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冰桃儿

1、第 1 章

　　“林海，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和孩子？”
　　凌晨两点，一道嘶哑的嗓音划破寂静的黑夜。
　　邱慧贞坐在梳妆台前，用红肿的双眼瞪着坐在床边抽烟的丈夫。
　　炫白的烟雾笼罩住男人不耐的神色。
　　“孩子他妈都死了，你还计较什么？不就是家里多口饭的事吗？再说了，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你是不是更年期了，总这么不依不饶？”
　　“我不依不饶？”邱慧贞情绪越加激动，带着哭腔质问：“你突然带回来个和小骜同龄的私生子，还说我不依不饶？林海，你还有没有心呐！”
　　林海烦躁地抬起手：“少扯这些，反正孩子我已经带回来了，能过你就继续踏踏实实跟老子过，不能过明天就离婚，儿子跟着我，你爱去哪去哪！”
　　女人的哭声一下就没了，也可能是声音变小了。
　　一米五宽的单人床上，余净笔直地躺在上面，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酝酿睡意。
　　“离！妈，明天就跟他离，我跟你走，反正他现在有新儿子了。”
　　一道粗哑的少年音又猝然在门外响起，余净吓得身体一抖，心跳都加速了几秒。
　　缓了片刻，他摘下眼罩，眼皮抖了抖才撑开，入眼是一片昏黄的光圈。
　　他从耳中抠出两粒海绵耳塞，起身穿上拖鞋，走到书桌旁将耳塞扔进了垃圾桶。
　　这已经是他扔的第九对耳塞了，还是挡不住那些噪音，他的听力简直好得可怕。
　　拿起桌上的黑框眼睛戴上后，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原本在卧室的夫妻似乎到了客厅，一家人在外面吵得热火朝天，似乎全然忘了现在的时间。
　　拧开门，声音更清晰了，他听见林海怒声说：“行，有本事你娘俩现在就走，小兔崽子，你现在才高三翅膀就硬了？我看你妈自己怎么养你！”
　　“大不了我不读了，反正成绩也不好，我现在就出去赚钱，等你以后老了……”
　　白色的门板被推开，余净正对上一双含着怒火的眼睛，两片褐色的虹膜像是正在燃烧的太阳。
　　眼睛的主人穿了件破了边的红色篮球背心，脑袋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五官硬朗深邃，高挺的眉骨在眼下投下了一圈阴影，徒增几分戾色。
　　余净看过去时，对方也看到了他，声音猛地止住，眼神变得越加凶戾。
　　站在他对面的林海和邱慧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也愣住了。
　　迎着三人的目光，余净抬起右手中指推了下鼻托，声音温和有礼，“不好意思，可以明天再吵吗？我要休息了。”
　　“艹！”林骜额角抽了下，举起拳头冲过去，“你他妈找打——”
　　那拳头直冲面门，好在余净早有准备，迅速偏头躲开，刚劲的拳风便从他耳边刮过。
　　林海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抓住自家儿子的肩膀，“小兔崽子，你怎么能动手打弟弟？”
　　“狗屁！我妈就生了我一个，哪里来的弟弟？”林骜在他手下用力挣扎，红着脸怒声嘶吼，活像只被束缚了行动力的狮子，“姓林的，你要是不把这野种赶出去，就等着我以后就拔你氧气管！”
　　也是快成年了，个子都比他高一头，林海差点拉不住，听了他大逆不道的发言，一时又急又气，扬手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空气寂静了几秒。
　　邱慧贞大叫一声，扑上去疯狂拍打林海，一边打一边哭喊：“你混蛋，丧天良的，你怎么舍得对儿子动手……”
　　“够了！”林海低吼一声，抓住她的手，也是一脸悔色，嘴唇动了几下，却碍于面子没有再吭声。
　　林骜紧致的脸皮很快红肿起来，他转正被打偏的脸，掀起眼皮，却是看向站在门口置身事外的余净。
　　狠戾地瞪了一眼后，他拉过邱慧贞，寒声道：“妈，你打他有什么用？他都动手撵人了，咱们还不走？”
　　他拉开门，带着邱慧贞走进黑夜。
　　林海瞪着妻儿离开的方向，着急地往前追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匆忙回头交代还站在卧室门口的少年：“小余啊，早点回去休息……”
　　不等回应，就拉开门追了出去，“臭小子，这么晚了，你带你妈去哪……”
　　嘭的一声门响之后，房内彻底安静下来。
　　余净转身进屋，反锁上卧室门，躺回床上，重新戴上眼罩。
　　耳塞虽然丢了，可现在整套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一点噪音都没有。
　　按理说，这种环境是很利于睡眠的。
　　可实在太安静了，以至于余净又听见客厅传来了一些的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不得不再次起身，站在卧室门口认真听了下音源方向，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等他躺回去时，声音又出现了。
　　医生说，睡眠障碍可能会引起幻听，所以这就是幻听吗？他还以为……能再次听见老妈的声音呢。
　　他闭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像是陷入了一片沼泽中，一点点地往黑暗中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又响起了那一家人嘈杂的声音，他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等那些声音再次消失，意识又陷入了沼泽。
　　一道黑影从眼前迅速坠落，伴随着沉闷的响声，砸进了距离他不远处的水泥地里。
　　血色在视野中迅速蔓延，最后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好多好多的血。
　　老妈浸泡在血泊里，身体朝下，脸侧贴着地面，望着他的目光中有不舍也有后悔。
　　不断有血从她嘴里喷出来，唇瓣抽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引得越来越多的血溢出来。
　　“小净不要……不要哭……”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砸进血泊中。
　　余净用力回想，他当时应该没有哭，哭的明明是老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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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抽了张纸擦嘴，往后靠在椅子上，看了眼还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俩孩子明天就上学了，今天你看着点，别让林骜去招惹小净。”
　　昨夜好不容易把母子俩哄回来，早上差点起不来，还是邱慧贞来喊他吃早饭才醒。
　　厨房水池边，邱慧贞刷锅的动作顿了下，突然用力将手里的抹布砸进池子里，以示不满。
　　“又来了。”林海叹了口气，挪动椅子起身，走到门边换鞋，忍不住抱怨：“之前你说想给爸妈买的保险我买了，还有房贷和孩子的学费，这一笔笔的钱全靠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不知道分担就算了，还成天在这儿给我甩脸色，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穿好鞋，他拿起鞋柜上的公文包准备离开。
　　这时，厨房里的邱慧贞突然追出来，眼神古怪地看着他，疑惑道：“保险你买了？可你之前不是说没钱了吗？还说公司可能要裁员。”
　　“这个……”林海瞟了眼沙发对面的卧室门，摸着腋窝下的皮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要裁员，那也不可能裁到你老公我头上啊，毕竟是销售主管。”
　　“可你之前还说是按照年纪裁员……”
　　“哎！”林海摆摆手，往门口挪了两步，“跟你说了也不懂，你一个女人别管那么多，在家照顾好孩子就是了。”
　　出了小区，林海坐上自己停在街边的大众汽车，朝市中心的写字楼开去，林氏集团的办公大楼就在其中。
　　到工位的时候，墙上挂着的时针刚好指到罗马数字九。
　　林海放下包，拉开椅子准备坐下，一位西装笔挺的青年突然走过来，对他恭敬道：“林主管，林董想请您去一趟办公室。”
　　“林董……”林海愣了一下。
　　在公司经常能见到的领导只有一位王姓总经理，因此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林弘章，林董事。”青年微笑着提醒。
　　“噢！”林海用力拍了下额头，发现周围同事的注目，才又压低声音道：“不好意思，我睡糊涂了，您就是林董身边的陈助是吧？”
　　“是，林主管，您记性不错，走吧。”陈助笑着说，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林海扯了扯嘴角，急忙追上去，抬手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跟着陈助上到公司顶楼，电梯打开走几步就是两扇对开的玻璃门。
　　两人走近后，玻璃门自动打开，视野一瞬变得开阔又明亮，林海眼里的惊羡几乎藏不住。
　　没有这一楼的电梯卡，他们平时都没机会上来。
　　办公室面积宽敞，家具几乎都是黑白配色，简明大气。对面是明净的扇形落地窗，阳光铺满室内，中午或许会有点晒，不过窗户上有遮光帘，降下一半，刚好能挡住办公桌那边阳光，又不至于影响室内光线。
　　陈助走在他前面，将他带到了办公桌前，随后错开身体站到一边。
　　林海抬起眼皮看过去，对上一双犀利的鹰眼，立刻扯开嘴角拘谨又讨好地笑。
　　“林董。”
　　“嗯。”林弘章一身中山装裁剪精细，背头梳得一丝不苟，四十岁的脸上只有眼角有几道证明年纪的细纹。
　　他坐在老板椅上，上下扫视着对面男人，无波无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你就是老王找的人？”
　　“是，林董，就是我。”林海连连点头，从跟在陈助身后就开始弓着背此时更低了。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双腿有点发软，虽然面前就是一张椅子，可没这位林董的招呼，他也不敢坐过去。
　　“那孩子……怎么样了？”林弘章曲起手指，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林海愣了一下，随即邀功似的说了一串：“孩子……孩子挺好的，孩子他妈的丧事还有转学手续那些我都办好了，孩子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呢，明天、明天和我儿子一起去学校。”
　　话都讲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家根本没问孩子他妈的丧事，后背不禁又出了一层汗。
　　好在对方只是安静了几秒，没有发怒的迹象。
　　过了会儿，桌对面推过来两样东西。
　　林海抬头看去，发现那是一张黑卡，以及一张印有‘销售总监’字样的工牌。
　　“这、这是……”
　　林弘章微微蹙眉，侧目给陈助使了个眼神。
　　“公司向来体恤老员工，得知您近来又喜添一子后特意将这张黑卡作为补助赠与您，另外，根据您多年来在公司的优异表现，林董决定擢升您为销售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