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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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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原野,护林员岗哨。
岗哨西边裸露在原野上凸起的石头和灌木被西斜的阳光染红,映照出影影绰绰的影子,无数的生命在其间留存,栖息在它们无声的庇护里。
只是,生和死往往是相对的。有的动物在那头求生,有的动物就在这头要他们死去。
“今天吃兔子肉怎么样?”路霈盯着一只隐藏在碎石间并偶尔探出脑袋的兔子出神。
“我觉得可以。”林渊点了点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然后又补充道,“很可以,只要是肉都可以。”
“可是有点远啊,打得着吗?”路霈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在眼前比划着计算距离。
“目测二三十米左右,你的猎枪射程多少?”
“小型猎枪,射程好像是一百米。”
“这不绰绰有余?我们现在在岗哨的瞭望塔上,居高临下,射程只会更远。”林渊有理有据,信心十足。
“可我没怎么用过枪啊。”路霈的声音有些发虚,但还是将猎枪上好膛架在瞭望塔的墙壁上,用肩膀抵住枪托,通过枪管上几个凸起的小点试图对准远处兔子的身影。
“没怎么用过枪?怎么会?你不是护林员吗?”林渊有些吃惊。
“我只是一个暑假被捉来当苦力的高中生。”路霈的话顿了一顿,目光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兔子,“我爸才是护林员。”
“……”林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护林员岗哨里明明只有自己和路霈两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路霈口中父亲的身影。在大灾变过后,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林渊陷入了沉默,他不擅长安慰别人。无声的别扭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像无数的虫子在自己僵硬的躯体上蠕动。
“而且护林员的枪,打的不是兔子,是非法偷猎者。”路霈也不喜欢沉默的气氛,这只会让自己更加地伤感,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于是主动地转移着话题。
“虽然这里的兔子繁殖速度飞快,属于合法狩猎名单上的动物,但森保条例上说了,在这里只能用弓箭狩猎。除了打击偷猎者,不然任何枪声都是违法的。”
路霈耸了耸肩,“自从灾变后,我天天都是偷猎者。”
说话间太阳倾斜的角度已经变得越来越大,再过不久就会彻底落下。夜晚的原野是夜行狩猎者最为欢愉的猎场,也是食草动物们噩梦般可怕的、奔跑和追逐的炼狱。
那只躲藏在碎石间隙里的兔子终于再也没有办法按耐住回家的渴望,在最后一次探出脑袋四处张望确定附近没有敌人后,就成为了人们口中常说的“脱兔”。
它如风似箭般地直直奔向了巢穴的方向,在和杂草的摩擦中响起了一阵阵突兀的、区别于风吹的沙沙声。
路霈瞬间绷紧了身子,枪口不断地跟随兔子的身影微微移动着,直到两者重合一致。
碰!
碰碰!
路霈扣下扳机,突兀的枪声在原野上连续响起三次,在天空和大地的旷广中与兔子的奔跑一同回荡。
沙沙声没有停下,奔跑只是变得更加急促,甚至路线不再单一向前,而是多出了一些让人叹为观止的急停和转折,像在躲避着什么看不见的敌人。
“额,有把握吗?要不换我来?”林渊发现路霈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就连细长白皙的脖子上都隐约露出了青筋,不禁挪揄:“错过了这顿,再想吃肉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闭嘴,别吵我!”路霈几乎是咬牙切齿。
林渊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但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在原野上奔跑的兔子。
两声枪响相继响起,猎枪仅有五发子弹的短小弹匣宣布告罄,兔子仍然在奋力奔跑。
林渊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路霈被这声叹气刺激得差点没绷住,几乎想给他来上一计老拳,但幸好林渊腰上包扎着的绷带白中染红的还算显眼,让路霈拾回理智,收起了痒痒的拳头转而放下猎枪拿起了摆在一旁的复合弓。
林渊眼皮一跳,“你没在开玩笑?兔子至少在一百米开外了,就连猎枪都……”
路霈没理他,只是左臂持弓向前伸展,同时右手抽出铝箭,搭弓、拉弦——稍微地瞄准,然后——放!
破空声在原野的天地间中穿梭,仿佛远古时期被抛向野兽的长矛,天空中两者的轨迹逐渐相互重叠。
兔子的巢穴也许就在不远处,也许它的灵魂还在一路狂奔,但它的躯体,却只能永远停留在路上。
路霈缓缓放下举着弓的手,扭过头来挑衅地看了林渊一眼。
林渊也僵硬地转过头,嘴巴微张,眼神木纳。
“……可是这有一百五十米远了吧……兔子还在高速移动……”林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保持住了最后的尊严没有发出什么可笑的声响,只是麻木地道,“你箭法这么好?那怎么还……”
那怎么还用猎枪?
路霈给了他一个自以为非常冷酷的表情,“铝箭不多了,哪怕能回收也很容易损毁。”
“就因为这个?”
“其实猎枪我也会用的,就是这次好像太远了。”路霈想了想,又补充道,“从偷猎者手里缴获的猎枪子弹还有很多。”
“那你可真是……勤俭持家。”林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来复合弓射程这么远?”
林渊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在军校里学习过的知识,但想起来的都只是一些诸如如何在野外制造简易弓箭这类的野外求生小技巧,也不知道是军校完全没教过关于复合弓的知识还是自己上课的时候走神了。
“复合弓射程在一百五十米到两百米左右。”路霈解释道,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林渊说过的话,”我们现在在岗哨的瞭望塔上,居高临下,射程只会更远。”
“但那是高速移动目标啊!”吃惊和艳羡溢于言表,林渊只觉得自己在军校练的射击都练到狗肚子里了,失魂落魄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路霈的嘴角已经快翘到天上去了。
“熟能生巧,嘿嘿。”路霈忍不住笑了出声,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得意忘形又立马正了正神色,说道,“行了,不和你吹了。太阳快下山了,我得赶紧把兔子和箭捡回来!”
“必须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林渊也正色道。
面对这个话题,两个人如出一辙地认真严肃,再没有一点玩闹的意思。
黑夜是狩猎者的乐园,从前的狩猎者只是指夜行的食肉动物,但大灾变过后,各种被感染了的动物们也悄然加入了其中。
虽然昆虫、鱼类和节肢类等变温动物目前尚没有被感染的痕迹,鸟类似乎也依然安全,但那一夜之间出现的未知病毒,似乎已经在所有的哺乳类动物——这类数量巨大、分布宽广的动物之间广泛传播。
病毒通过□□□□传播,被已感染的生物咬伤或抓伤都会导致病毒的转移和感染。
一旦被病毒感染,这种病毒很快就会接管宿主的大脑,使其变得狂暴、失智、嗜血,不论是肉食动物还是素食动物,病毒都一视同仁。
在不久之前,虽然民用通讯设施已经彻底瘫痪,但收音机上时不时还能够收听到一些来自政府的广播。最开始是当地市政府的公告,渐渐地变成省政府的公告,最后则只能收听到来自首都的公告。
护林员岗哨距离首都非常遥远,也幸好这地方娱乐匮乏,所以置备了一台功能完善的收音机,这才能接收到来自首都的短波电台信号。
但不论是来自哪里的信号,除了介绍已知的病毒信息外,政府的广播公告里有几点是共同的。
一、谨防被感染体抓咬!!!
二、多囤水囤粮囤电!!!
三、禁止在天黑后离开掩体!!!
感染体对阳光非常敏感,不喜在烈日底下活动,但与此相对的,在夜晚则会变得异常活跃,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活性。
在夜晚的时候,感染体不仅感知能力有所提升,就连运动能力也变得更加可怕,一些运动能力本身就非常出色的动物更是如此。
夜晚是感染体的乐园,同时也是活人的禁区。
“放心吧,就一百多米,一会儿就到了。”路霈表现出一副非常轻松的样子。
但这里是原野,不是跑道。通往兔子尸体的方向是一个大斜坡,其中遍布碎石和灌木,稍有不慎极易摔倒,林渊知道这没有路霈说得那么简单,
“要不还是我去吧?”林渊说道。
“别废话,你绷带上还渗着血呢,感染体闻着味就来了。”路霈半开玩笑,“还是说你想我给你松开手铐,然后趁机把我做掉?”
“我要想做掉你,这玩意儿才拦不住。”
林渊把手上挂着的金属手铐往两边扯了扯,示意这玩意儿一扯就开,但路霈还是瞧见了林渊手腕皮肤上被手铐摩擦出的红痕。
“你就吹吧,这玩意儿拷过多少个偷猎者了,没一个能跑的。”
路霈虽然自认还算是一个好人,这才冒着可能被感染体袭击的风险,从一架坠毁在原野的飞机残骸里把林渊救了回来。但路霈还没有滥好人到能对一个陌生人放下戒心,哪怕他被自己发现的时候穿着一身军装。
大灾变,即是末世,人心难测,路霈还是从仓库里掏出了一副从前伺候偷猎者用的手铐,给林渊铐了一个结实,平时也只能待在瞭望塔的卧室里。
也就最近和他熟了点,路霈才放下了一点戒心允许他在瞭望塔里走动,但所有的武器都被自己严格看管,就连厨房都被自己锁了起来,防止林渊悄摸进去偷走菜刀。
路霈对着林渊摆摆手,然后就快速沿着楼梯下了瞭望塔,还不忘把猎枪收回储藏室,并瞭望塔的大门锁上,将林渊给关在了里面。
在推开岗哨围墙大门的前一刻,路霈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原野,大风骤起,群林俱响,远处的草原和树林被落日余晖披上了一层火烧的凄美与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