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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半山家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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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缘山山顶上,一块醒目的牌子亮着灯,何为在半路上就已经迷迷糊糊地半睡着了,但到了地方以后,还是很快就被这刺眼都灯光给惊醒了。
“到了?”
迷瞪着眼,何为不情不愿地艰难爬出车外,看了看眼前这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玩意,愣是费了半天劲儿才看清,叫什么——半山家园?
“荒郊野地的,还家园呢,野鬼横行还差不多!”
刚下车,何为就极其烦躁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别瞎说!人家花了大价钱改造的,说了得罪人!”
鄢宁只要稍稍训他两句,他立马就老实起来了,嘴上也不抱怨了,人也跟着老实了,乖乖地站定在他身后,跟个想邀功得奖的小孩一样,不停地拿下巴蹭着他的肩膀。
“来!看这里!”
正准备趁着没人腻歪腻歪呢,身后就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吓得何为赶紧将他搂在了身后,还下意识地想要从腰间掏枪。
“别误会!”
那边小路上,又出现了一个年轻人,黑灯之处,也看不太清,赶紧就打断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小叶?”
原来是叶寒飞,瞧瞧鄢宁看见他那股子热情劲儿,跟八百年没见过面似的。
“鄢宁哥,你们来了!我还以为何队要很久之后才能下班呢。”
即便是他展现出了热情招待的样子,何为还是依旧摆着一副臭脸,一点没有要跟人家交交朋友的意思。
“小宁,这里——不会违规吧?”
鄢宁知道他担心这个,忍不住地笑话了他两声就赶紧解释道:“这里是这位黎公子的私人住所,他是小叶的朋友,再说了,你还不相信我啊?”
“信!”
当然要信了,毕竟这里豺狼虎豹可是很多呢,尤其是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年轻人,何为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而且他手里还鬼鬼祟祟地拿着个相机,看着还很是古老的样子,谁知道这又是什么把戏。
“走吧,鄢宁哥,里面准备了一些吃的,你们都饿了吧?赶紧赶紧!”
这次倒是热情,上回见他,冷的跟块冰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叛逆少年逃出了家门呢。
“哦,对了,还没跟何队自我介绍过呢,我叫黎景琛。”
“何为。”
人家追了上来,热情地自我介绍着,他呢,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再细细瞧过他一眼,便径直跟上前面的鄢宁进门去了,颇有点翻人家白眼的意思了。
不是他装腔作势的,而是这个人,还有那个叶寒飞,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太敢轻易相信。年纪轻轻,还举止浮夸,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他们是什么稳重可信之人的。
更何况,他还姓黎!江源倒是有个姓黎的,何为对他倒是有些了解,不知道跟眼前这个有没有什么关系。不过看他这家大业大的样子,应该多多少少都有点关联吧。
“何队,你妈妈马上就要回到江源了,思源集团的财务问题,也马上就要交到她手里了,咱们俩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刚一落座,黎景琛就率先展现出了诚意,开始跟何为套近乎。
“黎——总?客气了,我母亲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我也不太清楚,她跟思源集团之间的合同问题。不过你的诚意和祝福,我会转达给她的。”
何为撑着脸笑,却看不出半点欢喜。
鄢宁也意识到了,自己带他来这里,有些过于草率了。之前是因为察觉到了他对叶寒飞的敌意,所以鄢宁才想着要缓和缓和他俩之间的关系的,只是没想到操之过急了,这次还卷进来了一个黎景琛。
何为这个人,不管是出于职业的敏感,还是他本身的性格,都有些多疑。虽然跟自己在一块的时候,他很放松,但毕竟他们是已经相识十多年了,而面前这两个——
“来,吃饭吧!小叶,听说你爷爷又去终南山了?怎么样,这次找的地方,还算满意吧?”
这局呀,还得鄢宁叶寒飞来解才行,那两块死木头,还是干坐在那里比较好。
“哦!对!爷爷让我告诉你一声,他留在你家里的那两幅画,让你帮他收着。终南山啊,他是情有独钟的,去了那么多次,挑了那么些地方了,这回呀,可算是将将好满意了。”
“那就好,免得以后我去找他,还得不停地换地方,连个方向都搞不清楚。”
他俩是聊得开心了,一旁跟着吃吃喝喝的黎景琛和何为,可就没了言语,只能呆愣地跟着在一旁时不时地搭腔。
一场饭局下来,他俩聊得最多的,是并未出席的叶老爷子。
开车下山之前,何为也知道自己今晚的举动有些让鄢宁没面子了,所以在离开之前,他还是跟那个黎景琛展现了一下友好交流的态度的。毕竟他选择权在他自己手里,以后见不见得到面,还不是看他自己?只是丢下两句好听的话而已,还能周全鄢宁的脸面,也不至于让自己跟那个叶寒飞相比下来,看起来过于小肚鸡肠了,何乐而不为呢?
“何队,鄢宁哥,你们开车慢点。本来留你们住下的,山上风景还不错的,可是何队说他还得回去值班,那就只能下次了。”
“多谢款待,还请代我向叶老先生问好。”
“是,爷爷那边,我一定转达。”
叶重华毕竟是局里的老熟人了,别说是在他们江源市局,就算是在省公安厅,甚至是在公安部,这个老爷子也是脸熟的人了。
叶家具体是做什么的,何为倒是不清楚,不过画像专业方面,老爷子还是没得话说,是个高手的。所以即便是他对这个叶寒飞有些意见,甚至心里还有些看不惯他,何为也还是尽力地展现着自己和善的一面的。
一路下山,何为开得并不快,期间鄢宁也问过他一次,说他不是要回去值班吗,怎么走得这么慢,结果他说是自己不适应开鄢宁的这辆车,所以速度慢了些。
“嘴硬吧你!”
“这叫界限!咱们跟他们才见了第一面,怎么能就住在一起呢?再说了,你还是这个叶寒飞的老师,跟他住一块,你不怕学校知道了,处分你呀?”
“哎呀!好好好!你说得对!是我大意了,行了吧?还装的挺像,瞧你那脸,刚刚都垮成什么样子了!”
“我那是严肃!随时随地保持我的专业!”
“真的?”
鄢宁憋着坏笑慢慢地靠近过来,吓得他赶紧就在路边停了下来,脸也跟着红到了脖子根。
“哈哈哈哈哈!看你!走吧,送你回去加班,我要回家睡觉觉了,明天还有课呢。”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这么多年了,鄢宁也没有过这种让人脸红的举动,这次实在是把他吓得不轻。
“今天还以为是咱俩吃饭呢,我难得有一点时间休息,没想到你还叫了别人。”
被戏弄的何为有些脸上挂不住,对着鄢宁就是一顿埋怨。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不乐意的,但我这不是看着你和小叶有些误会嘛,想着让你们亲近亲近。”
“我跟他?为什么?我没那个时间!”
“他是叶老的孙子,也是黎景琛的···总之他们俩关系不一般,阿姨马上要回国了,就在思源集团担任CFO,你呀,以后少不了跟他打交道。”
“不去!”
何为使性子的时候,倔的就像头驴!就连鄢宁的话,他也不大听。
“你最近气性有些大呀?工作出毛病了吧?那就更得多认识两个年轻的朋友了,别天天不是尸体就是嫌疑人的,你也有正常的生活,你们队里那些人,你还知道给他们放放假,让他们出去透口气呢,你呢?什么事到了你自己这里,就说不通,讲不听了!”
鄢宁本来是好意劝说,说着说着,他也就跟着生起了气来。
何为知道,自己有时候心里转不过弯儿来的时候,确实是非常容易惹人生气讨厌的,也就是鄢宁还受得了自己怪里怪气,又不听人劝的毛病了。
“我错了,小宁,我最近确实是挺乱的。”
“还是因为叔叔的事吧?”
鄢宁当然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地乱发脾气,不管是出于职业素养,还是他俩的关系,他都明白,何为是怎样一个克制的人。
“公安部下发了文件,要把我爸的案子,调上去。”
“什么时候?”
“不知道,应该是年底吧。”说着,何为哼着笑了一声,“我说我要自己找到凶手,可是十几年过去了,我除了看过几次现场的照片之外,我甚至连卷宗都不敢打开。上次去找你舅舅,我听见了他在跟省厅的人通话,里面说起了这件事。他已经尽力拦下这件事了,今年——我不知道今年我能不能找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想过他会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或许是个高大的男人,当年的连环杀人案,死者都是成年男性,身强力壮的,要不是个大汉,怎么可能制服得了那么多人。我爸也是个老刑警了,他经验丰富,就算是一个人去调查,查到了什么,也不至于让人在巷子里就给——”
靠着方向盘,何为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的东西都给吐干净才能畅快些似的。
“这些年,你跟很多凶手都有过接触了,江源这些年也不止当年那一起连环杀人案,你见过的连环凶手,都是一个样儿吗?”
“当然不是了。”
何为很肯定,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并不在那些人里面。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是责任,更是心里放不下的一块大石头,心里顶着这么个玩意,肯定是喘不上来气的。但人总要活着,他杀了你爸爸,不能再杀了你了。”
何为扭过头去,看着刚跟自己说完这番话的鄢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自己是有些较真了,可这种事要不较真的话,自己也不会在刑警这条路上走这么久了。心里总是怀着那点念想,遇到了别的过不去的坎儿的时候,就把当年那个案子拿出来看看,瞧瞧现场的照片,何为也总是能在这其中,获得数不清的力量。
或许是觉得这样做,看上去会像是父亲还在看着自己,监督自己一样吧,何为总是在无数个夜里,在自己的脑中,翻看着父亲最后的一张张片。
江源的夏雨虽然又急又大,但时间却不长,却足以阻碍他十多年来,都未能找到任何有关那个案件的有用线索。那场雨冲刷下来,何希身上的血也干净了,地上的线索也都没有了。
有时候何为甚至在想,这是不是天意,那时候江源都已经一两个月没有下雨了,只是在那天,高考将要结束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雨。
何为没有出门去寻,因为他知道,父亲明天一定会在接自己的,可第二天他等到的,却是乌泱泱一大群父亲的同事。
何为看了一眼就明白,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里面的惋惜、抱歉,还有无助,一丁点都没有少。
因为他自己,也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别人,如今,轮到他成为主角了。
“小宁,我想回家睡会。”
“好,泡个澡再睡吧,天气还凉呢,刚刚在山上吹了风,明天上班别迟到了。”
“谢谢你。”
鄢宁没有应声,而是将他挪动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去,他现在很累了,再开车回去会很危险的。
多年的同居生活,虽然谨慎小心,但两人独处的时间终究还是最多的,对彼此的了解,也是相当到位。
鄢宁知道,他对浴缸这种东西是打心眼里不信任的,所以即便是要泡澡,他也要自己准备泡澡桶,要不就是塑料的,要不就是木质的。
而且对水温也是,太烫不行,皮子受不了,太冷要着凉,鄢宁有时候还得给他算小账呢,今天又被他使唤了多少次,下次要他还回来!
“辛苦了。”
躺了进去,他倒是舍得开金口说话了。
“不必,下次我回来晚了,你也给我洗澡!”
“你喜欢洗澡吗?不对吧?”
何为眯着眼,但也能想象得到,现在站在自己头顶的鄢宁,是怎样一副表情。
“喜欢你,行了吧?最近别乱跑,你还欠我一次呢!”
“我也不至于这么差了吧?”何为听到这里,终于舍得睁开眼为自己正名了,“我也就三十出头,这才对少年呐,你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嫌弃我了?”
“也就?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节制,老了老了,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哎!你这话不对吧?”
何为干脆跳了出来找他理论,这话怎么越来越偏了呢?刚刚还是假埋怨,现在就成了真嫌弃了?
“进去!天冷,着凉了!”
“我底子好得很!你说——我到底怎么样!”
“行!非常行!行了吧?”
“嘿!不说那最后一句你能怎么着!”
鄢宁知道他再进去了就不会轻易出来,所以说说也就说说了。
“想当年,你是怎么被我拿下的,你忘了?”
何为细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能丢了这个人,面子——自己还是得找回来的!
“哦!”
他不说,鄢宁都快忘了,只是那天他没出房门,没瞧见偷偷摸摸溜回家的蔡大哥,看见了自己光溜溜的外甥,从何为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那惊奇又惊叹的样子。
他还搁那儿得意呢,鄢宁也不跟他犟嘴了,心想着,要是哪一天,他知道了舅舅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脸。
“笑了?看来我还行是吧?”
仰着面看着背后准备给他捶背的鄢宁,何为有些得意地开口道。
“嗯嗯嗯!”
就这样应了他三声,别的话他一句都不再说了。
“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咱俩也重温重温校园时代的恋爱感觉呀!”
“你?你敢吗?”
“你们学校我有什么不敢的?再说了,你们文学院拢共也没有多少人嘛,谁能认得出我?”
鄢宁就听他嘴硬,等着明天看他躲躲藏藏出洋相的好戏!
当年鄢宁一口气在东林大学念完了整个研究生课程,所以对于东林大学的了解,何为甚至比对自己的母校还要多些。
什么教师宿舍外边的砂锅面、干锅排骨、大刀腰片,他都能全靠想象,回味出它们的味道来。
但是这些,都还是比不过鄢宁用自己的教师饭卡给他在食堂买的饭菜好吃,那一口口的吃下去,好像自己也成了教师家属一样。
“这是新修的小食堂吧?那边是宿舍楼?”
“你真是好久不来了,这都忘了?这就是我第一次请你吃饭的时候,你点了八道菜,弄得整个食堂都来围观的那个地方啊!”
“是吗?我那时候这么不拘谨呐?没吓着你吧?”
何为当然知道他是不会介意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就是故意的!自己跟鄢宁说不上两句话,他还老是跟自己的同学朋友搭腔,根本就不太搭理他,所以他就故意点了八道菜,让他看着自己吃完了才算数的!
就是那一次,鄢宁对他的关注度都提高了不少呢,不久之后,何为的小阴谋也就顺利得逞了。
“还真吓着我了!当时我就到处看呐,看看能不能遇见医学院的同学,你要是撑死在我手里,我该怎么回家跟我舅舅交代呢。”
“哎!别说他!”何为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立即制止了鄢宁,“说什么来什么,你现在叫了他的名字,待会他就真来了!”
“怕呀?那你还招我!”
“怪你咯!招人得很!”
何为左看看右看看,愣是看了好几圈,眼见着没人了,才敢凑到他耳边说的。
“早上学校没什么人,学生都起得晚,咱们出去逛逛吧。”
确实是,刚刚一路开车进来,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打饭的阿姨也说呢,老师这么早就来上课了,看来这个点,学生确实是还在宿舍。
“想当年我们警校,五点就起床训练了!”
“又五点了?之前不是六点半吗?”
鄢宁笑笑不说话,看着他装不下去,又找不到话茬给自己解围的样子,好笑极了。
校园漫步还没开始,鄢宁就如此煞风景,弄得何为无话可说,无路可走了。
“我唐突了,是吧?”
“岂止啊!你鄢大教授,说起话来,那可是一点缝隙都不给人留的!专挑我的错处,害的我答不上来,你好笑话我!看我黑着张脸,在这山花烂漫的美好校园里边,独自黯然神伤——”
说着说着,何为嘴里那仅剩不多的一点墨水也跟着吐露出来了,尽管不怎么美吧,好歹也是这个大老粗最为诗情写意的时候了,鄢宁看着他这样,倒也是宽慰了许多。
果然,来这里走一遭,对他来说还是好的。
校园里,美好的东西,还是要比——
“啊!”
好了还没一阵呢,那边的宿舍楼顶便响起了一声惊叫声,鄢宁也收起自己欣赏他的花痴表情,四处寻找起了声音的来源。
“这么早,不会是小偷吧?”
鄢宁没有经验,但何为知道,见到小偷可是不会只叫唤一声的!
“同学,你在什么地方?我是警察!请告知你的方位!同学!”
几秒钟之后,那边的楼顶上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呼喊:“这里!警察叔叔!这里死人了!”
换了另一个声音,何为听出来了,应该是刚刚头一个人被吓坏了。
鄢宁也赶紧给他指了指位置,何为冲到大楼门口,都没来得及给火眼金睛的宿管阿姨看一眼证件呢,就直接冲了进去。
“哎!你谁呀!你给我滚出来!”
“阿姨!那是警察!”
跟在后来追来的鄢宁赶紧解释道,顺便还掏出了自己的教师证。
“警察?这么早?干什么来的?”
“死人了。”
鄢宁以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语气,说出了令他自己都震惊的话。或许是跟他在一起待久了吧,什么杀人灭门的事,他多多少少都能听见一耳朵,也就慢慢地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