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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伸张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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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灰蓝色的敞篷车行驶在都林堡白桦树公路最美的路段上,这里往前不远就是藏在云雾中的小镇。
“没想到著名的金融博士晚年就选择了这么个地方居住。”塔塔卡耶撑着手,端坐在副驾上,看着认真开车的罗长明:“风景优美、位置偏僻,可能条件还不怎么样,不是很能了解他们这种高尚的人在想什么。”
默默给油的罗长明没有理会,不同于行事的不羁放纵,人联意识体在驾驶时极为尊守规矩,双手基本不会离开方向盘,余光也会时不时留意后视镜——即使整条公路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塔塔卡耶:“联合会议的时候,我还很好奇,意识体会近视吗?还是说人联的消息极度不灵通导致他们的意识体有了一点缺陷。”看着戴着平光镜的侧脸,塔塔卡耶笑了起来:“后来才知道是小朋友臭美,学他尊敬的顾问博士。一到什么严肃的场合都要收拾收拾自己。”
镜脚横在耳朵上,给罗长明的侧脸增添了棱角,感观上更有气势。
罗长明再次瞥了一眼后视镜:“你带人了?”
塔塔卡耶故作受伤:“冤枉,要是我们的人是不会被发现的。”
“那还真是可恶呢。”罗长明礼貌询问:“你的车买保险了对吧。”
......
暮色四合。
一只嚣张到极点的大白鹅展开了它的翅膀,横在小镇门口,虎视眈眈。
塔塔卡耶锃亮的靴子踩上满是泥浆的地面,凝视着不是那么爱干净的白鹅:“想不想吃铁锅炖大鹅?”
罗长明同样一脚泥浆,眯起眼睛:“先判断一下它的凶猛程度和价格。”
“没有目击证人。”塔塔可耶迅速观察完现场。
将车钥匙揣进外套口袋,罗长明快步走向隐隐有攻击欲望的大鹅:“我负责吸引火力,你带麻袋了吗?”
不爱洗澡导致羽毛灰黑的白鹅挺着脖子,对向它走来的罗长明扇着翅膀,泥浆扑上了罗长明的裤脚。罗长明没有小看一摇一摆的大白鹅,无数事实证明大白鹅约等于恶霸。
严阵以待之际,这只白鹅却跌跌撞撞地冲到罗长明脚边,吧唧一声,碰瓷到底,给自己本就不干净的“衣服”又添了泥巴。
罗长明:“会碰瓷,是个人物。”
塔塔卡耶:“......”
“我的大白啊,你在哪里啊,千万不要被外来的黑心人抓住啊,我给你准备了谷米和清水......”
果然,套下好了,要收网了——鹅的主人杀出来了,是位还算硬朗的老人。
老人不多的头发藏在发灰的帽子里,手里杵着拐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明,挪到小镇门口才大跌眼镜。
罗长明提着大白鹅的脖子,蔫蔫的白鹅没有任何动作,显然得到过完整的训练,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示弱,结束后就会有另外的加餐。
塔塔卡耶嗤笑道:“另类的欢迎仪式嘛。”
罗长明晃了晃手里的白鹅:“你养的吗?斐讯上校。”
“罗......”老人下意识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见白鹅适时扑腾了一下。
他的心也跟着抽疼了一下,不过并不是为了朝夕相处的鹅。
罗长明从泥泞中拔出自己的鞋子:“我来看看你和荣博士,不是水门宫授意,也就没有发电报,你不欢迎吗?”
斐讯的背影顿了顿,塔塔卡耶注意到老人曲起的右臂,从动作来看是在擦眼泪。
可斐讯一言不发,甚至连落入他人手中的宝贝大鹅也不管了,拔腿就走,动作灵敏的不像他这个年纪能拥有的。
塔塔卡耶留意着罗长明的神色:“需要我追过去吗?”
“不必,他不想见我,我们找不到的。”罗长明换了只手掐住了鹅质的翅膀,他们面前的土地里种了很多玉米,远处的小土坡上是成片的棉花。“不过,鹅在我们手上。”
“沿着这条道往上走,最里边就是荣博士的院子,他喜欢住的高。”
塔塔卡耶接手将扑腾着的鹅捆好,看着指着道路的罗长明,点点头:“嗯,我们走吧。”
并肩上坡时罗长明感慨道:“可惜不能炖了。”
塔塔卡耶:“没事,这只炖不了还有下一只,水门宫花园里那只也挺活泼开朗。”
“也对。”
水门宫里吃香喝辣的天鹅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荣博士已然不再年轻。老人精神不错,热情地接待了两位来客,聪明地不去过问塔塔卡耶的身份,只是摆出了丰盛的晚餐,三人坐在葡萄藤下聊着小镇附近的作物。
白鹅在院子里大杀四方,荣博士养的小鸡小鸭小鱼纷纷避其锋芒,恨不得就地隐身。荣博士愣了会儿神:“是斐讯的那只鹅。”
“和他的脾气一模一样。”
天色已晚,荣博士说什么也要留客:“不过我这地方小,客房大多都被杂物塞满了,估摸着就只有一间勉强能住。后边有人跟着吗?可以让他们搭把手。”
塔塔卡耶:“不用。”
罗长明:“不用,没人跟着,不用费功夫,我们可以住一起。”
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荣博士只哦了一声便提着油灯带路。或许在这位经过大风大浪的老者眼里,人联先生就是要上天都算不得什么。
还算整洁干燥的客房,能从窗户边闻到干草的味道,不时有小虫子撞击着窗户想要接触室内昏暗的灯光。
“我等会儿回来。”罗长明对着坐在床边的塔塔卡耶轻声说道。
闭目养神的塔塔卡耶默默点头。
荣博士显然有所准备,他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半坐着,油灯放在竹制小桌子上,他伸手指着另一张躺椅:“有什么事想跟我这个老爷子说吗?比我还大一轮的祖国先生?”
罗长明:“有蚊子在咬你。”
......
“好吧。”荣博士一巴掌呼走了饱餐一顿的蚊子:“它为什么不咬你。”
“它下不了口。”罗长明开着玩笑,“它会咬到钢筋水泥和石油矿物,重金属和财富积累的毒素会让它直接失去性命。”
荣博士了然:“你有心事?不错,罗格列斯阁下的责任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落到我头上,这是我的荣幸。”
罗格列斯,博浦堡意识体的官方名称。在老一辈眼里,博浦堡意识体的地位和人联意识体没有区别,都是这个强大国家的代表。
老人揶揄的表情简直就是在明示快说。
“很遗憾,我的大事是一起公司造假案件,我可以肯定,这会是人联有史以来最大最严重的造假案。”罗长明交叉着双手,“可是很多人都不想它被立案。鉴于我的主动放权和吉祥物身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荣博士吸了一口气:“它让你想起五十年前了是不是?”
“坦白来说,先生,我若还在水门宫,我绝不会主动去碰这么个烂摊子。吃力不讨好、广为树敌都是次要,主要是你得主动立到风口浪尖,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敢呢?除非是不想要前途了。”
罗长明颔首:“是的。”
荣博士:“以你为主就方便了很多。若真有那么严重,放手去做就是了,是什么为难了你?有什么能为难你?”
“没有什么,是的,没有什么。”罗长明眼见着大白鹅咬着葡萄藤垂下的枝叶,思绪飘的很远——他不是想来听这个的。
“祖国先生,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见过你在西部的小酒馆里赌地联转盘劫富济贫。后来跟你到了都林堡,受到资助去了法学院,也是你力排众议帮我转院。”
“耳根子软拿不定主意和你没有关系。”
“你不是来找我寻求认同的,你是来做给某些人看的。”
罗长明没正面回应:“谁知道你中途在宿舍里悟道成功了呢。”
荣博士在院子里新烧了壶开水准备沏茶,跟上了话题:“我很庆幸得到你和议长的赏识,我的儿子同样也是。”
“可他没有史书工笔,名字也不会被流传。”罗长明感觉到周遭的极度安静,“他死去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并没有死,不用哀悼。”
罗长明沉默了,老人的声音隔着炉灶的响动传来,有些模糊不清。
“我一直念着他,西部海岸有人记着他,等我们都倒下了,你依旧会记着。这就很好不是吗?”
小院里的风吹起了罗长明的鬓发,天气有些凉了。
“保持微笑,先生,不要一直绷着自己,偶尔去放松放松。”荣博士敲了敲凑过来的白鹅脑袋,“其实斐讯非常思念您,他有段时间痛苦到自残,发高烧的时候都在说对不起,当然他不可能当着你的面承认。”
罗长明有些诧异:“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想看见我了。”
摸着下巴,荣博士若有所思:“所以你迅速分析局势,把他的鹅劫持了?”
罗长明:“其实是它自投罗网。”
塔塔卡耶没有休息,他站在二楼窗前,静静地看着楼下,良久,叹了口气。
......
监狱的湿气很重,显然没有人会替一位重刑犯准备毯子和火盆。
罗长明伤势未愈,摸到了监狱里,带着食物和毯子。
“你会被赦免,这不是玩笑话。”罗长明丝毫没有嫌弃监狱肮脏的栏杆,他紧紧握住它,就像是抓住在水里唯一能支撑起他的浮萍。
情绪激动的狱卒几乎奔着死穴下手,斐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比狼狈,他扯着嗓子道:“我是要杀了你的罪人!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虚弱的罗长明看着不成人形的昔日旧友:“道别。”
“您总有道理,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尊敬的先生,为什么不回您的水门宫里?你想讲多久的笑话都可以。”
“您要亲赴前线?这很危险,哪怕您不会轻易死亡也一样,我希望您能三思。”
“太棒了,先生!人联会获得胜利的!”
“你就是个暴君!杀不死的恶魔!老老实实地待在水门宫里不好吗?无论哪一方胜利都和你无关啊!”
记忆如同流水,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去。
罗长明心道,不为什么,我是人联意识体,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