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见花开》允之

7、第七章

　　李小龙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去领了新课本，李小龙就迎着烈日背着军绿色的书包回来了。
　　一群孩子在巷子口四散而去。在穆嘉毅看来，那些摇摆的书包像是鸟儿展开的翅膀，透露出主人的欢欣。他坐在门槛上，探身看着从学校归来的李小龙渐渐的近了，一下子就不开心起来。他站起来，用力把左边的门推过来，再去合另一扇。关好门，他旋风一样的跑进了堂屋。

　　阁楼的小桌子上，罐头瓶里的那两条小鱼，在水草里来来回回的畅游。光折射到墙上，投出一个光斑。
　　穆嘉毅看着那光斑一动一动，又把视线放回到小桌子上。摊开的本子，旧书……
　　他抽了抽鼻子，委屈的眼窝冒出水份来。

　　这时候，李爷爷堂屋里喊他：“老小。”许是见他没应，又喊道：“嘉毅呐，在不，爷爷这有个好东西。”
　　楼上的小嘉毅拿了手帕擤了擤鼻子，从凳子上下来，应道：“爷爷，我在。”

　　“什么好东西啊？”小孩子的好奇心作祟。
　　“哦，早上出去碰见的人给的，人家孩子娶媳妇的喜糖。”老人颤巍巍的从裤兜里掏出来的几块大虾酥糖，躺在嶙峋的手心里。
　　这个大虾酥糖，只有过年的时候妈妈才会买。一年到头，他是吃不多几块的。穆嘉毅抿着嘴唇，小心翼翼的咽了口水。
　　“拿着，这个糖可好吃。”李爷爷见他拘谨，自动的把糖塞进了他的手里。
　　几块糖把他的手心塞得满满的，五指紧握，还能看到糖纸的样子。“爷爷，你不吃？”他问。
　　“老了老了，牙都没了。”李爷爷说着，像是证明一样，咧开嘴露出几近光溜溜的牙床和孤零零的几颗牙给他看。
　　“哈~”嘉毅抬头看，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李爷爷坐在老地方编筐子，他嘴里喊着一块糖，坐在老人旁边看着。而隔壁那棵高大的紫薇树，投下密匝匝的树荫，像是一把巨型的绿伞，把他们罩起来。
　　“爷爷，那个花会开到什么时候？”他咬着糖，含糊的问。
　　“10月还有的，那时候也特别好看。”李爷爷继续做着手里的伙计，回答。
　　“为什么是那时候特别好看呐？”嘉毅锲而不舍的问。
　　“啊，这个啊。”老人又拿了一把挑过的竹条，像是认真又像是敷衍一般，说：“可能是因为以后看不到了，所以觉得比往常更好看。”
　　“现在就很好，那特别好看得多好看啊。”穆嘉毅孩子般的话，言语里却透着大人感叹般的气息。所以话一出口，李爷爷就笑了。
　　他打趣道：“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嘛。”
　　“对。”嘉毅认真的点点头，然后把糖纸抻平整。

　　总共就5颗糖，他给妈妈留了两颗。
　　穆嘉毅揣着裤子里剩余的两颗糖，去找李小龙。

　　李小龙正在院子里压水，看见穆嘉毅过来，咧开嘴笑。
　　“给你糖。”他白嫩嫩的手伸过去。手心里那两颗沾染了他温度的大虾酥糖，在光下熠熠生辉。
　　“哇，你去哪里买的？”李小龙两手在肥大的短裤上蹭掉水，十分虔诚的把糖拿过去。
　　“我不知道，是李爷爷给我的，也是别人给他的。”嘉毅眼睁睁的看着那两颗糖落到李小龙的手里，又说：“快吃吧，要化了。”

　　虽然自己刚刚吃过一颗，但是看到李小龙认认真真的剥开糖纸的样子，闻到在光下发出的淡淡焦糖味，他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咽了下口水。
　　他急不可待的想要转开脸，只是，就在他视线看向别处的时候，双唇之间就塞进来一个东西。
　　轻微的黏湿感，浓烈的甜味……

　　“我给你吃的。”糖进了嘴巴，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李小龙问。
　　“还有一块，一人一块。”李小龙迅速的把另一块也剥好，塞进嘴巴里，鼓着腮帮子，冲着穆嘉毅笑。
　　糖很快就化了，融成甘甜的汁液，弥漫了他们小小的口腔，甚至全身各处。
　　就连那个院子，在晌午的光下，都显得凉快起来。

　　“你明天去上学了吧？”穆嘉毅看着李小龙用压上来的井水冲脚，把自己的脚也伸过去一起冲。
　　黑白明显的两对小脚丫，并列在一起。
　　“是啊，今天上午去领书了。”说到这李小龙叹了口气，“老师怕我们把书弄脏了，让回来包书。”
　　“那就包呗。”穆嘉毅动了动大脚趾。
　　“我们班同学，都是妈妈帮着包。”李小龙又舀了一瓢水，“哗”的淋到穆嘉毅的脚背上。
　　穆嘉毅好久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别浇了，这水真凉。”

　　两个小孩儿，去厨房扒拉了几口米饭，不饿了就想起包书的事儿。
　　找了旧报纸，穆嘉毅把新书放到上面左比划右比划，这边折一下那边折一下，时不时还歪着脑袋想。李小龙蹲在他旁边，偶尔添句话：“这，这……”
　　“都怪你，看。”穆嘉毅拿起“包好”的那书，皱着眉头，“丑死了！”

　　折腾了好几次，穆嘉毅才摸清了门道，包好的书十分有八分的平整。

　　看着李小龙在包好的书皮上写歪歪扭扭的“语文”两字，穆嘉毅忍不住拿过橡皮，一一抹掉。
　　“要写的，不然我找不到书。”
　　“可是你写的太潦草了。”穆嘉毅拿过笔，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起来。
　　那些字，在李小龙看来，写的的确比自己工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