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之上》沈尹之

6、初遇5

　　细月如钩。
　　篮球场上传来篮球落地的均匀撞击声。两个女学生低低地说着私房话慢慢走过俱乐部前面的小路。两旁的红叶李静静地开着白花，似乎簌簌有声。
　　我想要就这样回去了。安静地走一段路，让脑袋冷静一下。今晚，我不想再见他。但是，我得和于未告别，而且带来的外套还在里面。
　　再次走进里面，正看到他和于未在跳那支浪漫的伦巴。于未如同一只优美的海豚，自由，潇洒，快乐。他们在一起的美好形象，让我想起刚才被我遗忘的问题: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急步从旁边走过去，有两次膝盖撞在休息用的藤条椅子上了，有点疼。外套挂在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可是，我忘记究竟是哪把椅子了。很多椅子上都挂着外套。一时有点恍惚。这时间里，舞曲又换成了圆舞曲。
　　终于找到了。刚才那个细眉细眼的男孩坐在那里。我不打算说话。所以径直走过去拿衣服。但衣服不在椅背上，被他拿在手里。
　　“我想你会回来的。”他抬起头看着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不想开口，指指他手中的衣服。
　　“我刚才看见你跳舞了。的确不太会跳。看起来你不是说谎。”他说，和先前锐利的眼光比起来，现在简直可以称得上温柔了。
　　“我来拿我的衣服。”我说。房间里很闷，我像跑了很长时间一样，有点喘不过气来。
　　“你要走了吗？”他说，终于把衣服递给我，手指那么细那么长，像女孩子的手，“其实，我也不太会跳舞，遭到你的拒绝，很有点伤心。”
　　“不好意思。”我说，“不过，我现在不太想说话。”
　　从他手中接过衣服，我又忍不住去看舞池中他的身影。他还和于未在一起。他的手放在于未袅娜的细腰上，就像他刚才放在我腰上一般。我忍不住想，他的女朋友呢？难道那个不是他的女朋友？难道他还没有女朋友？
　　“我送你出去吧？”细眉细眼的男孩说。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我说，“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那是什么？”
　　“我和那个穿海蓝色礼服的女孩子一起来的，你能帮我给她留个口信吗，就说我不舒服先走了。”我指着于未对他说。
　　“很漂亮的女孩啊！”他点头说道，“我会转告她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点生气地看着他。
　　“我叫陈明明，你也应该有个名字吧？这样我才可以告诉那个女孩究竟是谁让我传话啊！”
　　“你会想到办法的。”
　　我说着快速转身离开了。一直走到外面，当四月温柔的气息迎面扑来，我才有点后悔刚才傲慢而冷漠的态度。这不是平常的我。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微笑着告诉他我叫遥遥，谢谢他帮我的忙呢？
　　我自言自语，脑袋里都是他的气息。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像路边花坛里一株无名的植物固执地散发着青涩的香味。

　　还不到九点。寝室楼有点冷清清的。整个三楼只有一个寝室亮着灯，幽幽如同鬼火。走在幽暗的走廊里，对于黑暗的恐惧隐隐袭来。情不自禁地想转身看后面，但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有鬼魅般紧跟的脚步声。
　　掏出钥匙，门打开五分之一，我就迫不及待地挤进去，把门关上。似乎动作慢了，就有什么乘虚而入似的。门内寂静无声。我打开灯，日光灯闪烁几次后才完全亮起来。苍白得有点荒凉。突然想，姐姐是在怎样一种状态下从宿舍窗口一跃而下呢？是什么突然的事情让她如此失望，选择了死呢？或者仅仅如我此刻这般，心灰意冷？
　　可是，我依然活着。
　　我慢慢脱去高跟鞋，换上软底碎花拖鞋，把头上的夹子和头绳一一解下。走到阳台上，拉上窗帘，换下礼服，叠好。穿上睡衣后，我打开那台旧电脑，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然后去盥洗间用冷水洗了脸。感觉自己多少恢复了一些正常思维的能力。似乎刚从埃及墓穴爬回来似的。坐在电脑前一口一口地喝完一杯水，发了一会呆，决定看一部电影。打开F盘查看以前下载的电影，选了《新桥恋人》，曾看过一遍，喜欢它带点忧伤的温情。
　　于连发现了米歇尔的秘密，发现关于她的寻人启事贴满了大街小巷，于是他在手足无措的失落和恐慌下一把火烧了它们，他扭曲的表情和痛苦，毒药一般一点一点浸透了我的心。
　　“喂，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呢？”于未猛地推开门冲着我喊，我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过，她并不纠缠，自顾自跑到阳台上去照镜子。
　　“哎，遥遥，我想我真的遇上他了。”她说，转回身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甩掉高跟鞋，两只手揉捏着脚腕。我“唔”了一声，按下暂停键，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我感觉我握着鼠标的手有点抖。
　　“他真的太帅了。跟你说，当我看见他转过身来，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怦然心动。”她甜蜜地说，眼神闪闪发光，“哎，我邀请他跳舞了。知道吗？他把手放在我腰上的时候，我的腿都颤抖了，当时，我觉得我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那种感觉太美妙了……”
　　正说着，雨萱用红皮鞋踢开了门，从门口直接把红色的帆布小包扔上了床，口中不断地叫着累。于未朝我眨眨眼，一骨碌爬到床上拿了睡衣去盥洗间换衣服了。我感到口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转过身看到雨萱一屁股坐在我的椅子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她让我帮她倒杯水。我从她书桌上拿了个白陶瓷杯，她又娇声说要加一点玫瑰花，我瞪她一眼，她脆脆地笑着。我只好给她加了三朵玫瑰花，开水一冲，甜甜的香气一下子冒上来。我不禁有点恍惚，阿沐的黑眼睛，还有手掌里的温度，慢慢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