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守关卡的最高长官是个英国陆军上尉,对于这个凌晨突发的紧急任务颇有些不以为然,谁会大清早跑到约克郡这个小小的北方古城来呢?偏偏上面的命令又不清不楚,说什么,有六个“非常危险”的叛乱分子,可能到约克郡来搞间谍活动,一经发现,务必拦截活捉!
“叛乱分子?!间谍活动?!只是可能?!”上尉在心里嗤笑,如果真的在这个远离欧洲主战场的小地方来搞这种事情,那几个家伙要么是神经病,要么就是最愚蠢的间谍。
但是上头的指令又很严厉,上尉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掉以轻心,所以在这个刚刚设置的关卡边,竟或坐或站地聚集了将近二十个士兵,二十个抓六个,怎么着也够了吧?所以上尉十分放心地倚在临时搭建的小岗亭边,叼着支烟,跟守在电话机边的卫兵闲聊。
“长官,我们要抓的人到底是哪儿来的?”卫兵讨好地递上火,问道。
“据说是个叫克雷格加里森的,美国人,本来还是个中尉呢,可惜当了间谍。他还有五个同伙,四个男人,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一个女的,金发的德国妞儿。”这个上尉嘴挺碎,兴味十足地八卦着。
“那四个男的也都是美国人?”卫兵更加好奇。
“不清楚,好象有德国人,有意大利人,还有一个咱们英国的小混混,他妈的,真丢人。”上尉的民族主义精神挺强烈。
“那美国人长什么样儿?”卫兵使劲想象着。
“资料上说,这人身高超过六英尺,金棕色头发,蓝绿色眼睛……其实我看这些特征都是废话,美国人根本不会说英语,他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还用得着去检查他眼睛是什么颜色?”英国上尉很有优越感地发表着评论,一旁的卫兵连连点头。
距离干道关卡不足十米外的地方,有一条杂草丛生的路边壕沟,加里森和酋长放低身子,贴地俯在里面,英国上尉和卫兵的谈话,清清楚楚地,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听着听着,酋长的心越来越沉,头儿根本没有跟他们说过,这次擅自行动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后果……当然酋长自已才不在乎那些当官的给他们安什么罪名,可是头儿,头儿不一样!如果为了这次行动,头儿将要付出的,是以毁灭自已的军人生涯和荣誉为代价的话,那值得吗?酋长的眼光带着深深地疑虑,投向靠在一边的头儿的面庞上,他的心忽然一痛,因为他看见,素不动容的头儿,此时此刻,竟脸色苍白,两颊的咬肌清晰地凸起,蓝绿色的眸子几乎黯淡成深灰色,定定地望着远方迷离的晨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头……”酋长刚忍不住出声,中尉就迅疾地回头,以一个极其严厉的眼神制止了酋长说话,他警告地把手指竖起在唇边,摇了摇头,示意继续凝神谛听上尉和卫兵的闲谈,但是,这两个人显然已失去了讨论他们的兴趣,话题转到了别的方向。
“听说这次大教堂的感恩弥撒,会从外地请个剧团来演圣剧,我可一定要去大饱眼福。”上尉的思路跳跃着跑开。
“是啊,战争时期,难得大教堂还有这份兴致,但愿这个周末我不用值岗!”卫兵没有上尉底气足,话也不敢说得太肯定。
“咱们这儿的大教堂可是北英格兰最大的一间,它要都没兴致了,上帝会有意见的!”上尉的口气听起来不是那么虔诚,他作了个怪相,继续说:“剧团应该就这两天到,他们要是赶在那几个倒霉间谍的前头来的话,那可算你运气好,在卡子这儿就能见着他们了……我听说剧团里有个妞儿特别漂亮!”说到最后一句,上尉和卫兵会心地对视着,眼睛里都放出色迷迷的光。
听到这儿,加里森皱紧的眉头忽地松展,碰一碰酋长,向着来的方向一点头,两人便屏息静气,蛇行而归。
-------------------------------------------------------
“扮剧团?!演圣剧?!”卡西诺听着头儿的计划,觉得有生以来所遭遇过的荒谬以此为最,当即警惕地往后一退,发誓般地说:“这次我绝对不再扮演女的!绝不!别找我,说什么都不干!!!!”
高尼夫挠挠头,困惑地说:“头儿……我去美国后就再没上过教堂,这个圣剧……演什么的?”
“笨蛋!应该问是怎么演的?”戏子居高临下地讽刺高尼夫,这个视演戏为生命的家伙,一听说头儿的打算,简直每个毛孔都释放出得意来。
“你歇着吧!”高尼夫不吃这一套,呲呲牙顶回去。
“你们,都过来,好好听着!”加里森的想法刚讲个开头就被这几个家伙打了岔,立刻低声喝止,一本正经地下命令:“只有用这个法子了!我们不能让菲利蒙特将军查觉到我们来了约克郡。戏子,你和艾森贝克扮演员,卡西诺给你们当司机,坐这辆车先进去,酋长、高尼夫跟着我,我们想法儿再去偷一辆车,希望很快就能赶上你们!”
卡西诺一听,登时松一口长气。
“头儿,我们没有剧团的通行证!”戏子有些为难地提醒着。
加里森想了想,手掌一劈一扬,决然道:“这么办,你们就说路上被人劫了,你们是先逃过来的,还有几个伙伴在后面。你们进城后,打听一下儿童福利院的情况,我们争取随后就到,在约克郡的大教堂外碰头。”
-----------------------------------------------------------
几乎没有任何车辆行驶过来的干道拐弯处,突然七歪八扭地冲出来一辆黑色的轿车,英国上尉吃了一惊,把烟一摔,命令全体士兵警戒,同时,一个卫兵冲上路中间,挥动起一面红色的三角旗。
黑轿车好象喝醉酒一样走着之字,但明显减慢了速度,终于“吱”一声,斜斜地、惊险地停在打旗的卫兵身前。
上尉拨出枪,带着几个卫兵小心地靠近,还没走两步,黑轿车的门豁然大开,一个衣衫都被扯破了的高个子惊魂未定地钻出来,用一口纯正的标准伦敦英语,急促地向上尉呼叫着:“长官!救命!长官,我们被抢劫了,救命啊……”
上尉吓一跳,摆着手制止面前这个人的狂喊,道:“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你们是谁?”
戏子扶住车身喘息,哀怨地诉苦:“我们是来演圣剧的,没想到路上被劫了……战争离得那么远,这儿居然还是不太平……”
“在哪儿被劫的?什么人劫的你们?”上尉犹疑地问。
“谁知道是什么人?昨天半夜被劫的……我们怕误了演出,连夜往这里赶,怎么也没想到竟碰上这种事。”戏子愤愤地摊开手。
“你们的证件呢?”上尉走上前来,往车里看。
车里坐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司机,和一个用条大披肩裹住自已的女人,女人的衣裙看起来都被撕烂了,她捂住脸啜泣着,上尉不由得心生怜悯,这可能就是那个演女主角的吧?希望她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没有别的损失。
“你们……还有其它的人吗?”上尉示意关卡后的卫兵放下枪解除警戒,同情地又问。
“我们还有几个伙伴,在后头的一辆车上,小姐吓坏了,我们得先走!”戏子看看车里的艾森贝克,心疼地回答。
上尉点点头,作个手势让卫兵升起关卡,道:“过了这里再开十分钟就进城了,路上很安全。你们快走吧。”
卡西诺闻言便发动了车子,戏子却不进车来,一本正经地跟上尉建议:“你们不沿路搜索一下吗?我们的东西都被抢了,劫匪们可能还没跑远!”
上尉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帮演戏的可真是不动脑子,昨天半夜被抢的,那帮抢匪难道还会待在原地等着他们去追吗?不过,冲着可怜的金发小妞的面子,上尉还是语气和缓地解释道:“你们进城后,找大教堂的人帮你们报警吧。我们是军队,在这里执行特殊任务的,不能擅自离开,对不起。”
“哦!谢谢!”戏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还意犹未尽地对着上尉来了个“上帝保佑你”的手势,卡西诺在车里急得都想跳出去踢他了,戏子这才施施然坐回到车里,体贴地帮小姐整理了一下披肩,装模作样地吩咐卡西诺:“我们走吧!”
卡西诺一脚踩在油门上,轿车“呜”地一声穿过关卡向城里开去,戏子猝不及防地往后一靠,背心撞得生疼,情知是卡西诺暗中使坏,又不能发作,只好咬牙在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
五分钟以后,上尉又见一辆被打得满是枪眼的灰色小房车疾驰而来,心下已经猜到车上是什么人,但例行公事还是要作的,所以仍叫那个负责挥小红旗的卫兵上前拦车。
这回车上下来的是个瘦小的矮个子,一头软软的黄发,说话口音有点怪,不过当然是英国人无疑,上尉连枪都没有拨出来,友好地走过去问:“剧团的?”
高尼夫眨巴眨巴眼,点点头,可怜巴巴地说:“剧团的!”
上尉向车里看去,前头那个开车的小伙子好象跟人搏斗过,一边脸上马马虎虎贴了块纱布,眼睛也有些青肿,上尉摇摇头,年轻人就是火气大,跟持枪劫匪斗,没死就算他命大了。后面坐着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年男子,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地低低呻吟,上尉的怜悯心油然而起,问道:“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高尼夫瞟了一眼装得无懈可击的头儿,拼命忍住笑,继续苦着脸,道:“他是我们的风琴师,为了让小姐先逃掉,差点儿被劫匪打死……唉,倒霉透了。”
上尉仔细看了看,风琴师的腿上缠着根粗粗的绷带,渗出暗红的血迹来,这个老人家还挺英勇的,比前面那个陪着小姐先逃的、油头粉面的小生可强多了,上尉在心里啧啧感叹着,这世道总是演主角的吃香,象风琴师这样的幕后英雄,也不得不替年青人垫背,太不公平了。
“卫兵,拿个急救包来!”上尉威严地挥挥手,总得有人作点儿仗义的事,不是吗?那个守电话的卫兵颠儿颠儿地拎着个急救包跑过来,上尉接过去亲自递给高尼夫,严肃地说:“给你们的风琴师好好包扎一下,他是个令人敬佩的英国绅士。你们快走吧,大教堂不远处就有个诊所,要让老人家尽快得到充分地救治。”
“是!”高尼夫两脚一磕,滑稽地敬了个笨手笨脚的礼,差点儿把急救包扔出去,开车的酋长没奈何地翻翻眼睛,轰响了油门。
直到小房车开得不见踪影,上尉这才略略遗憾地踱回到电话岗亭边,对里面的卫兵说:“这次感恩弥撒的圣剧可没法儿看了,瞧那帮人一个个被打成什么样?真不走运。”
“离周末还有两天呢,到时候会好吧?”卫兵怀着侥幸心理期望着。
“难说……”上尉耸耸肩,道:“可惜啊,没看见那个小妞的脸,一头金发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