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演绎》洋晨

14、我弟弟，打篮球的

　　江山公寓的住户群体，几乎都是在北岸区的高新技术公司上班的职员，所以只要找到了死者生前所居住的地方，那她生平接触过什么人，会不会有什么人想害她，也就一目了然了。
　　何为开着车，才刚到公寓楼下，他就眼尖地抬头发现，最外边的那栋楼，二十几层楼上的有一家住户，阳台上开放商统一配置的景观树不见了。
　　“何队，看什么呢？”
　　“那儿！”
　　何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给蒋方义指了指那边的方位。
　　“树不见了吗？何队觉得是那一家？”
　　“我去看看，你拿着照片去问问公寓的物业公司。”
　　何为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的，死者就是住在那里！要是不出所料的话，他现在上去，说不定还能再阳台上发现死者的血迹。
　　刚刚初步尸检的时候，阙上闻说，死者手臂上的那一道伤痕，很有可能是往下坠落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伤的。但现在他就站在这里，整栋公寓楼外面，别说是树木了，就连灌木也没看见一棵，所以那伤痕应该是死者掉落之前，凶手想要抓住她，却没有成功而留下的痕迹！
　　进入公寓，何为就开始四处查看起来，这里监控的覆盖面积不算很大，从大厅进入也可以，这里倒是有监控，而且几乎没什么死角。
　　可当他突发奇想转了个圈，来到侧门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竟然直接连通着上楼的消防通道！而且连个看管的人员和监控覆盖都没有！活生生的就是一个犯罪的死角。
　　何为当即决定，就走消防通道上去了。
　　里面不仅每层楼都没有监控，甚至连通道灯，都是时好时坏的，每走一步，何为都要使劲跺一跺脚，才能勉勉强强唤醒几盏尚有半条命的灯。
　　看着上面的楼层指示，何为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在楼下见到的情景，细数一番，觉得应该是二十二楼。
　　在转角处出了消防通道，映入眼帘的，正巧就是2202的公寓大门。
　　何为还想敲门，又觉得不对，随后又后退两步，从身侧掏出了枪来，指着门口，这才叩门道：“有人吗？江源市公安局！例行查问！”
　　等了一会，见无人应答，何为便又从身上拿出了准备好的开锁工具，趁着楼道里没有声响的时候，一把撬开了大门。
　　锁头松动那一下，何为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许久不用这门手艺了，自己都有些生疏了。
　　一开门进去，门后的几大箱包裹，就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何为用力推了推，这才将门打开来。
　　低头一看，却发现那是几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蛇皮袋子，里面装着的，都是女性用的衣物或者是随身物品。
　　越过几座堆积山，何为这才进到了屋内，可那里，又是别有一番景象。物品摆放齐整，而且看上去，都价值不菲，跟门口堆的那一堆东西一比较，一看就不是一个人所有的。
　　何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在心里慢慢滋生了一个有着特定套路的想法。
　　这是一个富商的小老婆的住处，外面摆着的，是原来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而里面的，则是富豪找到她后给她置办的新东西。
　　这样的案子，在何为经手的案件中，已经不算是少数了，不管是男还是女，只要开头的情节是这样的话，那杀人者的身份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要不就是富豪，为了灭口而杀人，要不就是富豪的老婆，为了财产而杀人。
　　转眼再到阳台上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有血迹遗留在栏杆上，而且阳台外边，一片狼藉！不只是他在下面看到的景观树倒了，而且连晾晒在外头的衣裳，也全都被碰倒在了地上，随风凌乱。
　　何为当即掏出手机，给阙上闻打去了电话：“老阙，你可以开始尸检了，我已经有证据证明，这是一起凶杀案了。”
　　没等他回话，何为就直接挂断，又观察起了周围的情况来。
　　里屋除了刚刚看见的衣裳之外，还有很多的珠宝首饰，名贵鞋子包包之类的，一看就跟外面那些东西，不是一个世界里带来的。
　　沙发边的地上，还有一个已经打开了的手提包，何为顺手将它捡起，一边继续看着，一边伸手掏起了包里的东西。
　　银行卡、钥匙扣、耳环、耳机···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从里面摸出来，直到何为摸到了一个手感很想身份证的东西，他这才停下了巡视，放下手里的包，拿起身份证看了起来。
　　“秦汤怡，南桥市人，才21呀，真是可惜了。”
　　正自言自语着呢，外头蒋方义就吼叫着找来了。
　　“这儿呢！”
　　“何队！我跟物业确认了，你猜这层楼——是谁的？”
　　他还卖起关子来了，何为听后也只是干瞪着眼看着他，蒋方义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出了那个名字——黎康源！
　　“思源集团董事长？房子是他的？”
　　“对咯！哎何队，你发现什么了？”
　　蒋方义四下看去，也被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花东西给震惊住了。
　　“身份证，跟死者的面部特征还挺像的。而且——整个房间，都有一种割裂感，彷佛住在这里的人，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被人突然带到这里来的一样。”
　　“那会不会是黎康源在外面养的小老婆？我听说思源集团的董事长无子无女，会不会是他人到中年了，觉得自己这万贯家财，还是得找个人继承，所以就——”
　　“先别瞎猜，先去找他问问看吧。”
　　“哼哼！”蒋方义回想起了上次去思源集团看见的那几副嘴脸，哼哼唧唧地就嘲讽了起来，“这次等着咱们的，不会又是一大帮子律师吧？我的天呐，要不咱们找法务部门的人帮帮忙？”
　　“帮什么忙！咱们是去问话，不是去砸场子的！通知古令奇，带人来封锁现场！叫刑鸣过来，赶紧痕检，看看不能不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何为一想到，他刚刚说的，局里的同事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和鄢宁的事，现在他就有些不太敢面对即将到来的那帮人了，甚至是就在他跟前的蒋方义都不行。
　　正苦恼着呢，蒋方义又搞出了别的动静来，弄得心烦意乱的何为差点没直接破口大骂。
　　“干什么呢又！”
　　“何队你看！”
　　原来是蒋方义打开了公寓房间里的电视机了，里面正在播放前两天的一场球赛，而里面，还正好有一个何为认识的人。
　　“这是——常规赛吧？前两天的？”
　　“对呀！咱们江源的主场，体育中心那边，我那天还准备去现场看的呢！何队不认识他们？这就是思源集团赞助的球队呀！”
　　“认识，我认识这个人。”
　　何为轻飘飘地指了指电视屏幕上，正在持球进攻的那个队员，可蒋方义看了过后却瞬间坐不住了，瞪大了眼，歪着脑袋盯着何为。
　　他简直不可思议极了，甚至有些激动道：“不是吧何队？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认识旗龙队的队员？这可是今年整个联赛最受关注的小队员了！何队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拽着何为的胳膊，蒋方义已经把自己的激动和兴奋，写在脸上了。
　　“干活！”
　　一把甩开他，何为有些不太想跟他解释，自己和这个孩子的关系，这也让蒋方义敏锐地察觉到了，何为心里憋着大事没跟他们说呢。
　　“是是是，先干活先干活！命案要紧！”
　　“对了，这是录播吧？不是直播？”
　　“当然不是了，你看这儿，播放时间，前天晚上七点钟。可这比赛是一周前的了，说不定是死者心血来潮，想看看比赛呢。”
　　见何为有些猜测，蒋方义也跟着继续细细琢磨了起来。
　　“难道何队你是觉得——这比赛是凶手看的？前天晚上，凶手进入死者的家，并留宿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一早，物流公司的司机来附近送快递的时候，死者跟凶手在楼上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死者坠楼，被物流车拉走，而凶手——也关掉了电视，离开了公寓？”
　　“不管是不是凶手看的，总之——咱们得找到这个能在死者家里，轻轻松松坐下来看回放比赛的人。”
　　“我去调监控，大门门厅那里应该是能拍到的。”
　　说到这个监控，何为就不得不多问两句了，为什么装修如此豪华规整的公寓大楼，会在外面留下一个如此之大的安全漏洞呢？
　　“物业经理呢？”
　　“哦，在外面呢，这里头肯定是案发现场，我没让他进来。”
　　何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出去，果然，外头站着一个正在踱步的男人。
　　“你好！”
　　“哎哎哎，你好你好！警察先生你好！”
　　“物业的？麻烦你了哈。”
　　“不麻烦的，就是这个——”他歪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的样子，“真死人了？”
　　“这个我们暂时无法告知，但这间公寓我们要查封了，还请你们物业配合一下。”
　　“配合配合，没有问题！就是这个——人——还在吗？”
　　“你指的是——”
　　“我指的是——还在里面躺着呢吗？”
　　“不在，不过也确实是不在了，你放心，尸体不在屋里，不会影响你们售楼处卖房子的。”
　　他听到这个消息，似乎也没有很高兴，反而扭过脸去，一脸忧愁地捶起了自己的脑袋来。
　　“你这是干什么？”
　　“哦，你别误会啊，我就是——我就是害怕！”
　　“怕什么？怕鬼呀？没事，找到凶手之后，你们要是实在害怕的话，就找个什么法师，做个法事吧，低调一点就行了。”
　　“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
　　何为指了指他紧握的双拳，又看了看他被自己捶红了的太阳穴，不禁更加疑惑起来。
　　“我们这公寓呀，不愁卖不出去！我们背后有大老板，就是思源集团！可是···可是他们老板呢，是个迷信的人，他要是知道公寓里头出了这档子事儿，我们可就完了！”
　　“你们？开发商是哪家公司？”
　　“就是承包思源大酒店的承包商嘛，还有那边的江山别墅，也是我们建的，不过大头的钱是黎老板出的，我们老板实际上就是个干活的。”
　　何为回身过去，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公寓房间门，指了指它问道：“这是黎老板给自己留的一套？”
　　“是啊，整层楼他都留着了，说是给公司员工的福利。可是这么久过去了，这一层楼就住过一位姑娘，别的房间连门都没怎么开过。”
　　“他来过吗？还是说——外头那个直通花园的消防通道，还没有监控覆盖，其实就是给他留的？”
　　物业经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是个帮忙看门的，房屋结构和建造情况，他一概不清楚。
　　“蒋方义！”何为趴在门口，叫了他一声，“我去找黎康源，待会古令奇他们来了以后，你们赶紧做完痕检，跟东林大学那边通报一声，那边的警戒可以解除了。”
　　“好，何队你慢点啊！”
　　何为知道，自己这么急慌慌地赶过去，也许人家根本就不会愿意见自己，可要真的再等等，等他们想出了应对策略来，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赶过去的路上，何为还接到了蔡局打来的电话，跟催命一样响个不停，但他没接，他知道，这是叫他回去的电话，接了自己就得掉头了。
　　“何先生，您没有预约，所以我们暂时不能帮您安排会面。”
　　不出所料，他被拦了下来，挡在了一楼的大厅。
　　“黎董没空，那我见见你们集团的法务代表，这总可以了吧？”
　　“您稍等。”
　　没一会，上次见到的那张死人脸，就又再次出现在了何为眼跟前，还是跟之前一样，鼻孔朝天，双手插兜，嘚瑟死他了！
　　“何队，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好巧啊，没想到你竟然还在呢。”
　　“何队，我看这意思，像是你有事要求我吧？既然是来求人的，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是，确实是有事相求，不知道贵公司的董事长黎康源先生——现在在不在公司啊？”
　　何为知道这个人自大，所以先说些刺激他的，不痛不痒的话，待会他肯定会吐露得更多。
　　“不在，你有事？”
　　“不是我有事，是他有事了，他要是能现身的话，我想这件事会好办很多的。”
　　“何队，我们公司有三十多位法务代表，我相信——不管是什么事，在我们这里，都会很好办的。”
　　见他不仅不上钩，还极其地不配合，何为也就只能不了了之，干瞪了他两眼，就准备起身先回去搜集搜集线索再说了。
　　刚准备走，他就叫住了何为：“我们董事长还在外地参加活动呢，你要是有那个时间的话，可以看看最近的新加坡国际新闻，他去年在那里买下了一块地皮，新工地刚准备开工，他上星期就过去了。”
　　最后这些话，也算是他能配合的最大程度了，何为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也向他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何队，你母亲要到咱们思源来任职了，咱们以后算不算是自己人了呢？”
　　“不好意思哈，我不配！”
　　刚说完感谢的话，转过脸来，何为对他就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叫康思星！何队，不聊案子的时候，咱俩出去喝两杯啊？”
　　“不好意思，我不休假，没空喝酒！”
　　临下电梯之前，何为也双手插兜，学着他的样子，咧着嘴角，放松着身体，也算是潇洒地回应了他一把。
　　只是最后看向那律师的一眼，让何为觉得，他对自己像是有所图谋似的，眼睛里快要迸发出光来了！
　　“老色鬼！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下楼，正准备离开，那边一群骚动的人群，发出了十分嘈杂的叫声，还是吸引了正准备赶回去的何为的注意。
　　“谁呀？”
　　停下脚，刚准备细看一眼，一个人头便从人缝堆里挤了出来，冲着他打起了招呼。正当他不知所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帮人疑惑的目光也随之汇聚而来。
　　这时候何为才得到了个机会，在众人注意力分散的时候，看清了那人的脸——赵归淮！
　　“哥！”
　　他冲着自己大喊道，弄得何为顿时不知所措起来，随之而来的议论的目光，更是加速了他离开的步伐。
　　“哥！”
　　挤开人群，他追了上去，何为以为自己已经走得很快了，没想到还是被他这个身姿矫健的运动员，给很快就追上了。
　　“别叫我哥。”
　　相较于他的热情，何为就显得冷淡得多了。
　　“哥，听说妈妈要回来了，是吗？”
　　不管何为有多不想搭理他，他还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等她？”
　　“我本来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她的航班推迟了，她得过两天才能回来呢。不过也好，遇到你了！”
　　她要回来，没跟自己说，却跟他说了。
　　何为心里愈发不耐烦起来，现在他只想离这个开心快乐的男孩，远一点，越远越好！在他身边站着，自己就像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一样，一比较就什么都能看得出来了。
　　见他不搭理自己，赵归淮也一点不介意，直接又追了上去，趁着何为开车门的时候，也跟着钻进了他的车里。
　　“你干什么！”
　　何为如临大敌一般，瞪着眼看着这个主动对自己示好的弟弟，在此之前他们并未见过几次，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我能跟你一起回家去吗，哥？我们球队放假了，大家都去陪女朋友，或者是回家了，我想来找妈妈的，可是她不在。我本来是不敢去找你的，可是咱俩竟然这么有缘，自己遇到了！哥，你带我回去吧，我就待两天，两天以后，我要去上海打客场的比赛，可能得好久好久才能回来了呢。”
　　说了半天，何为还是不为所动，不过刚刚他钻进自己车里的时候，还是被不少追出来的球迷看见了的，自己要是真在这个时候把他赶下车，估计明天就得上体育新闻报了。
　　忍着心里的不情愿，何为干脆想了个招，把他直接带回警局去，让他出个糗，看他以后还缠不缠着自己了！
　　“安全带！”
　　一脚油门，何为带着他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倒也不是真的讨厌他，只是当年自己父亲去世，他每年都在期待着春节和母亲的相会，那是一段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时间。本来以前都是好好的，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的，可是直到后来有一年，母亲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并且告诉他，这是她和自己未婚夫生下的孩子，那个男人，已经在海上遭遇风暴，尸骨无存了。
　　所以，从那以后，这世上就多了一个，把母亲当作唯一亲人的人，何为当然是不太高兴的，进而也就不太乐意见到他。
　　不过十多岁的时候，母亲就送他去练了篮球，他也基本上就住在了俱乐部里，很少回家，过年的时候，也大多都在集训。好不容易好几年不用跟他见面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冤家路窄，在外面见到了他两回！
　　他开得很快，像是要快到甩开人群，把他给弄下车一样，不过估计是太紧张了的缘故，何为一直把车直接开到了警局去。
　　“哥，这是你工作的地方吧？警察局哎！好气派呀！”
　　“不怕让人看见了，拍了照片，说你犯了事，被人给抓了？”
　　何为还是心软了下来，最开始想让他出丑的想法，也在一路上他叽叽喳喳的言语里，慢慢消散了下去。
　　“不怕！我最近···最近挺好的！再说了，谁敢在警察局门口造谣？抓他！”
　　他还真是个孩子，相较于自己的成熟，他的世界真的很简单。
　　除了比赛，就是训练了。
　　“下车吧，你先在里面待会，我马上就下班了。”
　　带着他一出去，门口就已经有人认出了他来，何为看着众人打量他俩的目光，顿时觉得这个他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也跟着陌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