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恋翻车指北》秋意晚来迟

1、债主

　　八月，长宁市。
　　太阳已经落山，水泥地面残留的热量蒸腾出来烘烤着行人。
　　李旭下工回家，路上经过一处将要收摊的摊子，跟摊主口干舌燥辩了一会儿，最后买了把一毛钱一斤的小青菜。
　　小青菜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整天早就变得焉了吧唧，李旭也不嫌弃，美滋滋扫了辆单车拎起来就走。
　　十几分钟后，李旭把车停在一个老旧小区旁边的马路边上。老小区附近就是城中村，长宁房价高，李旭在那边三百一个月租了个房子。房东跟着女儿去国外养老舍不得房子，白菜价租给李旭托他打理。
　　月亮还没挂起来，城中村道路两旁的烧烤摊子已经支起来了。烤生蚝，扇贝，韭菜，各种肉串摆在烤炉上，孜然一撒香飘十里。李旭闻着味道被勾的不行，一摸瘪着的钱包只能作罢，灰溜溜提着那袋干瘪小青菜上楼。
　　哼哧哼哧上到四楼，在一扇漆都快掉光的破旧木门前气喘吁吁站定，李旭从后腰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准备开门，钥匙插进锁孔拧到一半发觉不对劲。
　　一瞬间，他全身寒毛直立，一种莫名的恐慌席卷全身。
　　李旭当即僵住，来不及拔钥匙就想逃，原本紧闭的门砰一声打开，门内伸出只手把他扯进去。李旭还没站定，背上一股巨力把他踹了个狗吃屎。李旭挣扎着想逃，背上那只脚死死摁住他，于是他便只能半边脸贴在水泥地面上，不顾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以一种挣扎的姿势艰难仰头去看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
　　或许这种落水狗般的狼狈模样取悦了那人，背上那只脚的力度终于移开，李旭趴在地上咳了两声，狼狈站起身打量着那个阴影里的入侵者。
　　只一眼，他如坠冰窟。
　　“嗯哼？怎么不说话？”入侵者从阴影里走出，深刻俊美的五官，眉眼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李旭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响的细微声音，或许还咬到了舌头，一丝丝血腥味弥漫在舌尖挥之不去。
　　如同这令人胆寒的声音一样，在自己漫长的噩梦里跗骨之蛆般无孔不入。
　　“看见老同学这么兴奋？”入侵者冰冷的手抚上他脸颊，像亚马逊森林里的森蚺在皮肤上蜿蜒爬行：“怎么激动得发抖。”
　　入侵者话语尾调因某种狂热的兴奋而上扬，李旭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像个得了帕金森的病人。
　　下一秒，入侵者大手掐住他的下巴，李旭脑袋被迫镇定下来。
　　一秒，两秒，李旭剧烈的生理反应终于缓和下来，整个人貌似回归到正常的状态。入侵者满意地松开手，饱含狎昵之意地拍了拍李旭侧脸：“哑巴了？”
　　李旭像是终于从淤泥沼泽般混乱情绪中抽身出来，定定看了面前人一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溢出口的却是一声含糊的呜咽。
　　情绪如雪山崩塌，二十七岁的李旭不堪重负般慢慢弯下腰，像个幼童一样蹲在地上抽泣。
　　“为什么我逃到这里了还会被找到？”
　　“为什么你总是阴魂不散？”
　　“为什么我们之间会走到这种地步？”
　　“周衍，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
　　......
　　李旭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到最后近似哀嚎，带着几分沙哑的哭泣声回荡在这个空荡荡的出租屋，越发惹人哀怜。
　　男人无声叹了口气，也跟着蹲下来，摸小狗般摸了把李旭乱糟糟的头发，说出的话却格外冰冷。
　　“傻瓜，你把欠我的钱还清了就可以走了呀。”
　　哭声戛然而止，下一秒变换成近乎凄厉的哭嚎。
　　“我屁股被你撅了那么多次，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男人愉悦地笑起来：“是吗，你自己数数有多少次，够不够还你欠的债。”
　　李旭真的掰起指头数起来：“宿舍七次，浴室十五次，酒吧三次......一共四十七次。”
　　身体上的痛刻骨铭心，李旭把每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没想到李旭真的把这些记得一清二楚，男人无语笑了声，拉着李旭手指一根根掰开：“好，我也来跟你算算。”
　　“按照市面上的行情算你五百一晚，我睡了你四十七次，一共两万三千五百。”
　　“看在室友一场的份上给你凑个整，那三万块就当是嫖资不用还。”
　　“李旭，你还欠我七百五十九万。”
　　男人凑到他耳边轻声：“你打算怎么还？”
　　李旭几乎昏过去，半响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就不能给我打个折吗，看在我们好过一场的份上。”
　　男人气极反笑；“好过一场？我怎么不知道。”
　　李旭以为他忘了，急忙提醒：“就是大三那天晚上，还是你先跟我表白的呢，从那天开始我们就——”
　　“李旭。”男人平静打断他的话，定定看了他片刻后道：“你的脸皮厚度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我们谈恋爱三年，其中至少两年十一个月你都在背地里和别人撩骚。”
　　“是你先背弃我们的誓约的。”
　　“我没有背弃！”李旭着急为自己辩解：“是，当初好的时候我是承诺不去勾搭外面的男的。”
　　“没说不能勾搭女的呀。”
　　李旭话语刚落下，室内一片死寂，恍惚间他听到了某种兽类磨牙的声音。
　　下一秒，耳旁劲风刮过，他整个人被提起来被猛地掼到墙上。
　　眼前的人太过高大，落下的阴影吞噬了他整个身躯，李旭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妙的猜想。
　　他不会要打人吧。
　　李旭哆哆嗦嗦闭上眼，下一秒拳头如期而至，擦着耳朵锤在墙壁上，大块墙灰淅淅索索落下。
　　这一拳虽然没有实打实落到李旭身上，可他却真真切切感到了疼痛。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李旭的眼泪划过嘴角。
　　那滴泪水被温热的指腹擦去，手腕上的桎梏无声消散。
　　李旭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腕，睁开眼睛看了眼身旁被锤得破破烂烂的墙壁，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是，我是骗了你的钱还勾搭别人。”
　　“你呢，你就没有做错什么吗？”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男人还强迫我，我第一次那么痛哭着喊着求你，你停下了吗？”
　　“我发高烧的时候很难受很难受，都说了不想干那种事你还把我往床上带，你有尊重过我的意愿吗？”
　　“你总说你是我的男朋友，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可你究竟为了我做过什么？”
　　男人沉默片刻，去拉李旭的手，被他侧身躲过去。
　　李旭继续抽抽搭搭：“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我一直觉得压力很大。”
　　“你站得太高，活得太骄傲，我就像只蝼蚁一样，只配藏在你的阴影里仰望你。”
　　“我甚至不敢让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怕别人说我处心积虑勾搭你，我怕我的身份会成为你的污点。”
　　“好可笑，明明一开始是你逼迫我变弯的，到头来我却成了不能言说的那个。”
　　“你可以永远骄傲，永远站在光明里，所有的阴暗只能我一个人背负。”
　　李旭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把内心埋藏近十年的情绪倾泻而出：“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一切都是我应得的，都是你欠我的。”
　　“你当初也说过愿意补偿我，分手了就忘得一干二净吗。”
　　“我凭本事要的钱为什么要还！”
　　李旭终于把内心情绪发泄了个干净，整个人陷入死水般平静。
　　“......我的话说完了。”李旭干巴巴道：“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男人无声仰了下头，沉默叹了口气：“是，我是说过愿意给你物质补偿。”
　　“前提是，给你。”周衍在某个词上落了重音。
　　“他妈的老子前脚给你打款，后脚你拿钱给别的女人买包？”
　　“啊，你在乎这个啊。”李旭有点讪讪：“给了我不就是我的钱吗，你管我怎么用呢。”
　　李旭越说越理直气壮：“我本来就是个直的，讨好女人不是天经地义。”
　　“你也知道，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作为一个铁直男承受了太多。”
　　“身体上的痛苦不说，还要承受位于下位的屈辱感，再不从别的地方汲取点安慰我真的会身心崩溃。”
　　“我这也是为了维持我们的关系着想。”
　　“只有我自身心理状况保持在正常水准，我们之间才会走的更远，你难道想和一个疯子共度余生吗。”
　　李旭毫不费力指责他：“我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付出这么多，你居然只看到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周衍，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男人平静地听完他的话，开口道：“李旭，我错了。”
　　“我不应该拿你和市面上那些卖钩子的人比。”
　　“你比最卑贱的男娼还不如。”
　　男人俯身在他耳边恶意低语：“你的价钱应该是十块钱一晚，现在你欠我七百六十一万三千，室友一场给你抹了零不用谢。”
　　“剩下的钱你准备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