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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酒从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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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着天际,大街上灯火阑珊,叫卖的,往来行走的,打闹嬉笑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酒馆的招风旗迎着夜风在灯火中肆意飞扬,楼上挂的花色灯笼将酒馆显得五光十色。
二楼上,四周都是空荡荡的,没有窗户,是一片大露台,街上的吵嚷能清晰可闻。一连着远处寂静的湖面,都一览无余。
李砚舟靠着椅子,手里抓着酒壶,喝了一口又一口。
“今照古时月,不见旧时人。”
酒和诗,这是从前少年不爱的东西。
他就像肆意昂扬的风,从不想为此停留。
今夜惠风和畅,灯火阑珊,他怎么从未体会到酒的这般滋味。浓还是淡,清香还是醇香,对于一个不懂酒的人,自然不知晓。
可这酒,与他从前喝过的都不一样,甚至,连一等一的春花渐都比不上。
李砚舟思及此处,嘴角勾起笑,这司命啊,要是知道他正在质疑这数一数二的春花渐,估计可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小兄弟一人?”
来人一身黑衣,腰间束着腰封,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看着气宇不凡。
“何故独自喝闷酒?这天底下除了生死,其余都是小事,不过过眼烟云罢了。”
“你我素不相识,我也没心情和你说这些。”
“说起苦闷,在下也有一桩心事。”
“明日就是白露了。”
李砚舟闻见这二字游走的思绪快速拉回,白露,就在明日了。
“这是何意?”
“没什么,不过是逢场作戏,昙华一梦而已。”
“谁人不知,白露之时,少将军与苏氏女成婚,兄台此时伤春悲秋,恐怕不合适吧。”
男子在少年对面坐下,从酒罐子里也倒了一杯酒,接着便喂进嘴里。
“这酒,不够烈。”
“马背上的人,肯定喝不惯这市坊子里的酒。”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不过你手心有茧,想来和习武有关。”
少年一双眸子隐在墨色里,纵使楼外灯火璀璨似乎也照不到这里来,晦明晦暗的角落里,一时也不知如何来形容此时的气氛。
“那我也不想隐瞒,我一名武将,纵横疆场多年,可到头来,还是得顺从父亲心意,听从他的安排。”
男子又往嘴里灌了好几杯,最后也干脆拿起酒壶喝起来,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桌上的空酒壶就一瓶连着一瓶。
“我根本就不想娶她,父亲看上的不过就是她苏府三两薄财。钱财,真有那么重要,这庄亲事在他们眼里就只是敛财的工具吗!”
男子说得愤然,可是终又无奈。
“你要娶苏家女儿?”
“是啊,那苏二小姐不过幼时见过一面,现如今哪还有任何印象!她进了我府里,怕是要蹉跎一辈子。”
“你不爱她,为何要求娶她!”
“身不由己,大梦一场罢了。何况,她能嫁进我们将军府,并不吃亏。”
原本李砚舟心里就闷得很,当下这话完全让他拉起警报。
少年只觉得心中有火在烧,她说他们从小相识,也曾有过书信往来,虽从未私下暗托过心意,可书信里的情谊是他裴子扬一笔一划写的,一字一句,是他骗她的不成!
李砚舟以为苏落鸢喜欢他裴子扬,所以才一次又一次选择了他,而那些逃脱苏府的话,也只是基于这份感情而衍生出的希夷罢了。
可现在,事实却告诉他,裴子扬根本就是身不由己,娶她苏落鸢也都是应付之作!
他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在苏府,她是攀龙附凤的棋子;在将军府,她不过也是敛财结交的工具。
她,就不应该是自己吗!
苏落鸢,是他用李小鱼这个身份,一次又一次担忧过保护过的人,她更是师傅,是霁月清风的人物!
去他的什么结局!
如果注定是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那这结局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任何人,都不应该操控她。
即使这场幻境的结局是让师傅嫁于裴子扬,他李砚舟就不信,没有改变的余地!
他从不相信什么天命,凡事都是事在人为!
他也只想让她做回自己。
少年手里拽着的酒壶哐当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眸子里全是厌恶,冷得像是捂了层霜。
“我是不爱她,可侧妃总归是要娶,若是能顺了父亲的心意,其实也无所谓。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一个侧妃足够了。”
“听说她从小没了娘,女子就应在闺阁中管教好,没了长辈的管教,谁知道会是什么德性!”
“这保不准啊,生得灰容土貌,膀大腰圆!”
男子说得轻而易举,语气里也没了刚才的无奈,更多的是看客心态,像是在评价一桩不足为道的糗事。
少年的身体往后仰了仰,不知是饮酒的缘故,双目已经充血,变得异常乖戾吓人。
“你再说一遍!”
“兄台,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一个女子而已,我戎马多年,干的都是护国卫家,战功赫赫的大事!哪能让她栓住了脚!”
“令人作呕。”
“什么?”
“哗!”
桌上的酒壶直直被砸到男子头上,碎片划伤了额头,鲜血冒出往下淌,半张脸都被染红。
裴子扬从醉意中顿醒,一只手捂着半张脸,眼中的怒气直冲天灵盖。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弄死你。”
少年一字一顿,洒落的酒水四处飞溅,甚至落了好几滴在少年俊瘦的面颊上,像是未干的雨珠。
“你算什么东西!”
裴子扬直接把酒桌子掀了。
瞬时间,剑拔弩张。
少年几步上前,将男子扑倒在地,一手揪着衣领,一手的拳头狠狠落在裴子扬脸上。
裴子扬可是练家子,哪能压下这口气。
迅速将身体一翻,从少年的桎梏中脱离出来。捡起地上的酒壶使劲向前砸去,趁此一瞬,一脚踢向少年。
李砚舟往后退了几步,身体碰上一张酒桌子,哐哐啷啷又洒了一地。
两人迅速扭打起来,武和武的碰撞,自然一时难分高下。
一个是天赋异禀的少年郎,一个是弯弓射月的大将军,拳头一次次挥舞,皮肤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时间在流失,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似乎难以终结。
“裴子扬,你不是人!”
“我是不是,可不是你说了算!老子战功盖世,你算个屁!”
李砚舟一拳头砸在裴子扬脸上,嘴角都渗出血,眼睛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你既对人家无意,那些书信,我不信是鬼写的!”
又是连着的拳头,拳拳到肉。
裴子?真没料到,眼前这人,看着比他年少好几岁,一副白脸儿书生的模样,功夫竟然如此之好!
他一个将军,常年习武征战之人,尽然讨不到半点好处,还处处受到桎梏。
李砚舟从腰间抽出匕首,夜中,露出寒芒。
“苏小姐心仪你,而我是她的人,你说我会怎么做?”
少年吊儿郎当的语气仿佛在开玩笑,细听末尾的几个字又带着十足的冰冷凶狠。
裴子?被他按在地上,脸紧贴着地面,两只胳膊被少年缚在身后,晦暗中,看不清少年的脸,只有声音传进耳朵。
“听说你还要娶正妃,明年还要纳小妾,还要和她们生好多儿子?”
“是又怎样!女人不就是衣裳,老子不信你一辈子就穿一件衣裳!”
话音才落进耳朵,便只听见骨头咔嚓的声音,男子的惨叫迅速在空气中荡开。
“女子如衣裳?”
少年嘴里强扯笑,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整张脸上都是压抑的阴郁。
李砚舟猛地抓住男子胳膊,强拽着手臂,将整只手露出来。
蓦地,匕首落地。
惨叫再次袭来。
二楼原本人影绰绰,饮酒谈笑的不在少数。可这裴子扬却是个爱铺张之人,早提前散了场,这二楼,得归他一人。
李砚舟靠在角落里,吹着夜风,隐在晦暗中,三两杯美酒下肚,便只剩他一人。
好啊好啊,正得他所愿。
一根手指被斩断,血肉模糊。
“我留你一条命,不是因为你不该死,而是因为你身后是无数百姓,是一个国家。”
“正确的没人会否定,可错误的就该付出代价。无论男子还是女子,谁都不该是谁的附属,更不该是可有可无的衣裳!”
“我给你两个选择,退婚,还是自己去和苏小姐说清楚,那些信到底是谁的手笔,你对她是否又真是所谓的情深义重!”
趴在地上的裴子扬全然不服,疼痛让他的感官更加清晰,但好汉不逞眼前勇,塞外多年,兵不厌诈,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可再清楚不过!
“你放开我!我退婚!”
“不仅如此,你得一五一十地将所有都向苏小姐告知清楚!”
“哼,让我告诉她没问题,你这么把她放在心尖儿上,难道不害怕她被退了婚,寻死觅活!”
李砚舟眼中闪出嘲讽,却很笃定“她不会。”
“这根手指只是开始,裴子扬,你自以为天衣无缝,事无巨细,可这一查全是漏洞。”
“在塞外,仗着军功覆身,又与淩城相隔千里,便大了胆子。欺男霸女,强抢民财,作恶的勾当可是一件不少!”
“老子何时干过这些事!你…你不要把什么脏水都泼到我身上!”
裴子?说得愤愤然,嘴里的呜咽声依旧不断。
“我这里还有很多,少将军还想听吗?”
男人不再说话,脸色铁青,钻心的疼痛让他冒了好几层汗,汗水混着额前的血迹,刺得生疼。
“我答应你!老子退婚!”
“好。”
少年面色一沉,宛如边塞的黑云压城,明明是一张清秀俊朗的脸,可今日却一次又一次和乖戾冷酷挂上钩。
“少将军从今往后做事注意些,虽然有十根手指头,可总不能都没了,才晓得自己罪恶深重。”
“是是是!老子回去就退婚,再也不纠缠苏二小姐!”
“只有这些?”
“老子发誓…”
“嗯?”
裴子?颤颤巍巍改口“我!我发誓,重新做人!改过自新!”
李砚舟也不再和他废话,男人才把嘴里的话断断续续吐完,便一掌,没了意识。
苏落鸢,这婚,你结不了。
夜里,微风入户。
从领旨那日算起,苏落鸢已经在里屋待了整整四日,明日就是她成婚的日子了。
这些天,她总是望着院门,她在期待什么,只有她自己知晓。
罢了,最后一夜了。
不该有的念头,就断了吧。
“小姐,怎还不睡?已经巳时了,明日还有大喜事呢。”
“木香,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小姐是觉得少了什么?”
木香站在一旁认真思考起来,又左顾右盼,企图好好找找小姐嘴里说的空落落。
“小姐,什么都没少啊?你瞧,这满屋子都红彤彤的,这么喜庆,哪里空落落的?”
木香突然话锋一转“哦!我知道了!小姐是想说少了一个人吧!”
“这李小鱼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一连着几日都不见人!小姐成婚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隐身了!一点儿踪迹都没有!”
苏落鸢昏沉的头脑被此话一激,攀上神志是睡意,登时清醒了太多。
既然决定好了,就不要往回看,既然两不相欠,便也没必要日日怀念。
“木香,我乏了,睡觉吧。”
“好,小姐。”
房门被掩上,明日,是新生,又还是另一个火坑,她都不得而知。
那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毕竟今日已经足够糟糕了。
落鸢,落鸢,终究是飞不高的纸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