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琉璃心》一树槐

39、雪中寒

　　喝了两日青鸾熬的药，李砚舟只觉得白日里意识越发清明，但到了夜里，视线还是模糊。

　　青鸾走过来，看着站在窗前的李砚舟，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子上。

　　“我看你精神不错，这药就不用喝了。”

　　李砚舟不语，手里落着一只蝶。

　　“这是什么？”

　　“灵蝶，师傅教的。”

　　“它能找到你师傅吗？”

　　“当然，灵蝶感召，金光指引。”

　　青鸾抬手轻轻触碰上灵蝶的翅膀，转头看向李砚舟，“这么厉害！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找你师傅了？”

　　“青鸾，这外面是什么声音？”

　　等李砚舟一问完，青鸾就趴在窗口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害，我以为你说什么呢，没见过吧，这是满月前的打锣仪式。”

　　李砚舟不解，的确，仙界从来没有这样的传统。

　　“妖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很多年才会有一次满月。到了满月的晚上，周围灵力充裕，会有很多生命降临，也能幻化成妖。”

　　“照这么说，满月那天会很混乱。”

　　青鸾脸上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说满月当晚灵力充裕，小妖能够获得，那大妖自然也能咯。它们都会为了抢夺灵力不惜手段，又怎么会太平呢？”

　　青鸾听此，无奈地摊手叹气，“的确是这样，这满月是有好也有坏。”

　　“离满月还有好几天呢，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你师傅，你就不担心你师傅安危吗？”

　　青鸾说得很快，语气急切，她只是想早点再见到救命恩人。

　　“我师傅功法可不差！还能随随便便让妖怪欺负了？”

　　青鸾气得很，她都没见过这么爱唱反调的人。她一手指着李砚舟，脚在地上用力跺了跺，

　　“你师傅白收你这个徒弟了，你一点儿都不关心她！”

　　李砚舟笑着不语，其实，他很担心。

　　南绾坐在茶馆里，随便要了壶。

　　前辈说，他看见墨笛时，是在万红枝的手上。但南绾对于万红枝这个人物，却是不太了解。

　　妖洞当家无不都是通过能力手段上位的，虽然残酷，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底下人心甘情愿的臣服。因此内部厮杀严重，当家自然也就变换得快，到现在早都不知道这是第几个了。

　　“满月就快到了，这次我一定要飞升！”邻桌的声音传入南绾耳中。

　　南绾心里只是觉得有趣，妖域满月之事，她当然知道。原本就是千妖万妖一同竞争，他倒坦诚，也不怕得到有心的报复，随便就将这些话说出口。

　　“哐当。”

　　只见一个身影被踢飞倒在桌子上，南绾向着哄闹看去。

　　“大家都看好了，就是这家伙，他说要当妖洞之主。”

　　黑色衣服的小妖嘴里全是嘲讽，声量极大，唯恐大家听不到。

　　周围围了不少妖，有怀着看热闹心情窃窃私语的，也有用鄙夷眼光将那妖扫视了个遍的，都觉得他是痴人说梦，不知天高地厚。

　　摔在桌上的小妖，拧了拧受伤的胳膊，站起来大声说“我看你们就永远只能做奴隶，万红枝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活；要是不好，你们就是一张没用的皮而已。”

　　围观的妖目光都紧盯着他，“他…他居然敢骂万当家，怕不是活腻了。”

　　“小…小点声，要是被那个女人听到了，我们也没活的。”

　　此时，一身红衣从空中落下。

　　女子靠近，双眼流转在那只妖的身上，“说得很好。”

　　众妖见此，一个两个面面相觑，立刻半跪着行礼。

　　“当家。”

　　南绾坐在凳子上没什么反应，喝了口茶。

　　原来是她。

　　李砚舟和青鸾游荡在街上，跟着灵蝶的指引，寻找南绾的踪迹。

　　青鸾突然一头撞在李砚舟背上，“喂，你怎么停了？”

　　“师傅就在附近。”

　　两人都听见哐啷的声响，在茶馆外朝着里面望去，才看见围了这么多人。

　　等两人进了门，便看见开头那一幕。

　　南绾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李砚舟，身后还跟了个姑娘。

　　两人才进门，就被南绾按了出去。

　　李砚舟一脸惊喜，“师傅。”

　　“恩人，可算找到你了！”

　　青鸾笑着准备伸手抱南绾，完全掩饰不住激动。

　　南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别出声。

　　掌柜从屋里出来，低头哈腰着，“当家，当家来此…快坐快坐。”

　　围观的只觉得他没眼色，你看那样子，像是来坐馆喝茶的吗？

　　“不必，他说的很对，我就进来听一听。”

　　刚才那个妖说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这话该如何接？众位只得齐刷刷低头，心里打起鼓。

　　万红枝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扯出笑，“不要担心，我顶多杀了你们，你们的皮，我看不上。”

　　李砚舟听了这话，差点咳出来。

　　这说的什么话？顶多杀了他们？命都没了，光要那身皮有什么用？

　　南绾示意李砚舟动作放轻，李砚舟将手一摆，行，他不吭声。

　　“当家饶命，当家饶命…”

　　万红枝看着眼前跪倒在面前的妖，“今天心情好，我什么都不要。”说完就是一阵笑声。

　　三人走在街上，青鸾率先开口，“恩人，我可算找到你了。”

　　见南绾不说话，青鸾悦动的情绪暗下来，“你不记得我了？那天晚上，黑角兽，你救了我！”

　　南绾淡然一笑，“记得。”

　　青鸾松了一口气，“呼，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对了，这是你那日丢的东西。”说完，拿出坠子放在南绾手上。

　　“多谢姑娘。”，语必，看向李砚舟，“你们如何认识的？”

　　青鸾抢着回答，“他是我半路捡…”

　　“咳咳咳…”

　　“捡东西…遇到的”

　　一旁的李砚舟暗道完蛋，要露馅了，于是赶快转移话题。

　　“师傅，我还以为你回西南境了。”

　　“没有，妖域有些墨笛的消息。”

　　“那有确切的消息吗？”

　　“说不准，有位前辈说在万红枝手上看见过。”

　　“万红枝？”

　　“茶馆里那位。”

　　青鸾见两人说完，兴冲冲道“最近新开了家菜坊子，都说味道不错，走，我带你们吃饭！”还没等两人回答，青鸾抢在前面，带起路。

　　夜暗下来，晴朗的星空呈现出深沉的黛蓝色，像宝石一般澄澈，繁星点缀在其中，美丽而耀眼。

　　三人在妖域的客栈歇下，风从窗户外呼呼往里吹，墙头的花晃动着枝叶。南绾起身走向窗台，关上木窗。

　　夜更深了，南绾躺在床上，恍惚间听见什么声响。

　　声音是从隔壁来的，而隔壁是阿舟。

　　南绾起身，坐到桌前喝了口水，恍惚间，又听到茶杯碎落声。

　　南绾没思考，推开门跑向隔壁。

　　“阿舟，开门。”

　　“阿舟…”

　　见没有反应，又重复道“阿舟，我是师傅，开门。”

　　“师傅，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声音听着很平静，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时，门外无声。

　　当李砚舟认为南绾已经走了时，声音再次袭来，“李砚舟，开门。”

　　屋里没了动静，南绾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迟迟不肯开门，那……

　　“砰。”

　　门被南绾一掌推开。

　　屋里很暗，看不清人。

　　“别点灯。”

　　声音孱弱，语气却显得急躁，听得出来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好，不点。”

　　“师傅…你身上好香…”

　　原本低垂的头微微扬起，带着颤音的话堪堪落下，什么东西，荡开了。

　　南绾未语，两人靠得极近，只是伸手就摸到了正在发抖的身体，少年伏在地上，嘴里呓语着什么，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南绾摸着黑将地上的李砚舟扶起，又将他拖到床上，皮肤触及处冷得像冰。

　　“师傅，好冷。”

　　“好冷…”

　　南绾把人放下，坐在身后，一手触在李砚舟背上，给他输送灵力。

　　南绾触上李砚舟的手背，依旧还是那么凉，灵力怎么不起作用？

　　没有办法，南绾又将被子裹在李砚舟身上，见不够，又将自己屋里的被子拿过来也给李砚舟裹上。

　　看到如此症状，南绾心里了然，阿舟中了寒毒。

　　南绾坐在床边，见李砚舟发抖的身体逐渐有些缓和，才慢慢放下心来。

　　屋里没有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很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夜风，呼吸，眼前人，晦暗的屋子里，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光是呼吸声都能让人乱了心神。

　　阿舟说不要点灯，可即使没有灯，他的眉眼她也能想象到。

　　南绾别开眼，虽然暗夜里并没有丝毫作用，但或许对她来说，是总别样的慰籍吧。

　　今夜，怎想了这么多。

　　良久，南绾起身，准备离开。

　　“师傅，不要走。”

　　手腕被直直拉住，依旧还带着微微凉意，似乎全身的感官都汇聚在少年微凉的体温上。

　　“不要走。”

　　少年嘴里依旧呓语着，分不清是醒是梦。

　　“好，不走。”

　　夜，还很长。

　　黛蓝色的天幕一点点向背后隐去，遥远的天际，晨曦逐渐染上屋顶。从天空洒落的光斑，在木窗上跃动，犹如舞蹈的精灵，一时光影交错。

　　李砚舟扶着头坐起来，看着眼前两大床被子，陷入回忆。

　　昨晚，师傅来过。

　　万红枝躺在美人榻上，拿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容颜。

　　“查到了？”

　　“是，当家。在赌坊的那个女子叫南绾，仙界的人。”

　　“仙界？”

　　“是，属下看她追着东西走，应该是在找什么。”

　　“听说她有个徒弟？”

　　“好像是，功法好像还不错。”

　　万红枝光着脚从美人榻上走下来，“知道了，继续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