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否要更新》音绕

3、机人

　　在看到徐再的脸一瞬间，游真的心便沉入了谷底。

　　记得徐再说了要出任务，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么巧地走到人家枪口下。

　　二人对视半晌，游真一句解释憋不出来。

　　本来想说是想出来逛逛而已，可没人会背着条备用义腿逛。

　　“哥，走了。”刚才铐住男人的黑衣人走过来，旁边的担架小机器人正把人抬去路边那两面包车上。

　　“这是谁？”她指着游真又问。

　　“我们新队员，游真。”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道：“那你刚才打他干嘛？我看你打我才打的——朋友你应该没事吧？”

　　游真紧抿着嘴，不想说话。

　　徐再看他装死，忍不住轻笑一声，俯身将他抱起来，走向面包车道：“他没事，只是思想不太坚定，得带回去写封检讨。”

　　他们留了两个小机器人去清理地面上的血，先开车回去局里审讯犯人。

　　游真没有被带进审讯室，而是被徐再放到了与其一面玻璃之隔的监听室。

　　对方临进去前，还给他扔了两颗话梅糖吃，也没有叫安保来盯着他，不过把备用义体一起带进了审讯室。

　　他撕开包装含了颗糖，不得不听他们说话。

　　犯人是个职业黑客，前两天突然把中央大街的屏幕黑了，威胁市政府立马停下“回归行动”，宣称要杀死支持此行动的人，并有同伙在同一时间准备破坏女娲像，被现场巡逻警察及时阻止。

　　那些同伙将他拱了出来，而犯人刚才是打算提着行李逃跑，没想到早就被徐再锁定。

　　犯人在审讯室内哭得声泪俱下，抱着头趴在桌上抽泣道：“我不是自愿做的，是‘麦讯’逼我做的。”

　　闻言，徐再神色凝重一些，据说麦讯是国内“机械至上”主义的领头人，这两年时不时在网上传播极端思想，诸如“人类是无法超越机器”等言论，通过网络召集了不少支持者，这一类人的组织简称为机械派。

　　“怎么逼你的？好好说。”她严肃道。

　　“我在和我女朋友投影视频通话的时候，他突然黑了进来，威胁我必须这么做，不然就会来杀了我！”男人喊道，“我从来没见过他，我只是在网上看到过他的视频，觉得……觉得他说的话有点让我觉得有共鸣，所以我就关注了他的社交账号，但我绝对不是粉丝啊，就随便关注的。”

　　“他长什么样子？”

　　“看不到，他穿着红色斗篷，手背纹了字母‘M’。”

　　“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别的联系吗？你有参加过什么线下聚会吗？”徐再问。

　　男人摇头摇出重影，否认道：“绝对没有，我真的是被威胁的。”

　　徐再又问：“你在视频里说‘接下来会杀掉所有公开支持回归派的人’，这是你编造的还是他让你说的？”

　　“是他，他让我说的。”男人吸吸鼻涕，“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等我出去能帮忙找个新住处吗？我怕被找到。”

　　“我没有这个能力，但能帮你向上面转达。”徐再关了录音笔，暂时将男子送去拘留。

　　机械教领头人的参与是重要线索，而且他让男人说的话，感觉不能忽视。

　　“德善，你先和小李去他家查一下。”徐再说。

　　周德善却答道：“哥，要是麦讯说要‘杀死所有支持回归派’的话是真的，那有个人可能有危险了。”

　　“谁？”

　　“前阵子聚会的时候，杨市长喝醉了说她请了个歌星写了首关于‘回归主义’的歌，我昨晚上网看到说歌星今晚七点会在晚会上唱新曲，说不定要发的就是这首。”

　　七点，徐再看了眼表，竟然已经下午三点了。

　　“那让小李和另个实习生去调查。”他迅速作出安排，“我先和杨慧环确认一下情况，你去通知其他队员集合。”

　　“明白。”

　　等人离去，他联系上了杨市长，将男人所说的话都告诉她后，从市长那里确定了歌星会参加四级市一个晚会，但并不确定会不会发一首新曲。

　　原因是歌星是潜在回归派支持者的事情，是杨慧环在某个聚会上偶然得知的，写歌是她随口一提的邀请，歌星并没有明确答应合作，她也没付钱，所以说请人写歌的事情是她喝醉酒乱吹的。

　　不过以防万一，杨慧环还是想徐再去四级市看着，毕竟全国现在只有二级市分局会管回归派的事情，万一歌星被杀了，她过意不去。

　　挂了通话，徐再背后传来敲门声，他回头想起来监听室内的人，过去打开门，险些把单腿站立的游真推倒。

　　他身形向后摔，徐再及时拉住他，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继而打开铁箱，二话不说给游真穿义体。

　　“我想走，你们到底为什么留我呢？”游真问。

　　“走来干嘛？这里能免费吃喝，你还不用帮你男朋友还钱，不爽吗？”徐再边说，边给他调整义体位置。

　　“你为什么总骂我男朋友，你又没见过他。”

　　“我哪有‘总骂’？我又不认识他。”徐再好像就随口说了一次他男友吧，这人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游真想反正也走不掉了，那就等着看他们要图他什么吧，至少能感觉到徐再对自己没有敌意。

　　“我就记得你骂过。”

　　“没那么多人在意你男友。”徐再放下他的腿，一转话题，“今晚有个任务，你跟我们一起去，我看你胆子挺大的，直接实战应该不是问题。”

　　“死了有保险吗？”

　　徐再点头，一本正经道：“有的，但是死了不会赔钱给你男朋友的。”

　　“为什……”游真正要反问，徐再打断他，推着人肩膀往外走，“多想想自己能不能从任务里活下来，而不是去想你男友离了你能不能活。”

　　十分钟后，安全局门口来了五个人，身穿和徐再一样的黑色制服，人手拿着一把枪，见到他便喊：“队长好。”

　　人都来齐了，紧接着八人出发去机场。

　　路上，车子经过了那尊蛇身人脸雕塑，那处依然被警戒线包围，有两人正在圈内修补雕塑被破坏的地方，裸眼3D屏正在呈现一棵树的生长过程，最终成熟时抖下数颗红苹果，有两只小鸟从树叶中飞出来喳喳叫。

　　最后飘出几个竖排大字——

　　你真的吃过红苹果吗？

　　城市里没什么天然的树，多是发着荧光的像素树，浮空缓慢旋转着，学校也不会教导学生了解一棵树的一生，尽管知道植物能为世界提供氧气，但是“伟大的”科学家会向你推销便携氧气机。

　　树，一种很陌生又很熟悉的东西，或者说，天然这个概念，在这个大多数东西都被“人造”了的时代，非常罕见。

　　游真趁着停车的时间看了两遍树生长的动画，等车开了，他开口问道：“徐再……”

　　“叫队长。”

　　“啧。”游真又拉起个脸，不问了。

　　徐再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忍俊不禁，他解释道：“今年二级市开始实施‘回归计划’，也是全国第一个站在回归派这边的政府，其中一点就是想恢复原始生态，目前正在招人去种树。

　　“中央街的女娲雕塑是十年来市里唯一纯手工做出来的，意在鼓励创造和复原世界，换掉了原本的汽车机人雕像——正是因为这一点，女娲像招来了机械派的破坏。”

　　关于回归派和机械派的讨论在近几年十分激烈，回归派是与机械派持有相反观点的少数群体，回归支持者认为现代人类居住在虚假低质的世界，他们拒绝安装任何义体或者使用机器人，希望可以回到与自然共处的时代。

　　从游真生活经历来判断，大多数人倾向于机械派，持续十几年的改装义体热潮就能印证这个想法，二级市敢公开站回归派，一是会招来各个阶级的仇恨，二是这个决定意味着国家政府的立场也有了什么变动。

　　坐上飞机飞了一个半小时，一落地，八人立马前往晚会表演地，但到达现场时，歌星已经登台了。

　　徐再向主办方出示调查证明，要求给场内观众再做一次检查，主办方不同意，只允许其中四人换上安保服，和安保一起在场内监督，以免引发慌乱。

　　为了以防万一，其他成员埋伏在黑漆漆的二楼，枪口抵在栏杆上，保持着警惕心。

　　“那我去哪儿？”游真问他。

　　接着徐再招手示意他跟上，两人去到歌星的化妆间，手持检测器进去给每个工作人员检查。

　　台上歌星声线婉转动人，正唱着首耳熟能详的歌，众人都松了口气。

　　一曲终，鼓掌声沸腾，粉丝尖叫不断，歌星道：“下一首歌，将是一首非常特别的歌，我将向大家分享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她边说话，升降机边降落，剩个头露出来时，歌星挥手道：“等我五分钟！”

　　话音刚落，徐再对通讯器低声道：“继续看着。”

　　旋即他向游真招招手，示意他跟过来，两人快步下楼，从安全通道跑去后台。

　　歌星刚换好衣服，正在补妆，保镖见他们擅自闯入，连忙张开手臂上前挡住他们。

　　“哎哎哎，不能进啊。”男保镖上下打量他们的制服，“哪儿的制服？没见过。”

　　“我们是银星州秘密安全局的，”徐再向他们出示证件和审批过的调查证明，“请秋余女士暂时不要上台，我们需要先暂停晚会，对场内做检查。”

　　“什么检查？！”一道浑浊低沉，如熊吼的男声出现，他从保镖身后出现，大约一米六高，脖子上有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金属义体声带，他怒目而视，“进场时我们都有安检，我不懂你们要做什么，这场晚会要是结束得晚了，你赔得起延时费吗！”

　　“若是今晚出人命了你赔得起吗？”徐再皱眉，严肃道，“民众依法必须配合公安机关行动，请你马上暂停晚会。”

　　“喂，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啊？”

　　“有极端组织可能会攻击晚会。”

　　“那为什么是你们二级市的人来这里执法啊？”话事人在室内吼出回音，他叉起腰抬头骂道，“你们他爹的是骗子吧！”

　　墙上的钟渐渐靠近下一个点，助理看了眼时间，不确定地喊道：“我们先上去了哦？到时间了。”

　　“上！”

　　“不行。”徐再挤开保镖要冲进去，话事人向保镖命令道，“把他们抓起来。”

　　保镖们双袖吐出两把匕首过来，随即徐再一甩枪杆子，将保镖压到边上，同时也被他们围住，他喊道：“游真，过去！”

　　游真明白他意思，抬腿踹开话事人，跑进去把歌星从升降台上拽下来，助理看他动作粗鲁，把姑娘拽得踉跄，着急道：“你要做什么？”

　　“她不可以上去。”游真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而话事人冲过来，看向愣着的歌星，随手抄起旁边的水瓶扔过来，“上去啊，愣着干嘛？你想死吗？”

　　瓶子飞到眼前，游真伸手抓住它，扬手一把将东西扔回去。

　　台上响起了伴奏，优美旋律开始播放，秋余忽然挣开他的手，选择站上升降台。

　　于是游真一咬牙，连忙跳起来爬上升降台，和她一起升了上去。

　　谁料两人刚冒出半截身子，数十发子弹从前方突突突地射到舞台上。

　　两名坐在前排的男子扒开了衣服，金属腹部伸出两管机关枪头朝他们攻击，游真将秋余护在内侧，义腿加快了他的跑步速度，在台上拉着秋余如鬼影般一闪而过，躲到了侧边正在滚动的歌词屏幕背后。

　　曲子悠扬地播放着，夹杂着各路枪声，普通观众尖叫失措，抱头到处找地方躲，场面混乱不堪。

　　二队其他队员迅速击杀了那两人，安排观众撤离，这时音乐忽然暂停，头顶被一片黑暗笼罩，游真抬头望去，见是舞台上挂着的音箱逐渐展开，变成了人形。

　　来人穿着一身黑，他的大腿很短，腹部和两条奇长小腿变成了大音箱和小音箱，手臂从两个圆形按键肩膀头延长出来，反射出金属光泽，唯有人头和五官保留了人类的特征。

　　“哈哈！人类就是没用啊！”

　　音箱怪邪笑着，挺起胸来，几百道子弹从音箱一个个小洞发射出来，扫射范围包含了大半个观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