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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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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经了几座被寄生的城池,远远的就能看到王都。
王都被拟态成深色的的触手笼了个全,塞卡纳瑟被送进去后再回头,已经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了。
站在地面上能明显感觉到大地的轻颤,不时也会有强烈的晃动,除了被阵法加固过的重要建筑,不少居住区的房屋已经倾斜坍塌。
人们慌乱的聚集在街道上,骑士和神职人员穿梭在人群里维持秩序,但显然无往不利的剑与法杖比不过被遮蔽天日撼动地壳的恐惧,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传遍每一个角落。
念及把一位带着尸兽的亡灵法师放在惶惶人群里会引起更大的骚乱,戈洛瑞干脆高高卷起塞卡纳瑟,把他从上空直接送往光明大教堂。
从上空俯视,人口密集的繁华王都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但比起灰雾漫天、畸变纷飞的城外,在神恩下苟延的人倒显得出奇的好命。
塞卡纳瑟无声的叹气。
他猜戈洛瑞应该是察觉到了,团着他的触手飞得更慢了些,戈洛瑞的声音听起来像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我无法分出太多精力庇护更多的城镇。”
塞卡纳瑟:“我并没有责怪您,保护总比破坏困难的多。”
现在已经能清晰的看到教堂高耸的塔楼了。
这是塞卡纳瑟第二次来光明大教堂,比起这次光明神亲自护送的殊荣,第一次来时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像那棵倒了八辈子霉长在昏暗亡灵墓地里的树一样,塞卡纳瑟带着一双完美符合亡灵物种特征的白骨化的手降生在光明阵地一个普通小村落里。
这大概是村民们最团结的一次,大家集思广益众志成城,采用了水淹、土埋、火烧、饿死等等办法,都没能把一个出生就是活死人的亡灵族送去往生。
老村长派出勇敢的村民深入教堂明察暗访,最终得知天生的亡灵族只有被骑士的刀剑或是光明法师的圣光洗礼后才能升入天堂。
头发花白的老村长估算了一下请这两种人士需要花费的金币,又担心被教廷得知亡灵族竟降生在自己的村庄里——为了隐瞒塞卡纳瑟的存在、为了守护村庄的和平安宁,在探讨亡灵族的一百种死法时,他们甚至不敢把这渗人的玩意儿丢去村外自生自灭——要是因此被教廷怀疑村庄对光明神信仰的不忠,那可不是杀掉一个亡灵族就能解决的。
等塞卡纳瑟能走了,老村长活的更是心惊胆战,生怕这催命的祖宗自己溜达到人前,给村子召来大祸。
本以为要捏着鼻子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浪费在这小亡灵族身上,但人算不如天算,百年不遇的大旱来了。
求神祈雨需要祭品,牛羊既是村子不可多得的财富,献给神想必也显得不够真诚。
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被锁在地窖多年的瘟神。
信徒的圣光洗礼尚且能超度亡灵族,那要是光明神亲临,威力岂不是更大。
村民们一拍即合,深觉这天才的想法令人惊叹。
——请不起光明法师和骑士,倒不如试试把亡灵族作为祭品献给光明神,成了既能求来甘霖又能送走瘟神,不成也没关系,反正没有成本,就当是新的尝试。
村长催赶着帮老祭司翻着老历算出良辰吉日,村民们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
天还没亮,塞卡纳瑟就被拖出了地窖,绑在十字架上。
在塞卡纳瑟短短的人生里,大部分时间是蜷缩在漆黑狭窄的地窖,村民们和他交流不多,但恶意是纯粹的。
不论是诅咒谩骂还是谋杀施暴,总归是能让他清晰的明白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能离开地窖的时间不多,离开的原因也无非是村民们又想到了什么新点子。但是往好处想,能见到开阔的天地,哪怕是这样黑沉的天幕也比地窖低矮的屋顶更漂亮。
村民在十字架下垒起柴火。
塞卡纳瑟瑟缩了一下,开始发抖:虽不致死,但火烧无疑是很痛苦的折磨。
我会杀了他们。
塞卡纳瑟暗自想,我要逃出去、变得强大,我要让他们更痛苦。
老祭司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叽里咕噜的说完开场词,村长亲自来点了火。
浓烟升起,塞卡纳瑟的视野模糊起来。他甚至能感受到火舌是怎样从柴火上跳起,轻盈的落在他的破洞裤脚、再舔舐上自己的肌肤的,但挣扎与痛吟是无力的,在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秒,他依稀看见了一双双望向老祭司的,真挚的、渴求的眼瞳。
塞卡纳瑟悚然惊醒,他怀着强烈的恨意昏厥,清晰的明白自己现在该是又被关进了那个漆黑的地窖里。
然后他看到了璨烂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洋洋洒洒的铺满他的被褥。
塞卡纳瑟:……啊?
他迟疑了一会儿,把手放在被褥上。
纯白的被面是暖的,手放久一点,好像也能感受到阳光的温热。
门被敲了两下,塞卡纳瑟看见一位穿着厚重白袍的人推门而入,来人手上端着块托盘,上面放着的好像是被叠的规整的白色布料。
塞卡纳瑟犹豫了一下,开口:“……你好?”
“日安。”白袍人温和的笑了一下,端着托盘走到他床边。塞卡纳瑟迟疑的伸手去接,但白袍人只轻飘飘的把目光从他白骨化的手上略过,便若无其事的把托盘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这是您的衣物。”
塞卡纳瑟把手藏在身后,往被子里缩了一下,小声:“谢谢。”
接下来塞卡纳瑟被教皇亲自接见,他惶然无措的问起自己怎么到的这里,只被回答说是神的旨意。
“神爱众生,”教皇坐在远远的高台上,塞卡纳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清他低缓慈爱的声音,“孩子,不要因出身而忧虑,我会先教你识字。”
第二天塞卡纳瑟等来了他的教书老师,还在自己门口发现了只非要粘着他的猫。
这猫怪的很,给什么都不吃,塞卡纳瑟摸着它瘪瘪的肚子,犹疑:“不用进食的话……你不会和我一样是亡灵族吧?”
猫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
塞卡纳瑟在光明大教堂里也接触不到什么人,除了给他送衣服的白袍人每日伺候他起居、过几天就例行问他有什么需要的教皇、以及教他识字的老师,别的人塞卡纳瑟只远远看见过。
有次又有人看见他就远远绕开,塞卡纳瑟没忍住摸着猫头抱怨了一声。
第二天他就被教皇叫过去闲聊,然后多了一堆被派来和他玩的小骑士小法师们。
塞卡纳瑟:……这也太奇怪了叭。
塞卡纳瑟跟着警惕的小伙伴们,偷蹭了不少知识。
但亡灵族无法使用光明系术法,教他识字的老师更是除了诗歌只字不提。
当然,塞卡纳瑟自己也明白,光明大教堂里住了个亡灵族已经够奇怪的了,要是再教他黑暗系术法,塞卡纳瑟自己都要怀疑教皇的大好头颅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他实在是受够了生命被别人掌握的童年,满心渴望着自己掌握力量。
他抱着怪猫晒太阳的时候想,这里对我已经够友善了,但我并不属于这里。
可如果去了亡灵墓地,这只猫该怎么办呢?这是第一位愿意和他白骨化的双手接触的活物,但鲜活的生命只会被亡灵墓地吞噬。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被晒久了的手就疼起来,塞卡纳瑟叹了口气,抱着猫走进阴影里。
又过了两天,猫突然消失了,塞卡纳瑟左找右找几天也没找到,最终写下感谢信,溜出光明大教堂,向亡灵墓地走去。
等他成为亡灵法师,再去找以前的村子时,村子里的人也不知道被谁杀了个干净。
当年的塞卡纳瑟死活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到的光明大教堂,现在的塞卡纳瑟倒是明白了。
他回想前几天晚上那个烟熏火燎、天降触手的梦,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戈洛瑞带着塞卡纳瑟降落在地面,教皇领着一堆神职人员早就盛装候在一旁。
这次塞卡纳瑟终于看清了教皇的模样。
层叠的皱纹、花白的胡须,除去那威严的冠冕华服与权杖,他只是普通老人的模样。
一回生二回熟,塞卡纳瑟最终回到了他曾居住过的房间。
大概是因为这次有光明神亲自陪同,即使现在是非常时期,被派来伺候塞卡纳瑟的白袍人还是比上次多了八倍。
送走了教皇一众人,塞卡纳瑟又把白袍人们遣走,最终一人一神待在房间内。
太好了,塞卡纳瑟想,终于是孤僻亡灵法师喜欢的独处时间了!
他先去把厚重的窗帘拉上,阻止阳光洒进来,才转身问戈洛瑞:“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您需要回归本体吗?”
“不,”戈洛瑞温声道,“我会在这里陪你。”
悬浮着的触手缩成更小一团,落在地面上。
这团触手涌动着凝出新的形状,又拟态成白色,最终,一只眼熟的白色黄眼不吃饭怪猫站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塞卡纳瑟:“……哦。”
他注视着这只自觉走到他身旁,乖巧坐在他鞋面上的猫,干巴巴的开口:“您拟态成猫是比控制人身自然许多,呃,我是说,这不免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