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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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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庭院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四四方方的天仿佛能把人困死。
古朴的木质地板上刻着不规则的细密纹路,雪之下盯着地上的纹路,如同木偶一般被身旁的人抬起手臂,金属探测器贴着她的身体擦过,身边的人从她的口袋里取出钥匙和手机,扔到了旁边的盒子里。
金属探测器掠过手腕处,或许是碰到了腕上的手表,扫描下又发出了“嘀”的一声。
她捏了捏手腕内侧的袖子,随后推起衣袖露出了下面的手表,松开表带的金属扣解下手表,伸于问那人要一块布。
“这是我的重要物品,请好好保管,”她说完之后,那人从旁边拿了一张手帕过来,她将腕表包在手帕中放进了盒子里,金属探测器从她身上的其它地方扫过,直到没有声音响起才停了下来。
“请进,小姐。”
旁边的人为她推开了面前的门,沉闷的木门声传开,她的目光从地板的细纹缓缓上移,伸手将先前挽起的袖子顺下来后,她才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白色的袜子在与地板的接触中几乎没有发出何声响,她绕过屏风走进会客厅,浓郁的茶香自壶中飘出,身着深色传统和服的老人坐在茶桌旁,晃了晃杯中的茶水,抬腕倒在了茶盘的紫砂金蟾上。
身后的关门声沉重嘶哑,仿佛是刮着她的骨脊一般,她在茶桌的阶塌前跪了下来,恭敬地垂头叩首,“祖父大人。”
他并未看她,只是从喉间冷冷地哼了一声,轻抚着桌上的茶杯,“听辰也说你愿意主动为家族分忧,也算是这么多年没有白养你。”
她垂下的眼眸动了动,仍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见她不说话,老人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她一眼,居高临下地将杯中滚烫的茶水泼在了她的面前,几滴茶水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抽痛的感觉让她的手指缩了缩。
“起来。”
得到他的许可之后她方才敢直起身,却始终低垂眉目不去和他对视,只是看着自己指尖被烫红的圆形眼梢跳了一下。
斋藤启治看到她那副外国人的长相仍旧像以前一样厌恶地拧着眉头,如同冰川般的眼神扫过她的全身上下,开口便是身居高位之人习惯性的斥责语气,“穿成这样简直丢光了斋藤家的脸,出身已经足够下贱了,就该学会如果在外表上下功夫去抓住男人的心。”
他执起桌案上的一盏茶,撇去上面的浮沫,随即吹了吹,轻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随口说过道。
“说到底,女人的价值不过是婚姻财产的交换物,还有一个能生孩子的子宫罢了。”
“所以像你这样的贱种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下药也行,下蛊也罢,给我把迹部家那小子的人和心栓紧。”
那些已经听过太多次的话语落在她耳边只不过是杂乱的噪音,她低头数着地板上的纹路,镂空雕花的屏风中透过光线,一缕缕地在她面前投影,她百无聊赖地用目光画着影子的轮廓,直至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
“毕竟,你的妈妈还没能安息啊。”
指甲猛地扎进了她自己的手掌心中,被他点燃的情绪上升到胸腔和喉口,最后在她嘴边化作一声轻缓的叹息,恭敬地点头,“我会时刻谨记祖父大人的教诲。”
他看着她那副任人摆布的活死人样,心里总算舒畅了些,伸手扇了扇炉中的薰香,屏风后传来秘书的声音,“老爷,迹部少爷正在外面候着。”
斋藤启治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雪之下,“站起来。”
她听话地站起了身,他这才对屏风后的秘书吩咐,“让他进来吧。”
“是,老爷。”
片刻之后,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迹部景吾不疾不涂地迈步走到会客厅的茶桌前,微微偏头瞥了一眼难得将头发盘起来的雪之下满月,修长白皙又有些骨痕的脖颈附近落着几缕浅金的碎发,她回头看向他,唇角倏尔一弯。
他手上捧着一轴画卷,就算面对斋藤启治也仍旧用平视的目光与他相接,身形笔直,语气谦和但不放低,“斋藤爷爷。”
“景吾今天怎么会想到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他乐呵呵他笑着,实打实一副慈爱和蔼的模样,迹部低头扫了一眼怀中的卷轴,“家父在意大利拍卖会上偶然得到了一副水墨山水图,之前听满月提起过您喜欢这类画,今日便借花献佛了。”
“你有心了,”他点了点头。
“只有斋藤爷爷您高兴满月才会高兴,不是吗?”迹部说着将画卷放进了她的手中,看到她指背的烫伤眉头蹙了蹙,“就让满月将画收起来吧,家父还有些话让我与斋藤爷爷谈。”
斋藤启治瞥了她一眼,声音显然冷淡了下来,勉强保持着面上的慈爱,“去把画放在我的书房,我和景吾有事谈,你放完画之后就出去吧。”
“是,祖父大人。”
她乖巧地应声,抱着画轴离开了会客厅,迹部看着她的背影,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真会演。
山风掠过古老的建筑,拨动檐下铃。
黑色的笔尖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在绘马上落下,从神社檐下吹来的风拂开了雪之下额前的发丝,或许是发丝挡在眼前有些遮视线,她抬手卷着几缕头发别到了耳后,仍旧全心全意地写着祈愿。
迹部景吾从红绳飘扬的绘马架前缓步走过,在她身边停了下来,目光将她写下的祈愿尽收眼底。
愿幸村精市身体健康,希望他早日康复,早日重新拿起网球拍。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看着她写完字之后同样用红绳将绘马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握紧双手低头虔城的沉默祈愿了许久。
“像你这样不信神的人做这种事情,神会回应你吗?”他勾唇,偏过头半开玩笑地说道。
“又没请它保佑我,它既然不管我怎么着都有闲工夫多关注一下精市吧,”她说完转头对上他的目光,余光扫到他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中露出一截御守的绳结,“你也求了御守吗?”
“怎么,只准你给幸村求,本大爷不能给自己求吗?啊?”他嘴角不咸不淡的扯着,话语中带着几分不痛快。
“……随你,”雪之下不理解他话中的不爽是哪里来的,不过她也不想和他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纠结,转身往神社大门的方向走去,迹部从衬衫领口摘下自己别着的墨镜戴在了脸上,无视了四周投来的目光,挽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反抗,眼角瞥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斋藤家司机,往他肩膀处靠了靠,笑语盈盈且咬牙切齿,“每次一回到这里就有狗崽子跟在身后看个没完,一天天地烦死了,真想把他们揍得稀巴烂。”
“你能边笑边说出这种话来真是一种天赋,”他抬手理了理她耳边的发丝,回想起她手上的烫伤,将两人相握的手放到眼前,烫伤的红痕在她手上很显眼,那处的皮肤都变得光滑紧绷,胀起了一个个小泡,“没有涂药吗?”
“留着多好啊,我还没拍照留念呢,”她倒是完全不在意,问起了他和斋藤启治的单独谈话,“你和他说什么了?时间那么久。”
“经济产业省的官员和财团的董事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已,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手上轻轻地捏着她的手指,“今晚我要在这里留宿,他提的。”
她只觉得无语,露出嫌恶的表情时还没忘避开身后监视人的视线。
就像斋藤启治嘴上说的一样,在他心里她的价值只是资产的交换物和生育用的子宫,而他的所行则完美实践了他的观点。
“你没拒绝吗?”她问道。
“我拒绝了你怎么办?”
她愣了愣神,转头只看到他的侧脸,黑镜遮盖住了他与大海同色的瞳孔,没有泄露一丝多余的眼神,他只是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穿过人群和鸟居,将风捋过她的耳边。
“他肯定又要拿出那套留不住男人心的歪理邪说羞辱你,光是想象他的嘴脸就让人反胃。”
她低头瞥见自己的鞋踩过他的影子,鼻尖是只在他身上闻到过的清淡香气。
迹部回头看去,却正好撞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的不言不语正是他所奇怪的事情。
最开始他们合作的时候,她像只刺猬一样,对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懒得多说话,每次他开玩笑想活跃一下气氛她都会冷冷地回怼他,于是他故意用冰帝学生会的名义给她发送交换邀请,笑着看她一次又一次的回绝。
但最近她好像变了很多,时不时会回应他的玩笑话,甚至还接受了冰帝的交换生邀请。
这要是搁以前,她肯定会说他多管闲事。
“你不说什么吗?”他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可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明显猜不到他的用意,“谢谢?”
“你……”他抬起两人还相握的手,感受了一下手心里的真实,“受什么刺激了?不会在对本大爷进行什么临终关怀吧?”
她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嘴角抿了抿,“有病吧你。”
说完她甩开了他的手,解开了盘发的头绳,连带着发间别着的抓夹一同取了下来。
树林间斑驳的光影在石砖路上投下花纹,星星点点又明晃晃的残凋阳光落在发梢,像一场晦暗风暴的前兆。
她像真正的未婚妻撒娇那样将发夹别在了他的衣领上,拍了拍他的胸口,带着几分娇气冲他笑,故意演给身后的监视人看。
“不如今晚睡觉之前看看我房间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卖掉好了。”
“你为什么会有他们舍得在你房间放值钱东西的错觉?”
衬衫胸前的口袋里,多了一份U盘的重量。
迹部用手指绕着她的发丝,想到这竟然会是藏东西的地方便笑了起来。
他不明白为何斋藤家那个老头子始终认为女人只有穿上昂贵且裸露的衣服才算是对男人展现魅力。
但于他而言,向上的生命力比皮囊更有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