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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妖界(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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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无星无月,是个阴天。
陈舒朝坐在榻上打坐,江砚辞闭眸假寐,实则时刻注意着周围。
最后一晚了,不能出岔子。
忽听异响声起,江砚辞倏然睁眼,朝窗外看去。
——原来只是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微凉。
江砚辞松了一口气,起身关窗。走到窗前还伸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异样才重新躺回去。
夜半,大风突起,刮开了窗子,江砚辞再次起身关窗,却在站在窗前时,从呼啸的风声中,听出了一道不一样的声音。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一道妖力帮他挡下了攻击,陈舒朝将他拉至身后,避免被妖力冲击波波及到。
“来了。”师姐的声音响在耳畔。
少煊的傀儡,会是谁?
陈舒朝立马破窗而出,江砚辞紧随其后,落地便是无数刀光剑影。
一道道妖力朝他们劈来,两人回以妖力。
妖,不常用剑,他们为避免暴露,尽量用的妖力,在妖界待的十几天,妖力的使用不说可以完全代替剑,但完全可以说熟练了。
在这里打太过引人注目,陈舒朝能感受到对方一边打,一边在往无人处退。
对面一身黑衣大兜帽遮脸,看不出是谁。
陈舒朝拧眉追去,这偌大的皇宫,无人的地方只有后院的的桃林里。
这时节,桃花开得正盛,一片粉嫩嫩的颜色,因受到攻击扑簌簌落下,掉了满地,还有几片落在头上。
陈舒朝甩去头顶上的花,专心应战。
对方是个化神,很明显是赵氏三兄弟中的一个,可他遮挡太严,看不出到底是哪个。
一道妖力袭来,陈舒朝及时挡住,江砚辞趁机从侧面攻击,却被轻松化解。
他蹙了眉,元婴与化神的差距太大了。
江砚辞调整姿势,再度发起攻击,仍旧被裆下。
陈舒朝也打不动,但胜在身法灵火,对方也抓不住她。
就这么僵持了半个时辰,对方有点不耐了,蓄力打出一道超大范围的攻击。
黑夜骤然亮起一道光芒,转瞬间亮如白昼。
江砚辞瞳孔一缩,朝师姐奔去,边跑边拿出储物袋里的防御性法器。
他甚至用上了大部分灵力,只为再快些。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慢了起来,最后两步,他猛地往前一扑:“师姐——!”
最后关头,他紧紧地抱着她,法器光芒大胜,遮住两人的身影。
只不过时间太过紧急,法器没有完全发挥作用,两人还是被震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江砚辞在前面承受了大部分攻击,但抱陈舒朝的手是紧的,让她感受到了一点窒息。
之后,便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浑身都疼,陈舒朝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呦,醒了?”
对方道。
她看向身边,江砚辞还未醒,脑中浮现出他奋不顾身跑向自己的画面。
她甩甩头,对他道:“果然是你啊。”
“——赵一。”
赵一被挑起了兴趣:“怎么看出来的?我以为你们会怀疑老三。”
“你演得太假了、太过刻意了。而赵三又太过明显,摆明了告诉对方这是个陷阱。”
是如此么?
赵一嘿嘿一笑,笑得憨厚又老实,但吐出的话语却有着极大的反差:“那又如何?你猜到了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被抓了,你的盟友还晕着呢,你们现在只能任我宰割。”
他侧身,露出在一旁淡定喝茶的少煊,少煊对着他们淡淡一笑。
“是么?”陈舒朝隔着铁笼淡淡道,“我们已经猜到了是谁,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提前布局了。”
她故意压低声音,在黑暗的地下室中显得格外阴森。
赵一吓得后退两步,转而又想:管他有什么布局,他们受伤是真受了,还能瞬间恢复起来打他不成?
就算是真的也没用,他们打不过。
这么想着,他又挺起腰来:“老实说,你们到底是谁?”
陈舒朝不接茬:“既然要问不显出点诚意?让你们老大来。”
她说的老大是指少煊。
少煊本来没给她一个眼神,听到此话转过头来。
宋知简来的那日没看清长相,今日看清了。
少煊长着一副病弱书生模样,温文尔雅、笑意清浅,一点也不像个夺权的皇帝。
他开口,却是狂妄至极:“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我知道他所说的禁术是假的,名为禁术实为利益吧,但很可惜,你的确残暴专横,另外两个是真心实意希望你下台。”
“你怎么就确定他们是真心实意的了?”少煊表情变了。
陈舒朝意味深长地一笑。
本来不确定,刚才确定了。
少煊看她表情,知道自己被套路了,他也不恼,倒是饶有兴致:“你挺聪明。”
“我知道,还用你说么?”
少煊一噎,选择忽略她的话。
“你知道我为何要夺权么?”
“不感兴趣。”
他又一噎,仍旧选择自说自话:“我出生在虎族旁支,虎族一家独大,作为旁支我也是从小养尊处优。从小我就勤奋修炼,想要有朝一日进入皇室,成为皇室成员。”
“但是,妖族从动物化来,有着天生的种族压制,我的头上压着的,便是纯正的皇室虎族。”
他似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整个人疯疯癫癫,说到激动处还会站起来,手舞足蹈。
“不管我多么努力,不管我又多么上进,我都不可能进入皇室!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的一句夸赞!”
“只因为我不是纯正的虎族,但缺仍受虎族的血脉压制,连一丝反抗的心思也生不出!”
“你知道这种感受么!你懂这种感受么!”
陈舒朝瞥他一眼:“抱歉,你刚说什么?我没听,你说得太无聊了。”
少煊面容一僵,茶盏在他手里被捏碎,碎片飞出,擦着陈舒朝的脸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我生生剥去了属于虎族血脉的部分,才能抵抗来自血脉的压迫!”
生生剥去,听起来挺疼的,再看他癫狂的样子,怪不得,原来被疼傻了。
少煊感受到她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气得要炸,也只能安慰自己不气不气,深吸两口气坐在椅子上,像是等待着什么。
地下无光,分不清时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忽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是他们上了。
陈舒朝看他什么反应。
只见他“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终于来了,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少煊走了。
一刻钟后,确认他不会轻易回来了,赵一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两人。
片刻,江砚辞醒了,扫视一圈,明白了大概:“被控制的人是赵一?”
陈舒朝靠墙:“不,是少煊。”
她一动,绑住她的绳子松开落下,陈舒朝站起,帮他松绳子:“禁术根本不存在,是少煊用来让我们相互猜忌的,因为赵三性格,他一开始是想让我们除掉赵三,他真正的杀手锏其实是赵一。”
松绑完成,赵一给她们打开了牢门。
陈舒朝继续道:“利益维持的关系最稳固,也最容易破裂,更何况——”
赵一接话:“先皇于我有恩,若不是他,我们兄弟三个不可能活下来。”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除了他们没人知道,而再次听到有关皇族的消息,就是旧党崩溃,新皇上位。
紧接着颁布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政令。
他们三兄弟假意投靠他,实则一直在等待时机。
少煊很信任他们,除了亲卫兵,其余都交给他们管理,他们则在确认陆闻舟陆闻枝兄妹的身份后,将兵权还给了陆闻舟。
他们一直都是同盟。
*
少煊的亲卫兵实力也不弱,这一战打了五日,并很好地控制在了皇城内,下面的城池没有受到一点波及。
原本还要打更长时间,到第三日,十城城主也加入了战场。
赢是毫无悬念的,陈舒朝与江砚辞就打打下手,并没有去中心战场,两人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在看到十城城主来了后就干脆去养伤了。
战争结束后隔日,陆闻舟坐上了妖族之主的位置,当天,他废除了所有不合理的法规,包括皇城只有纯种虎族能进的规定。
他觉得,他们为妖,与没有灵智的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弱化了种族之分。
同时,他承诺,等陆闻枝修炼到了化神,就自动退位。
众妖沸腾。
夜间,等所有事情都办完了,两人去找了陈舒朝和江砚辞。
“多谢你们。”陆闻舟神情难掩疲惫,郑重地朝他们鞠了一躬。
若不是他们,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必,记得你们的承诺就行。”
“这是自然,你们想要什么?”
“月华凝露草,两棵。”
一棵是她要用的,一棵给江砚辞交任务。
陆闻舟答应得很爽快:“这草五日后才开,那时采摘效果最佳。”
接收到陆闻枝的眼神,他笑笑:“要不你们进宫等等?这里的住宿条件实在不好。”
陈舒朝看看江砚辞,以眼神示意让他回答,住哪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江砚辞看懂了她的意思:“不必,我们已经住习惯了。”
陆闻枝有些失望:“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陈舒朝笑笑:“不考虑,我们真的住习惯了。”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
“嗯,五日后再见。”
陆闻枝立马开心起来:“五日后见!”
五日时间过去,他们的伤也好全了。
不到夜晚,太阳还未落山时,他们就被请进了皇宫。
刚经历一场战争,当时这里几乎被夷为平地,这几日重建了,也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置办,一路上空空荡荡。
只有后花园,这里是皇族重地,有许多即将灭绝的珍贵草药,因此有强大的阵法护着,没有受到波及。
外面一片荒废,里面倒是郁郁葱葱。
进入法阵,扑面而来的花草清香,以及隐世桃园一般的静谧。
没了各种喧嚣,只有清风虫鸣。
陈舒朝长出一口气,觉得放松不少,这边陆闻舟陆闻枝领着他们往前走。
普通的草药是混种在一起的,珍贵的则是一个种类单独种在一起。两人都对这里很熟悉,很快找到了月华凝露草种植的区域。
这里是月华最浓厚的地方,月华凝露草在未开时,长得和普通草很像,当夜幕降临,百年难遇的月亮最圆之夜,也是月华最重时,露水凝成,顺着枝叶落下——
花,便开了。
这里有一大片,而多年前,被修真界抢去时,用了数年时间也不过长了蔫蔫的两枝。
思及此,江砚辞有些沉默。
陈舒朝倒是接受良好,毕竟能背叛她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你在想什么?”陈舒朝察觉到他的沉默。
“正道……不一定都是正义的。”
陈舒朝内心轻哂他的幼稚,转而又想到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她语气柔和下来,不是对他说,而是对多年前的自己道:“正道魔道不是嘴上喊的口号,有些人表面上光鲜亮丽,内地里指不定有多少污秽,但不可否认,他们的确保护了很多人,即便他们称不上是正道。”
“所以有时候,其实没必要用正道魔道来区分人,这样两极化的区分方法,很难真的把人分出来,大多人都在中间。”
被囚禁这些年,她想明白了这些道理,但仍是恨的,恨到恨不得一解开封印就冲出去将他们杀了。
江砚辞有种预感,师姐说的这番话,与她为何被囚有关。
“……反正师姐不是魔。”他小声嘟囔一句。
陈舒朝听到后笑了:“幼稚。”
“快看!”陆闻枝忽然惊喜道。
月上中天了。
月光温和地洒落下来,小草轻轻地摇,雾气凝在枝叶上,因重量往下滑,落地的瞬间,花开了。
草的尖端迅速长出花苞,花苞开放,是白色的花。
花不起眼,但成千上万朵连在一起,组成浩瀚的花海。
细看,单独一朵也是美的,小小的花有着五片花瓣,乖巧地立在上面。
陆闻舟及时摘下两朵给他们一人一支:“这里有很多,不再多要点么?”
江砚辞刚想替师姐多要一支,就听她道:“不了,一支就够了。”
是了,师姐的话,一支就够了,她不会失败。
陆闻枝捏捏衣袖,问他们:“你们什么时候走?”
陈舒朝平静地道:“一会儿就走。”
不光是陆闻舟陆闻枝,就连江砚辞也震惊地看着她。
“这么快!”
陈舒朝朝江砚辞眨眨眼:“我一会儿就走,他的话想再留两天也行,我最多只能在外面待一个月。”
她没有明说,江砚辞听懂了,她是魂体,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陈舒朝把月华凝露草给他:“这个就先请你帮我收着了。”
观赏了一会儿月亮,几人离开,陆闻枝恋恋不舍,可也知道他们有急事,不能再拖了。
“姐姐,你还会再来么?”
陈舒朝:“不一定。”
很大可能不会来了。
陆闻枝听到这话,倒是笑了:“不管你是不是哄我的,我当真啦。”
陈舒朝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回到房间,她的身体开始慢慢消散。
“师姐……”江砚辞忽然有些慌乱,着急忙慌地上前。
陈舒朝想摸摸他的头,却连手也开始消散,她笑笑:“记得装好月华凝露草,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