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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万木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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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摊位,这是大胥新上位的皇帝在举行丧礼。
在这三天里,长宁城百姓需要闭门不出,不展开任何工农商业,以此来哀悼逝去的君主和为社稷献身的大臣。
丞相府里,一场清缴正在开展,皇帝下令,丞相曹启的所有金银之财,文墨之物都尽数充公,相关谋反人员被流放,至于普通的丫头婆子也都被打发,一时曹府空无一人。
士兵将装着物件的漆木箱子抬到庭院中央,全部打开暴露在外。
堂堂一朝丞相,屋里清理出来的东西却也没多少个箱子,金银钱票很少,都是些瓷器玉器,文玩古董,书册古籍之类。
胥离随手打开身侧的箱子,入目全是书籍,他俯身随意拿出一本,那书很厚很大,还没有拿近,书里便掉出来本小册子。
按理说,这些都是充公之物,胥离作为朝廷之人,不应过多关注,更不必说翻动阅读,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当胥离看到那本册子掉在地上时,他总觉得这里会有答案,一个关于曹启的答案。
入夜,屋里点了好几盏火烛,显得亮堂。
夜风从窗户外伴着虫鸣涌入室内,将困意吹得一点儿都不剩。
胥离坐在桌旁,翻看着那本册子,不时眉头紧锁,各种情绪攀上面容。
永宁二年冬,妻病逝。
永宁三年六月二十一,江南大雨,西塘水患。
九月双亲故。
九月末,玉兰。
永宁三年腊月,天寒,盼春。
永宁六年三月二十七,赴长宁,赶春试。
四月二十一,放榜日,心忧。
永宁九年夏,原是贤妃。
永宁十一年,巫蛊之祸,太子被废。
永宁十五年,盛王谋反,流放。
永宁十六年春,八皇子夭折。
七月初七,嘉微公主和亲于陈国。
永宁十八年大暑,荣王落水溺亡。
九月十一,贤妃携子游船,兴盛而归。
十月,秀女进宫。
腊月初六,贤妃病重。
……
胥离摩挲着册子,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曹相和母亲曾相识,不过那是母亲已为人妇。
曹启杀了皇族一脉,不仅是为了颠覆社稷,还为了让胥离上位,只是因为他是贤妃唯一的儿子。
而当初嘉微公主远嫁陈国,曹启也曾暗中谋划阻止,不过最后皆以失败告终。
早些年,胥帝对贤妃宠爱有加,只是后来秀女进宫,何氏貌美伶俐,很快升了妃。
贤妃总是劝胥帝要关心社稷,切勿沉溺于酒色,可在男人看来,不过是女人间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把戏。
那年秋日乘船后,贤妃就染了风寒,后来病越来越重,也就那么去了。
胥离一直都觉得曹启文化渊博,胆略过人,后来直到他谋划社稷,又觉得他狼子野心,阴险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现在,他又觉得曹启如何呢?
胥离合上册子,静静坐了好久,等杯中的热茶凉透,才缓缓伸出手拿起喝了一口。
第二日,胥离在丞相府中找到了那本失窃的《江南漫集》,但他没有声张。
他将母亲写得那本书,和曹启的那本册子一起锁在了木匣子里,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结束吧。
现在胥氏皇族重掌朝堂,皇帝新上位,全部都还在酝酿中,一切都是新生,一切都该重来……
胥臣脸上笑意明显,语气中尽是欣赏之色。
“李公子,朕看你与南姑娘都是有勇有谋的江湖客,与其做一株漂泊不定的蓬草,倒不如择一隅良所而安,不知我这长宁城可留得下二位?”
“况且如今大胥正改头换面,万物更新,恰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二位意下如何?”
李砚舟见此连忙拱手道谢,正欲开口却被南绾抢先。
“陛下虽新帝上位,但实则蛰伏多年,对朝堂之事见解甚深。加之如今六王爷与百官辅佐左右,大胥经此一遭,定能够万古长青,绵延百世。”
“南姑娘真是谬赞了,看来长宁城终是留不下二位。既然事已结束,不知二位想要什么奖赏?只要是我大胥有的,或者能够找到的,朕一定答应。”
“胥帝,在下曾不慎遗落一只墨笛,想来或许是落在了这里,此物对在下重要非常,希望陛下能帮忙寻找。”
“南姑娘放心,朕现在就增派人手,若是墨笛当真在朕这长宁城,想必一定会找到。”
南绾和李砚舟一齐道谢。
“多谢陛下。”
等出了殿门,李砚舟突然开口。
“师傅,其实我不明白,在人界寻找一个物件并非难事,只是不知师傅为何要卷入朝堂之事。”
“表面上借此事让皇帝帮忙寻找,实际上,师傅,你还有其他打算吧。”
南绾顿了顿,对啊,这件事似乎一直是她拉着阿舟往前走,她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为什么,现在想想,倒是她疏忽了。
“阿舟,第一在凡间我们不能随便动用法术,第二我如此打算,也是受人所托。”
“知道了师傅。”
南绾清了清桑,柔和道“等墨笛找到了,我们就回西南境吧。”
李砚舟顿了顿,声音放得有些低。
“师傅先回去吧。”
进而绽放出灿然的笑脸“我呀!还没体验够呢!怎么能这么早就回去呢。”
女子站在城楼上,绯色的衣裙被风吹起,衣袖飘飘然飞舞,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火蝶。
乌发如瀑,让风吹得凌乱,头上别的金簪好似斜了一角,似乎刚经过一场奔波。
女子眉头微皱,望着远处的大胥山,瞧着城楼下熙来人往的百姓,一时也湿了眼眶。
“阿姐!”
女子听到呼唤,一时怔在原地,又迅速转过头,只见弟弟一脸惊喜,赶忙着跑来。
“阿姐!你怎么回来了?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你了,那个陈王,他允许你回来探亲了?”
“陈国已经亡了,是杨将军带我回来的,阿姐太想念你,太想念长宁城的一切了。”
“陈国亡了!那?那杨将军呢?”
“不用担心,很快你就会听到杨将军班师回朝的消息。胥离,父皇是不是去了?现在的皇帝是太子吧。”
“阿姐,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一时都还说不清楚。走,等回王爷府,我细细给阿姐说。”
二人刚要走,却突然被打断。
“对了,曹相如何了?听杨将军说,是他下令攻打的陈国。”
“曹相他,他也死了。”
“死了?”
……
“师傅,这都几日了?宫里还是没有消息。”
“阿舟,稍安勿躁,是否找得到,一切都是缘分。找得到便是幸事,找不到,天涯海角,总归有痕迹。”
李砚舟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师傅,你知道吗?大胥打了胜仗,杨将军正在回朝的路上。还回来了一个公主,听说是几年前为两国和平,嫁过去联姻的。”
“嗯,我听说了,那是嘉微公主,六王爷的亲姐姐,现在应当就被安置在王爷府。”
李砚舟有些意外“亲姐姐?倒是还未曾听人说过。”
“嗯,当初大胥皇帝无心朝政,一时朝野动荡。那时陈国听了风声,趁机出兵。皇帝觉得费神费力甚至不愿下令作战,于是便送了金银钱财,又嫁了个公主过去。”
“可,可贤妃不是得盛宠吗?怎么可能让自己女儿嫁过去!再说公主贵人众多,怎么就轮到嘉微公主了?”
“当时贤妃的身体早已经是枯木沉舟了,而嘉微公主,也是陈国派使者求的。”
李砚舟明白其中缘由,不禁出神。
出身在皇族,似乎这宫闱里的女子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在权利的博弈下,她们只能是牺牲品。还不如做个普通人,要想入仕有所作为,只要勤学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必犹如一只鸟被困在宫闱,或是一只蝶,永远不能飞舞于花丛。
“师傅,等找到墨笛你就先回西南境,徒儿过段时间就回来,师傅尽管放心。”
李砚舟冲着南绾笑,语气轻松。
“好,凡事多加小心。”
……
“公主,你,你怎么来了?”
昭言撇撇嘴“怎么?不欢迎我?这都多久了?你到底想没想好怎么答谢我?”
见胥离愣在原地,昭言迅速凑近,眼睛一眨。
“嚯!这件事你该不会忘了吧?”
说完朝着胥离胸口打了一拳。
“真忘了?算了,本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就忘了吧。你快和我说说,大胥都有哪些好玩儿的?我可是求了父皇好久,才出来的…”
胥离见着眼前的女子喋喋不休,只是嘴角勾起笑,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女子吐出上百种疑问,然后又一个一个的慢慢解答。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昭言碰到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便一发不可收拾,胥离只好跟在她身后,付了一次又一次银子。
“李少侠,南姑娘。”
“胥公子一个人在逛?”
“不是,还…”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少女手里拿着糖人跑过来。
“胥离,那里有买赤豆糕的!”
李砚舟疑问“这是?”
“这就是昭言,岷国的公主。”
几人点头示意,这样,就算是认识了。
“不知二位找的东西可有下落?听闻不日便要走了,二位大可多待些日子。”
南绾柔和道“目前还不知下落,但我和阿舟还有其他事宜,不便久留。”
“那胥某还望二位诸事顺利,有缘他日再会。”
李砚舟勾唇一笑,眼神落在胥离身上。
“胥公子,可要珍惜眼前人啊。”
胥离脸一热“李少侠,何出此言…”
李砚舟笑而不语,拱手辞行。
“今日一别,也望胥公子能事事顺利,不忘凌云之志。”
白水城里,无数精壮汉子赤裸着上身,或是穿着件灰布半袖衫,脸上全沾染上土色,额头发着细细密密的汗,不时用手一抹,又是一脸灰土。
为首的男人大声吆喝着,即使入夏的天气并不惹人爱,日光甚至晃得人睁不开眼,但上百个汉子依旧精神擞擞,不是简单为了工钱,而是为了被水灾囹圄已久的家乡。
男人坐在石头上,随意扯出兜里的布巾一擦。
“老张,你知道这工程啥时候能修好吗?”
“林工说了,过不了几日了。嗐,等这水渠一完工,今年这个夏天啊就不用担心发洪灾了。”
“活了大半辈子能看到咱们岷国庄稼牲畜不被淹死,人啊,还不用担心屋子被雨下塌,真是高兴啊!”
男人将擦完将布巾递给老张,示意他也擦一擦,老张顺意接过,又接着说。
“这大胥国的白水城真是个好地方,你看这大湖这么多,要不是如今两国再次交好,这南方的水又怎么能调到北方去呢!林工说,这多水的时候,就把水引到白水城蓄起来,等到没水的时候再开闸放水。”
“是啊,听说现在大胥换了皇帝,也不需要这公主啊再和亲了。其实对于我们这些老百姓,我看啥都比不上和平来的好!”
老张看向不远处,向男人指着“瞧!那是胥国人,上面招来和我们一起上工的。世道太平就是好啊,不然哪里能在一个队伍里看到两国人哟!欸诶诶,不扯了不扯了,要放饭了!”
说完就站起身来拍了拍灰,招呼着大伙儿赶快走……
三日后,宫中传来消息,长宁城中并没有南绾要找的墨笛的痕迹。
现在距灵蝶在宫中感应到墨笛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如今找不到,其实都在南绾的意料之中。
只是不知道,等灵蝶下一次再发出感应,又是多久以后了。
时间过得很快,正当南绾准备起身回西南境时,灵蝶发出了感应,虽然有些微弱,但无论如何,即使一场空,南绾也还是决定走一趟。
这一次,感应显示墨笛在妖域。
南绾没有告诉李砚舟,妖域向来鱼龙混杂,没有必要再牵扯进多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