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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笑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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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烟她们回去时,赵顺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为了装得可怜一些,他维持着瘸腿的样子,态度格外诚恳:“娘子,这次是我不对,我以后绝对不赌了,等我的腿好了我就多去干几份工,早日把钱还上。”
秦烟扶着姐姐坐下,把她们准备去县衙的事告诉他:“姐姐和我商量好了,我们会去县衙帮忙,白天在家你多照看着秦安。”
赵顺变了脸色,秦卿只当是他不同意,拉他坐下慢慢比划着向他解释,他却看也未看,只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去?晚上还回来住吗?”
秦烟给姐姐夹菜,应着:“后日,如果县衙事务多,我就不回来了,姐姐的话看她的想法吧。”
赵顺心情大好,明晚等生米煮成熟饭,管她去哪呆着,总归那左五爷是她妹夫,他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了,但他仍皱着眉头,装着不满的模样:“也行吧,就是辛苦你了。”
第二日
秦卿一早出门干完农活,回家和秦烟一起收拾东西,赵顺确实说到做到,包揽了一日三餐,虽然味道一般,但勉强可以下咽。
秦卿不准备晚上留在县衙,秦烟倒有这个想法,毕竟她还有其他任务在身,但不知道有没有她的住所,不过为了避免不便,她们还是准备了几套换洗衣物。
念着赵顺走动不便,又要照顾秦安,不方便出门,秦烟按照姐姐写的清单,准备出门一趟采买些东西,刚走到门口就被赵顺殷勤地拦下:“你们姐妹二人还要收拾东西,这点小事我去集上买吧。”他拿了竹筐,一瘸一拐出门了。
秦烟只道是他在姐姐面前做做样子,并未多想。
收拾包袱、置办采买、整理家里,她们姐妹二人忙活了一天,赵顺也格外体贴地忙前忙后,帮她们打下手,还特意做了晚饭,他趁她们不备时,将那药包全部撒到鱼汤里,他吃鱼过敏,料定自己哪怕不喝也不会露馅。
赵顺把三菜一汤端上桌,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秦安吃饭的时候格外安静,只低头吃饭。
秦卿知道赵顺不吃鱼,便没管他,拿起秦安的碗帮忙盛汤,放到他的面前,秦安伸着小手拿着勺子想喝,赵顺却抢先一步端起碗,嘴里吹着:“这太烫了,小毛孩子急什么,一会给你吹吹你再喝。”
秦卿本来心里还不放心,看到赵顺如此,也安下心来。
赵顺吹着鱼汤,让秦卿给秦烟也盛一碗,催促道:“你不给自己妹妹盛一碗嘛,你俩都忙了一天了,喝点鱼汤补补。”
一碗鱼汤放在秦烟面前,鱼的腥味令她不适,赵顺做的菜勉强能吃,但是这炖的鱼汤她实在不敢恭维,她放到一旁一直没喝。
秦安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赵顺,他不急不慢地吹着,生怕小孩先喝了,遭不住药效,万一露馅就前功尽弃了。
秦卿已经喝下几口鱼汤,赵顺直接开口:“妹妹,你这可不给姐夫面子了,这鱼汤不好喝吗?你看你姐姐和你弟弟都很喜欢喝,我知道以前是我做的不对,但我也在尽力弥补,你总要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秦烟受不了他一直啰嗦个没完,听他说话头都疼,端起鱼汤,喝了几口,喉间弥漫的腥味,让她想吐。
她用茶水压了压,起身往门外走,姐姐拉住她,眼神似在问:这么晚了,你去哪?不安全。
秦烟摆摆手:“我去县衙一趟,和秦之行说一声,三日之内给他答复,我还一直没告诉他呢。”
秦烟出了巷子就碰见二牛,他正赶着车往家走,老远看到秦烟,便挥手和她打招呼问她去哪,听说秦烟要去县衙,他停下牛车,一拍身后的车板:“来,我捎你一程。”
秦烟也不扭捏,用手一撑跳上牛车:“谢谢哥!”随着一块去了。
赵顺寻了个理由出门,跟在秦烟身后,本想等药效发作,直接给她带去河边,眼看着她坐车走了,只能撒开腿在后边跑,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一路累得够呛。
秦烟很快到了衙门口,谢过了二牛,让值夜的衙役帮忙通传一声,衙役知她是秦县令的亲戚,不敢怠慢,先让她进琴治堂等候。
赵顺远远追着,看着她进了衙门,气得跺脚,但转念一想,她要是拿下了秦之行,也算亲上加亲,总归他都不亏,只是五爷这边他还得交代一下,转身往约定的河边跑。
五爷一行人在河边等了许久,一个小弟缩着手,冻得瑟瑟发抖:“爷,赵顺那王八羔子不是糊弄我们吧,怎么还没人来?”
左五吐了口谈:“呸,给他娘的十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不来!等着,再过一刻不来,去他家把他抓来扔河里。”
赵顺忙活了一晚上,跑得气喘吁吁,额上渗着汗,远远地就看出河边站满了五爷的人,他把自己编好的理由又在心里默念几遍,向着河边跑去。
秦之行听到衙役的通传,放下手里的文书,向琴治堂走去。
几日他派人细细打探了秦家的情况,并无异样,他只当是自己多想了,这世上人如此多,相貌相似也正常,虽然地动并不多见,但史书也有记载,可他来到舆图并不存在的国家,可从未听闻,未免节外生枝,他不想轻易暴露自己,更何况张鸢并没有见过他,他又如何证明自己身份呢?
衙役提着灯笼走在前侧,他身披黑色大氅,如此寒冬腊月,正是他初见梁惠帝和张鸢的时节。
他从小被父母遗弃,跟着街上的流浪儿讨生活,饥一顿饱一顿,流浪儿之间也有严格的等级秩序,拜了大哥的是一等,可以蹲在京城最繁华的路段和饭馆;没有大哥的是二等,只能挑剩下的地界;像他这样外地来的,是劣等,不仅没有地方选,还要每日给其他人搜寻吃的,寻不到便是一顿毒打。
那日他正被一群二等流浪儿殴打,碰上皇帝祭天巡游,他大声喊着求救,等来的却是侍卫们更狠的毒打,巡游队伍走后,其他小孩因他遭了殃,拿他出气,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天。
穿着华服锦袍的梁永被侍从抬着匆匆赶来,奶声奶气道:“你们不许欺负人。夫子说过,兼相爱,交相利...”
赵呈年不知道他嘴里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只记得那天阴沉沉的,正如他的人生一般,灰蒙蒙看不到希望,空气中是雨前的闷热和黏腻,身上湿哒哒,分不清是血、汗还是那将下未下的雨,那个身着华丽的小孩,像一束光,穿透云层,将温暖洒在他身上。
赵呈年随他入宫,梁永为他抗下所有非议,他习武练剑,他研磨习文。
两年后的同一时节,梁永带着他二弟、三弟还有赵呈年一同出宫狩猎。
三皇子调笑:“人家都是春闱秋围,就咱们皇兄癖好特别,在寸草不生的时候出来狩猎,这动物都冬眠去了,咱们莫不是去喝西北风?”
梁永笑笑不语,万物向阳而生,自会茁壮成长,但倘若没有优渥的环境,陋巷之隅,亦能繁育劲草之姿,不屈于地,傲然挺立,亦如赵呈年和那日的张鸢。
他们回宫路上,经过乱葬岗,远远看到一个黑影在地上蠕动,还以为是只濒死的小兽,走近一看竟是个女孩,数九寒天只一件单衣,身上也被野兽撕咬得没几块好皮,梁惠帝曾说看见她的眼神便想起街边的赵呈年,他找人秘密给张鸢医治,并没有带回宫,把她们留在暗处,随着人手越来越多,发展成了以后的左司,也是梁惠帝登基之后平内乱、稳盛世的重要力量。
“啪嚓--”清脆而尖锐的瓷杯掉落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声音来自琴治堂。
衙役:“我让秦烟姑娘在那等着,该不会出事了?”
秦之行加快步伐,为防万一,他让衙役留在门外接应,自己拔剑而入。
秦烟坐下没多久后就觉得头痛欲裂,脑海里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你是何人?为何要我杀他?”
“师傅的话你都不听了?”
秦烟捂着头,蹲在地上:“你不是我师傅,你是谁?”
“上元终限,斩杀以绝后患,不杀此人,汝必死无疑;事成,则归大梁有望。”
这句话,一直重复在秦烟的脑海中,上元节...今日是腊月初十,离上元节还有月余。
头疼的感觉慢慢消失,秦烟恢复意识。
“你怎么了,秦烟?”秦之行的声音传来,秦烟抬头,面前人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她从地上站起,扶着椅子坐下。
秦之行见她面色惨白,吩咐人打扫了一下,又换了杯茶:“去请王大夫。”
秦烟还记得他上次给自己看,忙摆摆手,拦着衙役:“没事,我老毛病了,歇一会就好。”秦之行点头让他退下了。
秦烟:“姐姐答应了。”
“好,后日辰时来县衙。”
秦之行派人送她回去,秦烟则一直回忆梦中人的话,上元之夜...
大梁对鬼神之说尤其尊崇,传闻曾有天神传梦于梁惠帝,告诉他大梁境内有一才子,有治世之能,若得其所用,可保基业百年长盛,后来凭着梦中线索,多方打探,真找到同名同姓,样貌、家世一样的人,后来此人成为当朝宰相,在治国理政上颇有建树。
秦烟虽不完全信任梦中人的话,但先接近秦之行,探听虚实再议,一路想着很快就到家了。
秦卿在门口焦急地张望,表示赵顺出门后一直未归,秦卿拉着她回屋:“他一个男人不会有事的,而且清平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没什么大事。”
赵顺几个时辰前见到左五,还没说话便被蒙上麻袋,打晕了,左五给他闻了迷香,扒光了扔进猪圈,又派了俩人在隔壁客栈看着,以免真把这兔崽子吃了,他还不想闹出人命,他啐了一口:“整天竟想些歪门邪道,小爷我娶媳妇那得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她风风光光进我左家大门。”
赵顺第二天一早醒来,周围全是猪,哼哧哼哧往他身上拱,他大叫一声,光溜溜地往家跑,被冻得感冒发烧,县里不到半天就传开了,他气得躲在家里,用被子蒙着头,这辈子也不想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