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演绎》洋晨

18、实话实说

　　处理这个案子，花费了他们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正好这之后也没什么大事要办了，何为干脆让他们放了一个三天小假，回家修整修整。
　　他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了。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给落下了，可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直到回了家，听见屋里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何为这才猛然惊醒，原来那个臭小子还没走呢！
　　“哥！”
　　听见有人开门，赵归淮立马跟疯了似的，直直地就冲了过去。
　　“你还在啊。”
　　何为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太平静的内心，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他。
　　“回来了。”
　　鄢宁也赶紧迎了过去，心想，赵归淮看不出你的小心思来，我还不行吗？
　　鄢宁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故意没有戳穿他，就想看看他，还能端着到什么时候去！
　　那他那一脑门的汗，肯定是小跑上楼的，估计呀，在路上就想着他这个弟弟呢。想得心里热血沸腾的。
　　“你们俩吃饭了吗？”
　　“吃了！”
　　赵归淮乖乖地回答道。
　　“你也是，弟弟来了，怎么能让他就吃楼下的小摊子呢？可以给我打电话呀，反正我也能挤出时间来的。”
　　赵归淮本想感谢，但转脸一瞧何为那张冷到发青的死人脸，就愣是不敢接鄢宁的茬了。
　　“我还没吃呢，谁陪我吃点？”
　　何为就是不想拉下脸来，主动邀请他跟自己上一张桌子吃饭，嘴硬得要死！
　　鄢宁知道赵归淮肯定不懂他的意思，于是赶忙在一旁解释道：“你哥的意思是，叫你一起吃点。”
　　“好啊！但是我——我们不让随便在外面吃东西，我能吃点素的吗？”
　　“当然了！你哥加班好几天了，也该吃点素了，我去炒菜，你们俩聊会儿吧。”
　　鄢宁是最知道他脾气的，就等着别人把话说出来，自己是断断不会在这种叽叽歪歪的事情上，多费一分口舌的。
　　“我要吃肉！局里的饭菜不好吃，我都好几天没进油水了！”
　　何为叫嚷着，说话的语气终于不像刚才那样生硬了。
　　同时鄢宁也觉察出来，他的心思动摇了，于是便松了口，答应了给他单独做一道肉菜。
　　“我还治不了你了！”
　　厨房里，鄢宁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心里乐呵着自己把他治得死死的！他那点小心眼，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哥，嫂子对你真好！”
　　“叫谁？你叫他鄢教授吧，别叫嫂子，让人听见，尤其是让他的学生听见了，不好。”
　　赵归淮听着何为说话，和声和气的样子，瞬间惊呆在了当场。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那个牛气冲天，从小就拿鼻孔看自己的大哥，竟然真的会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
　　“好！”
　　略显激动的他，赶紧就应下了何为的话，毕竟现在好不容易大哥对自己没有白眼相看了，自己也不能搅和了他大好的心情啊。
　　鄢宁手艺好，这些年不在家自己出来住了以后，厨艺就更是见长了。加上赵归淮特地嘱咐了，要吃素，所以这顿饭菜做起来，就更简单了些。
　　半小时，四道菜，三荤一素，鄢宁还特地把那唯一的一道素菜，摆到了何为眼跟前来。
　　“吃饭了！”
　　“好！谢谢鄢教授！”
　　赵归淮最是知道，该怎么迎合别人的，所以鄢宁端着第一道菜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拿眼神紧紧跟随，直到他开口叫人，他才把酝酿了好久的欢喜情绪，全都展现了出来。
　　“你叫了我一下午的鄢大哥了，现在改口，谁教你的？”
　　鄢宁当然也是乐意领受这样捧场的情绪价值的，毕竟对面，可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也是这么多年，何为的另一个心结所在嘛，自己当然要友善一点咯。
　　“没谁！我最喜欢跟饱读诗书——尤其是像鄢教授这样温文尔雅的人，一起交流了，教授两个字，算是我的——”他还假装思考了一下，直接把鄢宁的期待值给拉满了，“见面礼！”
　　“好，那我收下了，那也请你来看看我的见面礼吧。”
　　上桌前，鄢宁终于有机会跟何为来一个眼神对视了，他那眼睛彷佛在说，谢谢你帮我解围，不然就我俩在家，还不知道会多尴尬呢。
　　“嗯！看来鄢教授不仅是学识渊博，就连做饭的手艺，也是一流啊！瞧瞧这青菜炒的，断生但仍旧脆嫩，不知道为什么，吃起来特别有锅气！”
　　刚吃了一口，他就忍不住地夸赞道。
　　何为是不太喜欢跟他相处，但职业的敏感，还是让他很快地意识到了，赵归淮似乎有刻意迎合、讨好别人的习惯，而且是出口就来，不像是见到了鄢宁之后，才突然爆发的。
　　难道这小子的童年并不幸福，还是在队里被人给欺负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熟练呢？
　　何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下才能产生的情绪，自己之前对鄢宁，就曾有过这样的讨好，至今难忘。要不是因为他俩后来在一起了，何为一定会在此后的人生中，无数次地回想起那时候在蔡局家里住的那几年，那段令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去回忆的时光。
　　“鄢教授，你跟我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好奇心的驱使，还是让他开口问出了这个他期待已久的问题。
　　可没想到，还没等鄢宁回答，何为就自己先开口了：“你六七岁的时候。”
　　他一边埋头刨着饭，一边冷冰冰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起先，赵归淮并没有反应过来，是鄢宁先察觉到不对的。因为他最清楚，那时候何叔叔去世，何为一直在等他妈妈回来接他，可是一直没等到，就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弟弟年纪还小。
　　而且最开始，何为一直以为，他妈妈跟他说的，自己的弟弟，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没想到等他们见面之后，何为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了。
　　也就是说，在他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他了。
　　这件事，一直是压在他心里的，悬而未解的一件要紧事，可他却一直不敢亲自开口去他妈妈。只能在每次见到他这个弟弟的时候，发泄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就算是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现在赵归淮猛地说到了这里，不仅弄得何为不高兴了，就连一直在串场的鄢宁，也瞬间就停住了手脚，向他看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哦，小赵啊，那你今年应该能打上主力了吧？球队对你，有什么安排吗？”
　　赵归淮虽然不懂何为的脸色为什么突然就暗下去，但鄢宁既然递出这个话茬莱了，自己也还是接一下的好。
　　“还没呢，我还年轻，就是之前队里有人受伤，我顶上去了一段时间。”
　　“是吗？那你发挥不错啊，我们学校好多老师都认识你了呢。”
　　“谢谢鄢教授！”
　　话题也很快被鄢宁转向到了赵归淮身上，他不停地在提问，赵归淮也在不停地回答，但两人心里都清楚，做这些，都是为了不让何为有机会开口发火罢了。
　　一顿饭下来，他俩饭没吃两口，光在那儿打口水仗了。
　　吃完饭，赵归淮也很懂事，主动提出说要洗碗，但鄢宁说什么也不让他一个新来的客人动手，推搡间，何为端起碗筷就走进了厨房里。
　　“鄢教授，他洗吗？”
　　“没事，他这个人就是嘴硬，别的都好，让他洗吧，你过来给我签名吧，我下次去学校带给什么办公室的老师。”
　　“哎！好啊！”
　　他俩玩得不亦乐乎，何为也还是拧着一张脸，本以为自己扭头就走，鄢宁会跟过来关心自己两句呢，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不在意！
　　就算是他在厨房里，把碗筷故意摔得乒乓乱响，鄢宁也依旧在跟他谈笑风生，一点没有要挪动半步的意思。
　　“我哥他没事吧？”
　　赵归淮虽然跟鄢宁聊得投机，但毕竟对于何为，他还是有一种天然的害怕情绪在的，所以他得时时刻刻注意着厨房那边的动向。
　　“没事，就是案子不顺利，他心里烦躁，不关你的事啊，别管他了。”
　　一顿交谈下来，赵归淮也发现了，鄢宁是一个极其细腻，而且非常有耐心的人。不管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他都总能想办法把它给圆回去，最后还会适时地夸奖自己一番，反正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难怪他那头驴会跟鄢教授在一起生活这么久，就连这些年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语气都和缓多了。
　　“我洗完了，你——”何为急匆匆地站到他俩身后，指了指赵归淮道，“去那个屋里睡，晚上不许出来，知道了吗？”
　　“那我要是想上厕所怎么办呐？”
　　“憋着！”
　　看着他有些余气未消的样子，鄢宁也没有多问，跟着他就进了卧室，本想开口教训他两句，说他太不懂礼貌了，没想到却被何为给先发制人了。
　　“那小子看你！”
　　“啊？说什么呢你，那是你弟弟。”
　　“又不是你弟弟！当然了，也不是我的。关键不是这个，是他色眯眯地盯着你，比那个叶寒飞还要可恶许多！”
　　“这跟小叶又有什么关系了？你呀，真是的，每次见了他，都要糟心好多天，还得连累我跟你一起受窝囊气！”
　　鄢宁一把推开他，自己心里还憋着火呢，他倒好，一点不领自己的情，反过头来，还怪起自己来了。
　　“生气了？是不是我话说重了？”
　　何为也知道自己的德行，拗得不行，刚刚还一个人在厨房里生闷气，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一出来，见到鄢宁之后就又兜不住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该跟他说清楚的，不管是你父母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都别把事情憋在心里嘛，要是真翻了脸，那就翻了，我帮你把他赶出去。但——要是没有你想的那种情况的话，你就给阿姨打个电话吧。”
　　何为其实每年都在等，等他妈妈亲自开口，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可等来等去，还是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跟家人的关系也越来越淡漠，那根刺，也扎得更深了。
　　“我要是问了，他也不知道呢？”
　　“他要是不知道，会敢这样靠近你吗？他肯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只是你没问，他又怎么开口呢？平白惹你生气吗？他又不是个傻子。”
　　鄢宁的安慰很是有用的，何为也想通了，不就是个弟弟嘛，是不是亲生的，他都缠着自己这么多年了，自己也是时候该知晓答案了。
　　来到给赵归淮安排的卧室门口，何为还是有些生愣，不敢直接下手敲门，鄢宁就躲在这边的门口，一直鼓励他，让他快些进去。
　　终于，鼓足勇气的何为，还是叩响了赵归淮的门，而开门出来的他，也像是察觉出了何为此行的目的一样，直接让开身位，就带着他进了屋里。
　　两人心照不宣，都齐刷刷地从不同的方向看向了鄢宁，眼里满是谢意，极尽真诚。
　　即便他俩尚未开口言明，但鄢宁在其中的撮合，也仍旧造就了他俩这十多年来，缓和关系最重要的档口。
　　屋内，何为先行坐下，搓了搓自己的裤腿，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场面瞬间尴尬了下来。
　　赵归淮也是，他本来就是指望着何为自己先开口问的，他怎么好先提起呢，因此他也在等待。
　　“坐吧。”
　　何为还是没忘鄢宁的叮嘱，对眼前这个人，还是展现出了一定的善意的。
　　“谢谢哥。”
　　一张床，床头上一下子坐了两个大老爷们儿，整个床垫，瞬间就随着赵归淮屁股的落地，整个塌陷了下去。
　　他也不敢挪窝，生怕何为以为是自己嫌弃他了，所以只能尽力提着臀，让他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脚上，而不是屁股上。
　　“妈妈让你回来找我的？”
　　尽管一直把他当作敌人，对于母亲的事，何为也是一向不喜欢跟他一起讨论的，但现在，正是要问个清楚的时候，自己既然已经迈出一步了，就一定要知道答案！
　　“是，她——”
　　“她的航班并没有延误，是你找人跟踪了我，对吗？”
　　“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那天的偶遇，确实是我精心安排的。”
　　“说吧，专门来找我，还请了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人帮忙，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讲吧？”
　　赵归淮有些诧异，没想到何为竟然已经见过他了，还对他得出了如此中肯的评价。
　　“我知道，大哥这些年并不喜欢我，其实——也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我不知道何叔叔出了那样的事，我还一直缠着妈妈，不让她回来看你。我知道这样说很自私，也很无耻，我也并不想给我自己找什么理由，但现在我大了些了，也能明白哥你的苦了。这次回来，我已经跟妈妈说好了，关于我的身世，我想告诉你。”
　　“什么身世。”
　　何为垂着头，并不敢真的看向他，质问他，只是淡淡地接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其实我亲生妈妈爸爸早就死了，之前妈妈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只有三岁。”
　　“是吗。”
　　何为其实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在真的听到他自己说出口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震惊，甚至是有些如释重负的。尽管面上看，他显得依旧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被紧紧拽住裤腿，还有被汗湿的手掌，里面可都是他这些年来挥之不去的心结。
　　“你不想问问我亲生父母的事了？”
　　“那是你的隐私，我只需要知道我该知道的就行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不是你谢谢我，是我对不起你。其实妈妈早就想告诉你了，但我害怕，害怕她有了你这个亲生儿子之后，她就不要我了。我就一直扭着她，缠着她，不让她告诉你真相。哥，真对不起，害你白白苦恼了这么多年。”
　　“也没有，我这些年还有鄢宁呢，很好。”
　　何为释然了，他终于还是那个唯一，只是那个唯一。
　　而且回过头来再看，自己也并不是全无收获的，当年要不是看自己太可怜了，或许鄢宁还真看不上自己呢。
　　祸福相依这种事，何为这些年也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
　　拍了拍裤腿，何为轻轻松松地站起身来，看着自己身后的赵归淮，虽然只是听他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话，但很明显，他脸上的阴云都消散了好多了。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心事重重，不好好比赛的？”
　　“哥你看过我比赛？”
　　赵归淮不仅是不相信，更是有些诧异。
　　“鄢宁看的，他跟我说了，说你又成了替补，是因为上场比赛差点错失了最佳出手机会，幸好有你的队友给你补漏。”
　　“是，妈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有没有跟你讲明，还说她马上就要回国了。”
　　“就这点事，就吓得你魂不守舍了？知道丢了这次机会，你还要再等多少年吗？”
　　“不会的，属于我的机会一直还在，我只要一个契机就可以证明我的能力！哥，今年要是我们球队夺冠的话，我能不能邀请你来参加我的颁奖仪式啊？”
　　何为笑了笑他，有些轻蔑道：“你还是先拿到冠军再说吧，不过——为什么要让我去，不让妈妈去？”
　　“她是思源集团的CFO了，我得避嫌呐。”
　　“哦！对呀，你们球队就是思源赞助的，我差点给忘了。”
　　何为最后开怀大笑那一下，也终于让赵归淮如释重负了，他还一直担心，此行要是没能跟他开得了这个口的话，妈妈回来了，再亲自跟他一说，那以后这个家，岂不是就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了？
　　不过幸好，幸好有鄢教授在，幸好他帮自己起了个好头。
　　“哥，以后你也要注意身体了，别老熬夜，也常回家看看，嫂——鄢教授一个人在家，怪危险的。”
　　“臭小子！还敢教训起我来了？我还用得着你——”
　　话到一半，何为突然醒悟过来，直愣愣地将眼神递到了赵归淮身上，见他一路躲闪，他就知道，肯定是这小子发现什么事了。
　　“是不是你看见什么了？还是你不小心瞧见什么人来过咱们家了？”
　　“咱们家？哦，对！是有个人来过，还——挺年轻的，跟鄢教授说说笑笑，还说什么明天见呢。哥，你是不是老加班呐？我看你还是时不时回来瞧瞧吧，毕竟鄢教授的学识、气质在这儿摆着呢，难免让人挂念。”
　　何为当然还是死鸭子嘴硬了，不可能在他面前就承认了鄢宁可能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赶紧就帮他辩解起来：“他呀，估计是叫了那个新收的学生上门来指导学业吧，你大学都还没毕业呢，你不懂的！我了解他，他这个人最正派了，非常厌恶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更何况，我也还行啊，不差的。”
　　赵归淮没好意思点破他，他见到的那个男的，可比他英武多了！就你这天天加班的身子，估计也早就是外强中干了吧？
　　但毕竟是好不容易对自己有了点好脸的大哥，赵归淮又怎么会忍心，又怎么敢戳穿他呢，只能顺着他的话茬，不停地恭维起来。
　　回到自己屋里，何为也是一句话不说，直接就扎进了鄢宁的被窝里，不停地翻滚，任凭他怎么叫唤，何为就不想停下自己突如其来的胡闹。
　　“是不是那小子告我黑状了？”
　　“你还知道啊！”
　　“他着急跟你拉近关系，当然要添油加醋地在你耳边吹风了，不然你怎么会把他记在心上呢？”
　　“那你说，他说得是不是那么回事！”
　　何为较起真来，还真浑身都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儿，一下子就上了头。
　　“嗯——那得看他怎么说了，对了——他看见小叶进我卧室了吗？”
　　“你还敢气我？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