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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纯白深渊 ...

  •   最后白以悬还是换了乘,径直拐到了红白喜铺蹭了一夜。

      他睡眠很差,姿势也不好,常弓起后背,将腹部隐在脊骨的包裹范围中,像一只虾米。
      网上说这是缺乏安全感的体现,但白以悬觉得他并不缺什么安全感。只不过是病房太冷,又常常半夜惊醒,只能用这个姿势聊以取暖而已。

      “砰”一声在耳边炸开,白以悬顶着一头鸡窝霍然坐起,尚未完全清晰的视野中升起一股细小的烟。
      是一碗小馄饨。

      他有些愣怔,抬起头,面前那人穿了一身冲锋衣,将头脸隐在领子里,向自己比划了几下。

      那意思是:你怎么还睡着?
      “……”
      白以悬大脑仍在宕机状态中,面前人站了一会,察觉无法和没开机的人沟通,便转身自顾自地去一旁收拾东西了。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脑子慢慢转了起来。
      半个月前白以悬下飞机后,不熟练地操纵着导航径直去了家红白喜铺。当时他正犯着病,心志消沉,蹲在几只棺材前,被店主“劝”了下来——店主不会说只会比划,是个小哑巴。
      万幸他会手语。
      小哑巴名叫白子冰,两个人一说一比,意外地聊得很投缘。他说自己没地方住,小哑巴就借了他个房间,收留至今。

      半晌,白以悬随意捋了把头发,熟门熟路地拐到一旁水池,用冷水往脸上拍。
      意识清醒。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骤然劈开脑海,待主人意识过来那是什么后,白以悬转身回到小馄饨前,趴在桌子上道:“……冰儿,你知道明儒吗?”

      被叫做冰儿的人正忙于整理桌上日历,百忙之中抽空回头比了个肯定的手势。

      “哦……”白以悬没头没尾地问,“他是不是特别火?”
      说完后,他便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搓了搓十字星耳钉,又道:“你听过他的歌吗?”

      白子冰在桌面上抽出一支小遥控器,对准墙面上的机器按了个按钮,只听得“滴”的一声,吊诡的前奏瞬间卷在狭小的空间中。

      愣了几秒,白以悬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明儒的歌。听了一阵,他有点疑惑——为什么明儒这么偏爱小调?
      传统的大调听起来恢弘正派,朗朗上口,而小调多了,则大多吊诡离奇。
      他正在琢磨,那熟悉的嗓音便悠然响起。

      一阵鸡皮疙瘩从脊背冒出,白以悬猛然跃起,就着白子冰的手强行换了台。

      白子冰回以淡淡的目光,而前者则已躺回了沙发上,边吃小馄饨边给自己冰凉凉的手机充上了电。

      他本能地想去搜寻明儒相关信息,却又忽地顿住动作,觉得自己颇有些莫名其妙,自嘲一声,手还是诚实地打下来“Ming”这个拼音。但尾指不知误触了什么地方,一张小广告瞬间统治屏幕。

      “Above music……什么东西,综艺?”白以悬眯起眼,尝试寻找那个微小的“×”,却是越点弹窗越多,最后,竟然强行跳出了一个聊天框。

      白以悬:“……”
      对面已经抛开问候:“您好,我们是音乐摇篮计划Above music分部的素人选管组,请问您有兴趣参加我们的音乐综艺吗?”
      不等白以悬回答,对面继续道:“我们的拍摄分上下两期,总体耗时大约两个月,奖金丰沛,并采取全直播形式。”

      本来决定退出的手指一顿,白以悬偏过脸道:“冰儿,你们这儿最便宜的套餐是多少钱来着?”

      那一直整理东西的人顿了顿,随后转过头来:加上服务费是三万八。怎么,你有认识的人想办事吗?

      “三万八……”白以悬轻笑一声。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摇了摇头,出了门,慢慢地蹲了下来。
      手指滑动到零钱余额,他对着那个91.5笑了许久,到最后胃都开始疼。

      震动嗡鸣,白以悬下意识接了起来,却没想到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小悬啊,别急着挂电话。”许银链的声音氤满疲意,近乎诚恳道,“好歹是妈妈把你送回国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白以悬本来要挂,听到这句却笑了出来。

      对面顿了顿:“你笑什么?”
      白以悬食指敲了敲手机背面,道:“怎么,白鸿清要死了吗?”

      “什么?!胡说八道,”对面人似乎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有些错愕,“你……你爸爸他好好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月底天气渐凉,风也凛冽,可胃里却火辣辣地疼,仿佛被谁埋了颗火种。白以悬搓了把脸,耳中收取到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他轻声打断:“差不多得了,直接说你的目的。”

      许银链先是有些不满,随后又软化了声音,“你这孩子……妈妈过去年轻,有很多地方处理得不对,但现在事情不是都过去了么?你都这么大了,整日游手好闲也是个问题,你回家,妈妈送你去爸爸的公司,我们学着慢慢接手啊。”
      她口中说的是“商量”,可话语中却蕴着层不容置喙的强势,还隐隐有些不耐烦,仿佛觉得自己正在低下姿态来哄一个和家长赌气的三岁孩童。

      白以悬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你说的‘事情都过去了’,指的是把自己亲儿子骗去大洋彼岸的精神病院八年不闻不问么?行了,我也懒得和你假惺惺。白鸿清原配的女儿是不是要赶你走,你着急了?”

      “这,你怎么能这么揣测……”
      “我揣测谁?”白以悬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你停了我的卡,不就是觉得我在外面待野了,你这样我就会像条可怜的狗巴巴地回去舔白家的地砖了是吗?”

      对面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呼吸都有些发抖,随后,那层假面骤然剥落:
      “我停你的卡是为你好!你——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白家的儿子?你这些年学坏了,我送你去矫正治病还落成我的不对了?你的手机,你身上穿的衣服,你的卡,还有你在精神病院的费用都是谁付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白以悬有些出神地听着对面人叫骂,尖锐的女音有些失真,却和八年前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重合。
      那些声音同一个个画面融为一体。他看到自己视野很低,蜷缩在高高抛起的衣架之下,那衣架又化作把匕首,恐惧如影随形,无声地从八年前钻过一段无声岁月,劈砍到他如今的脊梁之上。

      “……我确实没资格。”白以悬忽然道。

      “你以为你——什么?”

      “我说。”白以悬偏头咳了一声,“你不是最好面子吗?我是个疯子,神经病,你比我更清楚这件事吧?还是说……”

      对面人忽然卡了壳,有些讷讷:“这,这不是治好了么?”

      白以悬忽然打断:“许银链,你猜我在精神病院被优先治疗了什么?”
      “这、你不要再说了!你就是小孩子心性……”
      “为什么不能说?”他放轻声线,语气中夹带着戏谑与不加掩饰的恶意,轻飘飘道,“戒同啊。”
      白以悬微笑地握紧了拳,指甲都陷进了皮肉中:“我是个同性恋,被关了八年,饥渴得很——你猜我现在为什么不回家?”
      对面急促地呼吸着,破口大骂:“白以悬!你这个疯子,你随了你爸的贱根!你……”

      “哔——”
      他按断了电话。

      那一个瞬间,白以悬觉得自己在海里,被人捂住了口鼻。
      浮萍离不了水,再高的参天之木也附着一辈子滋养它的土地,可人世间最亲切温暖的情感也与他无缘。混沌之中张口一咬,冰冷锋锐的算计与仇恨刺得他鲜血淋漓。

      在剧烈的疼痛之中,白以悬茫然地抬起头,心中惶惶地想,或许他生来就是为了赎罪,要一辈子浮在空白的深渊里,上不着天,下不落地。

      缓过神来后,他站起身来,眼前泛上一阵黑。下意识扶上墙面,却沾了一手水汽。

      白以悬抬起头。
      下雨了。

      *
      吱呀——

      大门再度大开,白以悬抱着两臂,边哆嗦边闪进了红白喜一条龙:“冷冷冷冷,冰儿,赏我条毛巾呗!”

      “冰儿”扔过来一张毛巾和一件褂子,面无表情地比划:好好叫我的名字。

      “唔。”白以悬严肃地点了点头,“你换首歌我就好好叫你名字。”
      “……”

      白子冰无奈地拾起摇控器,将明儒的歌调成了另一首舒缓的轻音乐: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吗?

      “喜欢?我对所有酷哥都过敏。”白以悬嗤了一声。
      他漫无目的地在狭小的工作室转了几圈,又拿起手机,不知在鼓弄些什么。半晌,他看似不经意间提到:“冰儿,你说我去参加个综艺怎么样?”

      白子冰回过头,诚恳地比划:
      你要是能参加综艺,我就把这家店盘给你。

      三天后。
      白以悬开门下车,吐掉了一直叼在口中的草,推了推墨镜。
      早已站在门口的志愿者笑脸相迎,欲接过对方手中的包:“您就是Charon先生吧,欢迎来到Above music,请跟我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2 纯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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