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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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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飞驰,周围树林飞似的后退。顾雁俯趴在马上。马背上下起伏颠簸,顶在腹部,她白天吃的蒸饼都快吐出来了。她难受得拼力挣扎,却被骑马的黑衣人死死摁住后背。
“抓刺客!”这回嗓子都快喊哑了,她大口喘着气,心头却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些人不打算杀她,否则在树林里直接偷袭,一击必中。
但他们若只想掳走她,为何还放任她大喊?被袭的树林离营地不远,她的喊声很容易惊动巡逻宿卫啊!
方才那黑衣人唤她郡主,八成纸条就来自他们。可他们绝非江州旧人,对她下手也未留情。那几刀她若躲得慢些,定会受伤!他们显然也不是颖王手下。
所以这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想干什么?!
当她脑中一团乱麻时,忽听后方一声铮鸣破空而来!身侧的黑衣人飞快低伏身体。瞬间,一支利箭飞过上方!
数支利箭紧跟而来!疾驰的几名黑衣人抽刀打掉几支,又躲开几支。他们忽然偏转马头,四散分开。后方马蹄声急,越来越近!
顾雁勉力抬头,眯眼细看。暗沉的树林里,有许多人骑马追来,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又是数道箭声鸣发!身下马匹痛苦嘶鸣,似是中箭了!
惊马受痛,霎时在林间狂奔起来!顾雁被起伏的马背颠得惊心动魄,重重树影掠过身边,眼看就要撞上,那黑衣人飞身一跃下了马。而她身上绳索依然绑得死紧,根本抽不出手,她只得奋力翻身。砰地一声,顾雁重重摔在地上!
她在草丛中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手背、脸颊都被草叶划得生疼。坠地时,被撞的腰骨袭来一阵剧痛。那匹马惊险掠过树干,奔入黑暗的树林深处,消失不见了。
她趴在地上,咬牙忍疼抬头。树林间,莫约有三十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手持弩机,射向十多名骑马追来的宿卫。飞矢交错,骏马嘶鸣。一众宿卫迅速闪躲,翻身下马,抽剑与黑衣人缠打起来。
月光稀疏,人影淹没在昏暗的树影里,交错的金铁铮鸣刺穿了夜幕。
有个人的身形……怎么好像卫贼!
顾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他亲自带宿卫追来了?!
怎么可能!!!
正当双方厮杀在一起,一名黑衣人厉声道:“全力击杀卫贼!”话音一落,所有黑衣人的刀锋和箭矢,皆奔一人而去!
顾雁浑身一震,真是卫贼亲自来了!
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这些黑衣人的真正目标,是刺杀卫贼!
他们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利用这点将她引到营北树林,掳走她却任她大喊,就是为了引宿卫来追!
卫贼若留在帐中,他们的同伙便可趁宿卫被调离,进行刺杀。若他亲自来追,更是绝佳的围攻机会!
但顾雁没想明白,卫贼明明可以只让严义带人来,怎会亲自追来?他不怕有陷阱吗!
借着微弱月光,她发现,卫贼的剑法竟然相当娴熟。他手中长剑宛若游龙,剑势干净利落,如雷霆万钧,杀气凌冽,直取命门,一看就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力求一招制敌的手法。
严义和宿卫四散在周围,他们身负弓箭,手持长剑,阻挡着四面八方的刀锋。很多无法近身的黑衣人,就在暗处用小弩偷袭。看章法,应是受过训练的杀手。
两边相差十人左右,刺客却始终无法得手。双方相持许久,不停有人倒下,林间开始弥漫浓重的血腥味。顾雁咬牙忍着腰疼,扶着身旁树干缓缓站起,想绕到树后悄悄离开。
这时,严义以手为哨,连吹三道尖锐悠长的哨音,应是军中暗号,呼叫更多援兵。方才下令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忙道:“撤!”
黑衣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后撤。有人在前抵挡宿卫,有人飞奔上马。但神鸮营宿卫哪会教他们轻易离开,忙上前紧紧缠住一众刺客。
这时,有一名黑衣人睹见正在逃离的顾雁,迅速朝她奔来。顾雁大惊,强忍腰疼加快脚步,奈何她身上还缚有绳索,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对方转眼奔到近前,钳住她臂膀,举刀抵住了她的脖颈。
刀刃如冰一般寒凉,尖锐的刺痛划过脖颈,顾雁压下浑身战栗。对方箍得竟似铁钳一般,她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都停下!”那人嘶哑大喊,“否则我杀……”然而他连话都没说完,一支利箭从黑暗中破空而来,直插这厮咽喉!霎时鲜血四溅,洒到顾雁的脸上,还散发着黏腻的触感和温热的气息。
黑衣人松开了钳制,“扑通”一声,他手中长刀掉到地上。他双目惊恐圆睁,想抬手捂喉,下一瞬,却浑身脱力倒在地上。
顾雁愕然抬眼。远处,卫柏长身而立,正放下长弓。
两人相隔数丈,遥遥对视。
然而夜色暗沉,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驾!”其余黑衣人再无暇顾及此处,纷纷疾奔上马,逃窜远去。
“追。”卫柏声音冷冽。
三名宿卫留下,其余人在严义的指挥下回身上马,疾追而去。
嘈杂的马蹄声急速远去,隐没在黑暗中。眼前树林重新安静下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人,周围残留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顾雁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颈上伤口辣辣地疼,而腰痛更是变本加厉袭来。她捂着脖子,摸到一手滑腻,又想撑着腰站稳,却疼得再也站立不住。正当她摇摇欲坠,倾身倒下时,却落入了一个壮实有力的怀抱。
她缓缓抬眸,卫贼的脸映入眼帘。
两人近在咫尺,她终于看清了,他脸上沾了许多血迹,为那张原本英挺的面容,添上了许多凌厉肃杀之气。他揽住她的腰,单手抽剑割开她身上绳索,又插剑回鞘。盯着她脖颈血痕的瞳眸,显出阴鸷戾色。
原来,方才见她不对劲,卫柏当即疾步而来,竟抢在她倒下之前,稳稳接住了她!
“殿下……”顾雁揪紧他胸口衣裳,靠着他站稳,又看到卫贼满身血迹,胸前衣襟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她心下一惊,赶紧查看才发现,这些血迹并非来自他,他衣下应穿了特制软甲。但他的左手小臂却在渗血,还是受了伤。
顾雁蹙起眉:“殿下快些回营处理伤口。”
卫柏眸中戾色顷刻消散。他低声问:“你在担心我?”
顾雁脸颊一烧,本不想承认,但转瞬想了想,仍道:“殿下安危,奴婢自然牵挂。”
卫柏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又问:“不是侍婢,而是容娘你,可在担心我?”
顾雁咬唇偏头,没有说话。他不顾手臂伤势,稳稳抱着她,大步往树林外走去,又不时盯着她,极有耐心地等她回答。可她实在不想承认,方才有那么一瞬,真在担心卫贼……
他可是卫贼!
但顶着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她渐渐开始动摇。
就算……只承认一次……也行吧?
这时,树林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又有几十名宿卫奔进树林,来到卫柏面前拱手见礼:“殿下恕罪,属下来迟!”
卫柏停步说道:“收拾现场,检查是否存有活口,查出刺客身份。”
“是!”宿卫们领命散开。
顾雁还在纠结要不要答话时,忽听前方又传来吵闹声音。许多仆从举着火把,三三两两地走进树林。他们背后,还有更多官员们的呼唤。
“殿下?”
“殿下?”
等等,那些随队官员听到动静,都来查看了?!
那岂不是会看到她!
顾雁下意识就想挣扎离开。她的动作牵扯到他手臂的伤口,他轻轻皱眉,将她抱得更紧了。“别动。”卫柏低声道。
“殿下!”
“殿下在那!”
不知是谁高唤了一声,那些人加快了脚步。
来不及走了!顾雁猛然转头埋在卫柏胸前,搂紧他的脖颈。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衣襟,被抬起的衣袖挡住。卫柏轻轻勾唇,又在那些官员到近前时恢复了正色。
“殿下可还安好?”
“这是……”
前面几名官员睹见卫柏怀中竟抱着一名女子,不禁愕然。
“她是孤的贴身侍婢,方才被刺客掳走,被孤救回。”卫柏淡然说道。
陆续赶来的官员们听到此语,顿时面面相觑。今日赶路了一整天,也没见殿下身边有个侍婢啊。半夜听到宿卫警戒哨响,说有刺客。难道就是掳走了一个侍婢?殿下还亲自去救?
“殿下怎能以身犯险?”这是程仆射的声音,他似乎很不悦。
“今夜有惊无险。眼下时辰已晚,众卿都回去休息。余事明日详说。”卫柏简略说罢,继续迈步前行。
“是,”官员们恭敬领命,默默让开一条通路。旁边侍从们自觉抬高火把,为颖王照亮前方。纵然顾雁埋着头,也感觉到,有无数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别看她啊!
她就知道,这些官员保准都在好奇,颖王亲自去救的侍婢是什么人!
她紧张得屏住呼吸,直到憋得难受,又意识到,就算呼吸也没关系。总之,她把卫柏揽得越来越紧,头也埋得越来越深。
卫贼的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他疾步走出树林,来到大帐外。掌灯的侍从迅速上前,挑开帐帘。
“烧热水,拿药来。”卫柏抱着顾雁,大步走进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