拾：“？”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女水鬼似乎是想笑，但死去太久的她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不受控，笑容显得诡异可怖，声音却十分羞涩，将自己的诉求又说了一遍。
　　“灵媒大人，你可以帮我找个男朋友吗？”

　　庭拾：“。”
　　你都要投胎了现在要找一个男朋友？！
　　我烧给你吗？

　　“要不，我给你烧个纸人？”庭拾试探性开口说道。
　　女鬼和纸人，这样身份才匹配。

　　话音刚落，女水鬼的笑容倏然消失。

　　女水鬼泡发严重的身躯剧烈抖动，凸出来的眼球瞳孔散大，她紧紧盯着庭拾，属于枉死的冤魂戾气化作密密麻麻的黑气缠绕而上，几乎要把她吞没。

　　“我要可以亲亲抱抱的那种。”女水鬼幽幽说道。

　　纸人烧了到阴间也可以拥抱亲吻啊！

　　女水鬼的声音依旧细哑，庭拾差点儿被她身上的戾气原地送走。

　　“要不我给你……”抱一下吧。
　　庭拾把剩下的半截话咽了回去。

　　就在呼吸之间，女水鬼已经踩着湿漉漉的水汽停在了他跟前不到半尺的距离，嘴巴张大到一个可怖的角度，露出尖锐的利齿，团团浓郁的黑气积聚其中。似乎只要庭拾不答应，下一秒女鬼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可以。”庭拾这次毫不犹豫，一秒答应下来。
　　快收收你那冲天的戾气吧。

　　别说一个男朋友了，就是一百个庭拾也要给她找来！

　　也许是庭拾答应得太快，女水鬼反而迟疑起来：“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

　　“我遇到的灵媒不是让我去投胎，就是要让魂使收了我，你为什么要帮我？”女水鬼好奇地歪着头询问。如果不是她面容过于恐怖，倒还有几分天真的意味。

　　庭拾很想真诚地问她一句是不是脑子被水泡坏了，但是他是一个非常敬业的灵媒，出于职责，他还是规规矩矩回答：“我是灵媒，灵媒的职责如此，没有为什么。”
　　灵媒就是负责引渡阴魂，不问缘由，不论因果。

　　“你先收收怨念，有什么我们好好说。”生怕女水鬼一个不乐意又闹出什么动静，庭拾连忙补了一句。

　　女水鬼似乎不是很满意，但还是听话地收起戾气坐了下来。

　　她靠在暗红的柱身，溃散的瞳孔无神地落在远处，水珠不断地向外渗出滴在地上，她身上的水似乎永远也流不尽。

　　庭拾正思索着到哪里给她找个男朋友，忽然听见一句轻快的话语。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玩儿的灵媒。”

　　这是夸他还是骂他？
　　庭拾只得露出职业微笑：“……谢谢。”

　　“善良，单纯，正直……”女水鬼掰着她那已经僵硬的指头，细细数来。

　　庭拾望着她的模样，忽然有点心软。

　　“胆小，懦弱，好欺负……”
　　“啊对，还很愚蠢，蠢得可爱！”女水鬼甩了甩凌乱的长发，惊喜地笑了出来：“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种那么蠢的灵媒哈哈哈……”

　　女水鬼沙哑的笑声在寂静的八角亭中十分清晰且高调。

　　不停被嘲讽的庭拾：“……”
　　他刚刚在心软什么？！

　　女水鬼心情大好，指尖绕着打结成绺的发丝，哼起了小曲儿，一边问着：“灵媒大人，你要怎么帮我找个男朋友？”

　　“我想要一个又高又帅，八块腹肌还有钱的男朋友！”女鬼揪着头发幻想着即将到来的男朋友。

　　“对了，他还要健健康康的，如果学习成绩也好一点那就更完美了~”毕竟她上学的时候成绩不是那么的好。

　　庭拾无语，找个男朋友的祈求已经够离谱了，现在还列出一大堆男朋友的标准。现实中根本不存在完美男友，还是做白日梦来得快一点。

　　庭拾强行打断女水鬼的幻想，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总不能一直叫女水鬼吧，这也太不尊重鬼了。

　　女水鬼撩着头发的动作顿住，似乎在思考。

　　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面貌，身体也因长期浸泡在水里肿胀得不成样子，但庭拾知道，她实际上只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小女孩儿罢了。

　　和别的小女孩一样，爱美爱笑也爱玩儿，正值青春蓬勃的年纪，却淹死在深河里。
　　在十八岁这一天。

　　女水鬼沉默地倚靠在亭柱，指甲死死扣进肉里，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她都死了那么久了哪里还会痛呢。

　　她好像并不奇怪对方知道自己的过往，毕竟是灵媒。女水鬼垂着头喃喃自语：“我是失足掉进了河里。”她轻轻说着：“没有人救我。”

　　庭拾是灵媒，连接过去与未来，当亡灵前来祈愿，他便得可以知其死因，但他得到的信息是不完全，只有通过回溯他才可以知道全部真相。

　　因此面对女水鬼答非所问，庭拾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想回到过去，还是去到未来？”

　　女水鬼终于抬起了头，迷惑地看着他：“有什么区别吗？”

　　庭拾说：“当然有。”

　　过去无法改变，而未来由过去填写。

　　“凡事有因果。”庭拾说：“你过去没有的东西，对你来说去到未来也不会有。”因为已经死了的人，是没有未来的，无法改变任何东西。

　　死去的人只有回到过去才会有新的生机。

　　“而且没有人会记得你曾经出现。”庭拾又说：“无论选择过去还是未来，你最终都会被遗忘。”

　　灵媒连接过去与未来，当灵纹开启，通过回溯就可以去到选择的某个时间节点。

　　但是，过去已经发生，除了使用术法之人所有人都不会拥有这段记忆，在这段外来记忆里，出现的人和发生的事都会被替代或模糊。

　　“未来。”女水鬼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作出了选择：“我想去到未来。”

　　庭拾无法理解人类的想法，为什么明知道未来是死路一条却依旧要选择呢？

　　庭拾叹息，有些苦恼。
　　“你都已经死了，去到未来也找不到男朋友的。”

　　女水鬼酝酿的忧伤情绪被庭拾硬生生掐灭在半路。所以这位灵媒满脑子只有替她找个男朋友完成工作而已吗？

　　庭拾纠结地捏了捏指节，突然灵光一闪，虽然女水鬼去到未来找不到男朋友，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如果你要去到未来找一个男朋友，不如我来给你当一天男朋友怎么样？”庭拾绷着脸给出下策。

　　女水鬼呆住，脑门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她觉得自己似乎找错人帮忙了。
　　这个灵媒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要找男朋友，又想去到未来，又不愿意我来当，”庭拾有些苦恼，“那你就只能回到过去了。”

　　女水鬼在蒙圈之后被彻底激怒，愤怒化为戾气，在短短几十秒内暴涨几倍，张开大口扑过去就要抓起庭拾的胳膊啃。

　　庭拾纹丝不动，在女水鬼即将扑咬那刻，他抬起左手二指虚虚抵在女鬼额前，指尖触及一瞬时空仿佛被定格，湖面的波纹刹那间凝滞。

　　万物似乎都失去了意识，女水鬼维持扑咬的动作被定在原地，只有庭拾的衣摆轻轻扫动，他的唇边勾起一个无害的笑容：“没办法了，你没得选。”
　　只有回到过去，她才可以找到男朋友。

　　庭拾垂下眼睫，再次睁眼那一瞬，血红色的光芒自左眼深处浮现，链条束缚的齿轮勾勒成繁杂的暗金灵纹印在眼眸。

　　“你只能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