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否要更新》音绕

2、逃跑

　　这边游真被带到了医疗室进行治疗和检查。

　　推他轮椅的女人就是医疗室医生，姓刘，游真全程坐在轮椅上，配合着刘医生拿来各种仪器给他检查身体。

　　身上的淤青搽了药膏，刚敷上去冰冰凉凉的，没一会儿皮肤开始发热，刘医生装了一小袋子药给他，叮嘱道：“药按照说明服用，药膏每天三次。”

　　游真接下药袋，刘医生径自从他腿上拿起他的左小腿义体，上面布满坑坑洼洼，像是被十几双铁鞋顶往上面踢了一脚，脚踝处刻了极小的“新海科技”四个字，表示着这条义体来自于哪里。

　　但上面部分小零件却为突兀的彩色，这些东西却显然来自瑞里公司，与新海的风格割裂，且重量比寻常义体重不少，佩戴上后不适宜长时间走路。

　　刘医生掂了掂它，低头看着游真左腿断开处深深一圈的红痕，还挂着几道小血痂。

　　她问道：“你佩戴这条义体多长时间了？”

　　“很多年，不记得了。”游真疑惑，“有什么问题？”

　　“在哪儿买的？”

　　“黑医那儿。”

　　“……你这条义体和你的身体是不适配的，不能再穿了。”

　　只见刘医生直接把义体扔进大垃圾桶，游真微微瞪大眼，急忙道：“你做什么？那条义体我能戴上。”

　　“义体‘能戴上’和‘适配’的概念并不是一样的，每一个义体都要适合个人体质才可以。”刘医生在办公桌前坐下，手点了下桌面，一块护眼绿屏幕凭空出现。

　　她边打字边说，“义体与普通义肢不同，它能够连接你的神经，真正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但你这个情况属于是往大象身上安了条马腿，能走，但会让自己受伤。”

　　“你把它扔了，我怎么走路？”游真轻轻皱眉。

　　他不管什么象腿马腿，得先有条腿才行。

　　“我在给你申请个新的义体，应该明天就能送来局里，到时候做一些匹配测试看看。”刘医生顶了下镜框，“如果义体不合适的话，会很大概率让你出现义体病，这不利于你的任务。”

　　游真冷漠道：“不要新的，我付不起。”

　　“这个不用你花钱，属于队员人身安全基本保障。”她笑了他一下，这时医疗室门被推开，徐再身形强壮挺拔，像一堵门般塞在门口，他看向游真道，“聊这么久还没好吗？”

　　视线冷淡直白，让他想起刚才扫描身体的仪器，游真扭过头避开视线，莫名不想和这人产生联系，不太有好感。

　　“就等您来接呢徐队。”刘医生和他也是熟人了，经常和徐再一起探索身上中过子弹的地方，“游真需要一周的休息时间，包括恢复伤口，还有适应新的义体。”

　　“行，一切听医生的。”徐再抽回打量他的目光，对她道，“义体弄个高配置的，他能驾驭。”

　　“会让瑞里那边多送几个款来试试。”

　　瑞里集团是二级市最大的财阀，公司创始人家族管理着整个二级市方方面面，本市秘密安全局分部的各种武器、装备大多数来自于瑞里。

　　“那我就带这小子去宿舍了。”

　　“慢走。”

　　旋即徐再过来推他轮椅，经过垃圾桶时，游真蓦地拉住垃圾桶，着急喊道：“等一下。”

　　“你饿了？”徐再停下动作，被游真转头瞪了两秒，可惜一双眼睛肿得能藏条鲸鱼，就看见半颗眼珠子，眼神威慑力微弱得令人发笑，他哂然道，“垃圾桶里的东西可不能乱吃。”

　　“我要把我的义体带走。”

　　“你不会再用到这条没通过国家安全测试的次品腿。”

　　但游真紧紧捏着垃圾桶一角，执着道：“它很贵，我要带回去。”

　　“……行行行。”徐再无可奈何地把垃圾桶掀开，憋着气，把手伸进去把义体拿出来，带到洗手台和手一起洗干净，再把它扔回游真手上，“可以了吧少爷？能走了吗？我想下班。”

　　游真不应他，等着他推起轮椅，乘坐电梯去到四楼。

　　四楼宿舍区住着不同队伍的安全局成员，鼻青脸肿的游真坐着轮椅出现，一下成了只走在街上的猴被人观赏。

　　他不适应地低头避开别人的目光，进了房间，徐再帮他把保姆机器人设置好就走了。

　　这是个单人单卫的宿舍，屋内设施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底下放了个盆，装着洗漱用品。

　　屋子里唯一的小窗面向走廊，时不时有人假装路过来觑他，游真伸手把窗帘拉上，屋内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保姆机器人帮忙开了灯，继而拉开身上皮带外形的抽屉，拿出一套干净的蓝色睡衣给他更换。

　　机器人设定性别为男性，外形为白衬衫黑西裤的啤酒肚男社畜，说话声音有气无力：“洗澡吧，早点睡吧，我累了。”

　　“累你就睡。”

　　“我要是睡了你肯定要举报我摸鱼。”

　　“你不想干……”

　　“‘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你想说这个是吧？呵呵，早看穿你们资本家pua话术。”

　　“你叫什么？”

　　“不告诉你，怕你举报。”

　　“我去洗澡了。”游真看了眼他脖子上挂着的工牌，名字那栏写着“996”。他懒得和个机器人杠，扶着墙单腿起立，996紧跟到门前，给他递毛巾和沐浴露。

　　之后三天，游真没有走出过宿舍一步，996负责起他的生活起居，包括带饭、打针、喂药、洗衣服等，游真只需要躺着养伤，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享受按摩，过着宁静舒适的生活就可以了。

　　出生那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享受到了高科技时代的福利。

　　第五天的时候，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脸上淤青和肿胀几乎消退，睡觉也不担心会压到伤，睡姿变得随性起来，他夹着被子呼呼大睡到中午，外面的门骤然被敲响。

　　“游真，今天要试义体。”

　　是徐再的声音。

　　他迷糊地坐起身，让996去开门，来人是徐再，手上提着两布袋，上面写着“瑞里科技”四个字。

　　“屋里怎么不开灯？”徐再一进来，感觉周围的家具都小了点。

　　996打开了灯，骤然出现的强光扎眼，游真抬手挡了挡眼，适应好才放下来。

　　徐再拉了桌前的椅子坐下，屋里变亮堂后视线清晰起来，只见几天前肿得像猪崽的丑孩儿消肿了，小脸五官端庄，有一双大圆眼，却搭了对锋利剑眉，减掉了两分可爱感，增添了一点酷。

　　“……看我干嘛？”游真微微皱起眉，不理解他。

　　“看你脸有没有被揍歪，整容费挺贵的。”徐再抽回神，取出布袋中的两个铁箱摊开，将两只左腿义体取出来，“把你裤腿挽起来，帮你戴。”

　　“哦。”

　　游真把左边空荡荡的裤管卷到大腿上，徐再坐到床边，捏着他大腿，义体对准断开的地方接上。

　　很快他感觉到左腿沉了不少，与身体有了联系，游真可以随意操控机械脚趾活动，毫不费力。

　　他眼神亮了几分，想起自己的旧义体，虽然也可以发射子弹和加速，但穿上后沉重无比，且难以操控，只能支持他轻松站立。

　　从未想过佩戴上适配的义体居然是这样轻盈自如的感觉。

　　“义体穿戴不都要去匹配所吗？”他好奇问。

　　匹配所是专门定制义体、专业佩戴义体的地方，因为很多用于替换肢体的义体佩戴需要很多仪器实时监测，然而徐再给他戴义体却像再帮他戴一条假肢，好轻松。

　　“这是新款四肢义体，技术还没普及，能够简单佩戴，也和其他义体一样不容易掉。”

　　徐再给他装好，让他下床走两步，游真两条义体都换了试试，最终决定道：“还是第一个吧。”

　　第一条走着踏实，还能提速和激活肌肉，方便他到时候偷跑回家。

　　“那另一个你也留着，本来就是给你定制的，别人戴不了。”

　　“好，”游真紧盯着徐再把箱子递过来的手，表情像得到了超市发的免费鸡蛋，“谢谢。”

　　“这两天我还比较忙，不在局里，忙完了会带你去训练的。”徐再给他送完义体还有任务，说完立马走了。

　　这话倒是让游真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他思索片刻，等996端着饭盒回来，他问：“996，今天累了吗？”

　　996脸上的机械屏表情马上有了变化，眼下多了黑乎乎的杂线来表示黑眼圈，嘴角挂着一条竖杠血，他说：“老板我感觉我生病了，今天格外累……能歇一天就好了。”

　　“那你今天休息吧。”游真打开饭盒，“我有腿了，可以自理。”

　　“哇恭喜老板，那我就休息一下吧——麻烦老板帮我按一下背后的关机键。”996声音逐渐弱下去，游真到他背后找到圆形按钮，按下后，机械屏幕显示出一行字：机器人正在维护，持续时间为12小时。

　　用完午餐，他换回原来的衣服，将另一箱义体拿抽拉布袋装好，背到后背走出了宿舍。

　　中午这段时间，大多数员工都在用餐和休息，见人走出门也当他是去饭堂。

　　安然无恙地出了安全局，游真到路边电子服务屏搜索了张地图出来。

　　由于各个城市像一个个诸侯国，被财阀公司控制着，银星州居民去往不同城市之间需要通行证，以防止犯人逃到别的城市，也防止偷渡。

　　虽然现在管理松了很多，若是结伴而行，只需要其中一人有通行证就可以前往别的城市，但游真口袋里只有一百块钱，没有通行证。

　　要是被抓到发现没有证明，可能会把他当偷渡者处理，最后还是会落回安全局手中。

　　不过二级市到三级市有两个关口能过去，他查了下人流量，决定前往人最多的那个关口，到时候再想办法找个有通行证的人演戏混过关。

　　前往关口路上，路过了市中心，他忍不住多观赏两眼这里。

　　街两侧有颜色不一的像素树，中央街立着一尊高大蛇尾人身女神雕塑，她一只手抓着泥，另一只手握着堆彩色宝石，游真不认识她，只知道好看，但雕塑周围不知为何围着“禁止靠近”的警戒线，没给他机会靠近点细看。

　　除此之外，城市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缤纷多彩的建筑，如书翻页的大学教学楼，如鸟振翅的图书馆，窗口藏在翅膀上，里面坐着的人像是从羽毛里冒出一颗颗小头。

　　现在是中午，没法看到亮起霓虹灯后的城市风景，但游真觉得这里的灯也会是多彩，像酒馆里转出迷幻彩光的灯球。

　　一旁巨大电子屏在播放着新闻频道，主持人似乎吵得很凶，游真没站定听，快步穿过了中央街，来到没什么行人，被林立高楼包围的街区。

　　地图上写了穿过这里就会看到免费穿梭巴士车站，但街区没有路牌，也没有路人能问，游真需要独自探索这片区域。

　　绕了十分钟，他在两棵像素树间找到电子屏，又确认了一遍车站位置再出发。

　　路过了街区地图边上的其中一栋楼时，突然感觉如芒刺背，他回头环视了圈周围，再抬头扫一眼写字楼的窗，没有一颗人头露出来，并没有人在盯着他。

　　这时旁边写字楼里出来个男人，低头垂着眼，额上贴着一层冷汗，驼着背提着个行李袋，脚步匆匆地越过他。

　　游真愣了愣，难道刚才是他吗？

　　他盯着男人走远，想和对方保持点距离再走。

　　后方远远地传来“咻”地一声响，下一秒男人的大腿被射出来个血洞，子弹头咕噜噜滚到一边。

　　男人痛叫一声，摔了行李袋，捂住腿部的伤口也要继续逃，游真睁大了圆眼，心中升起不祥预感，愣了两秒火速飞奔，紧接着好几发子弹紧贴着脚后跟来，仿佛是被他脚步激起的水花。

　　他拐了个弯想躲到树后，不料有三四发子弹打穿了义体，新安上的左小腿当场断开了一半，他扑通一下摔倒，绝望地听着义体发出滋滋电流声，一条新腿就这么没了。

　　尽管义体是假腿，但能够连接神经，接着义体的部位会感到疼痛，游真艰难地爬到大树后，赶紧把义体摘了，正要打开铁箱换上备用腿时，余光瞥见中枪男人被个黑衣人按住，戴上了手铐，接着被挪到了担架上。

　　他一时不敢有动作，屏住呼吸，移开目光降低存在感，谁料他一转头，对上了一双笑容深邃的眼。

　　“准备逃到哪儿去？”徐再拉下面罩，玩味地看着他，“还是小游同志迫不及待地想参与任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