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人生》冷期野

26、沾酸

　　“赵哥，你手上真的没号了吗？。”

　　“我知道号炒的很高，这样吧，我加钱，八万可以不？带我奶奶去那个麦克斯那看看。”

　　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很大，光是饮料就满满当当地摆了三排货架，AD钙奶被安排在最里头的那个，肖遥钻进货架中找奶，却不小心听见了这段话。

　　“你报个价…喂…赵哥？赵哥？！”

　　透过货架横板的缝隙，肖遥瞧见对面的人，她的脸被饮料挡住，肖遥只能看见她呆呆地把手中的饮料放回去，抬起手像是抹了抹眼睛后，又立马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嘟嘟两声后她又努力扬起声音和电话那头的人讲话。

　　“姐，我是上回和你问的小毕…为什么今年都不会有了？”

　　“姐，你和我透个底好不好，到底是为什么？”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就好像透着哭腔一样，“什么叫有钱也没用，轮不到我啊。”

　　许是对面听她太过可怜，好像给她指了个其他渠道，女生如获至宝，紧着声音问道，“国外也有一个能做这个手术的吗？”

　　“贵很多？…”对面似乎报了一个数，她沉默了一会，对着电话道，“谢谢了，我会去试试的。”

　　肖遥移开一瓶可乐，毕盛楠的脸露了出来，有点深的暗紫色眼线和点着亮粉的浅绿眼影，她今天的妆很好看，水渍晕花眼妆，她的泪水是彩色的也很漂亮。

　　他把可乐端正地摆了回去，动作很轻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肖遥望见毕盛楠仰起头，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怕眼泪再次流出。

　　肖遥没和李舒提起过这件事情，这毕竟是别人的秘幸，不小心撞破的他只能算一个不道德的偷窥者，实在不适合再次传播。

　　可就这样过了好几天，便利店意外撞见的这一幕偶尔还是会在肖遥脑子里浮现。

　　他想起时脑子就会卡顿一下，这毕竟和她给他留下的印象大相径庭，不过她脸上流露出的茫然和无措倒是与她的年龄相符，但仅仅只是片刻，就很快又被她压下去了。

　　那副凄凄的神情，让肖遥分外眼熟，他在回忆中搜肠刮肚，一双手在时间的废墟中翻找，终于找到想要记忆片段。

　　在那个15岁的灰色清晨，在尖锐的麻醉针头推入他身体的最后一秒，他隔着透明的玻璃，看见同样的神情出现在顾南晴的面庞上。

　　她转身埋在肖文山肩膀上，肖遥猜她当时在哭泣，他一直没去证实这个猜想，他怕顾南晴的眼泪，她提起这天肯定又会哭。

　　最后的最后，他看着肖文山轻柔地拍顾南晴的背，眼睛却牢牢地盯着他，就好像他随时可能消失一样。

　　冷冽的灯亮了起来，他彻底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想的是太神奇了，原来爸爸的西服还有不板正的一天。

　　顾南晴其实哭了很多次，肖文山有段时间连领带都会忘记戴，但是这些肖遥都不知道。

　　肖遥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毕盛楠嘻嘻哈哈的样子分毫看不出前几天的模样，她在复杂的操作中还能分神回应弹幕，她的节目效果好，操作也吸引人，送礼物的人自然不少。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晚上六点整，肖遥早上八点进她直播间看了一会，他中午下播后发现她还在播，现在他下班之后她还在播，大有播个通宵的意思在。

　　五点就下班了，李舒坐在他的工位前播小游戏，主播大赛如火如荼地进行，参加的主播每日必须进行两场PK，PK时间开放在四点到八点，李舒最近都是在公司播完才回家的。

　　肖遥问过李舒回家一般做什么，他只是想打听一下他有什么爱好，早上的光景，李舒倚在沙发上眼底就有些疲倦，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睡觉。

　　那你怎么还每天这么困。肖遥问。

　　不知道。李舒回答。

　　肖遥总觉得李舒在敷衍他，于是等李舒问他怎么这么磨蹭时，他也理直气壮地回了一个不知道。

　　这就是肖遥百无聊赖地在这看直播的原因。

　　他退出去查了一下毕盛楠的直播时长，再一次确定她一天根本没歇过。

　　他想了想鼠标轻点，嘉年华礼物特效一个接着一个在屏幕上炸开，肖遥送了十个，三十万折合成助力值算进主播大赛的打赏，毕盛楠头像右上角的排名往前跳了一名。

　　平台颇具仪式感地给超越时刻做了夸张的特效，平台助手的机器音喜气洋洋地播报：主播必胜胜胜已经超过主播Lsss成为第32名，请主播继续努力，更近一步~

　　“你在她前边一名啊？”

　　李舒刚好下了直播，肖遥便惊讶地问他。肖遥没担心他会生气，李舒对这个比赛兴致缺缺，直接把不在乎的态度摆在脸上。

　　“嗯。”不出所料，李舒点点头，没什么反应。

　　“谢谢@一生平安送的嘉年华，谢谢，谢谢，老板一定一生平安。”毕盛楠的声音有些哑，但是又透着高兴，重复道，“谢谢你啊，老板。”

　　她眉眼间的郁色少了几分，笑容中强撑的感觉也消散一点，肖遥瞅着她精神好一点，潇洒地发了条弹幕：不客气，主播注意休息。

　　“我要走了，你走吗？”李舒默不作声地看完肖遥一系列的操作，问。

　　寻常他从不这么问，肖遥总会找到理由和他一起离开办公室。

　　“走呀。”肖遥关电脑，拎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蹭着李舒的肩膀一路下了楼。

　　这个点天色已经半黑，他们成为来去匆匆的行人中并肩的一对，按照往常的习惯，第四个十字路口他们分手道别，肖遥再绕回第二个路口回家。

　　现在是第三个十字路口，两人停下等红绿灯，李舒凝神望着前方的红绿灯，肖遥微微偏脸望着他，李舒的头发借了点路灯的光，变成了浅淡柔和的栗色。

　　他今天穿着一件粗线头的薄款灰毛衣，秋风经过他裸露在外边的脖颈，他感受到凉意，缩了缩脖子，毛衣的领子便蹭上他的下巴。

　　有香气慢悠悠地钻进肖遥的鼻腔，他偷偷地瞄着小店门口围着的人，红灯马上结束，他总觉得今天走得太快了。

　　“李舒，那边好多人诶。”

　　李舒一眼看破他的心思，抬脚就往那边走，回头看肖遥没跟上，“走吧，你不是想吃烤猪蹄吗？”

　　肖遥没否认。

　　“你去吧，我转你钱了。”李舒在离人堆两米处的地方站定，他往阴影处一躲，对肖遥说。

　　肖遥回来时发现李舒在角落呵着气暖手，他的唇色淡了些，就像受寒了一样，肖遥有点后悔。

　　CBD的地什么都不缺，肖遥的眼睛没多费劲就捕捉到一家服装店。

　　他拉这李舒的手进了门，李舒原以为他难得聪明，知道找家店蹭暖气，便也没挣脱，瞧见肖遥拿着不同衣服对着他比划也只当他在打发时间，等他反应过来后，肖遥已经结完账了。

　　他把厚实的牛仔外套搭在李舒身上，想自己出去等，李舒不愿一个人呆在里头，结果就是两个人在旁边柜台式的面包房前边嗅着猪蹄香等。

　　“我跟你说，蛋糕的味道完全被烤肉的味道盖住了，”肖遥小声和李舒蛐蛐道，“不出半年，它指定倒闭。”

　　“烤蛋糕的味道挺好闻的。”李舒嗅着空气中一点甜丝丝的味道，说。

　　阿姨尖着嗓子问谁的两个原味猪蹄，肖遥应着去店那边取了过来，他被烫得龇牙咧嘴，好容易递出去，突然有一道白光闪过。

　　“二十元一张啊，二十元一张。”眼前的中年男子举着拍立得，毫不客气地对他们两个说。

　　早说了CBD什么都不缺，强买强卖的骗子更是一抓一大把。

　　李舒想说他们没说要拍，可刚接过的猪蹄烫得他手一烧，等他小心翼翼地捏起纸皮，想起要和那男的讲清楚时，肖遥早就凑过去付了钱。

　　“我扫了40，再给我俩来一张。”

　　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那男的喊着三二一，茄子，咔嚓又来一张，相纸递给肖遥后就立马溜之大吉。

　　相纸慢慢显影，第一张肖遥侧身站着，脸上的表情乱七八糟，李舒伸手接过黄纸包着的猪蹄，第二张好了一些，肖遥咧着嘴巴对镜头比耶。

　　他的笑容很大，虎牙明显地跑出来，李舒笑意不显，但也神情柔和。

　　只聚焦脸来看，这或许是两张不错的照片，但视线一从脸移开，就不那么好看了：肖遥的厚卫衣帽子半歪，李舒灰卫衣上狗毛明显，猪蹄从半开口的包装跑出来面对镜头，背后杂乱的面包房，还有意外入镜的路人的奇怪目光。

　　这简直傻透了。李舒想道。

　　可肖遥看起来很喜欢这两个被定格下来的莫名其妙的瞬间，他对着光比了一会，最后恋恋不舍地把第二张拣出来，“送你一张。”

　　李舒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肖遥的手又往他那伸了伸，他注视着那张傻里傻气的照片，几秒钟后才接过它。

　　“谢谢你啊，老板。”他的嗓音淡淡，意味不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