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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演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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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寒舟大惊,言清清亦是一怔。
采采最先伏于地,用“叶老”苍老的声音道:“殿下息怒,敢问草民所犯何罪……”
奕王冷哼一声:“欺瞒皇子,谎称自己是千机阁的弟子,由山先生的师弟!”
“殿下!”叶寒舟急于辩解,刚上前一步,却被何泉用剑背击中膝盖,接着右胳膊又被何泉反剪住,制服于地。
他本能地就想反击,何泉一掌劈在他肩头,喝骂道:“殿下面前,岂容尔等放肆!”
言清清轻轻摇了摇头,叶寒舟只好作罢,却仍一脸倔强地怒视何泉。
“殿下!”言清清咬唇道,“请殿下不要怪罪于他们,远赴京都,欺骗殿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你?”奕王十分意外。
和叶寒舟不同,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便使那些强硬手段。
奕王往后缓缓靠在椅背上,想起了之前芷纯关于面前这个女人的评价,冰冷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犹疑,“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这么做?”
沉默片刻,言清清抬头望向奕王,轻声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江洲大雪?”
奕王点头:“自是记得,那一年江南下了百年一遇的大雪,房屋倾塌、农田绝收,百姓流离失所,其中又以江洲为最。父皇派我去江洲赈灾,目之所及,哀鸿遍野,直至今日,亦不能忘。”
“那殿下可还记得,当时在冰冻的江水河畔,曾救过一对垂死的姐弟?”
奕王微怔,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良久之后,他摇头叹道:“这个本王倒不记得了。”
“殿下心系万民,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记不起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对那个小女孩来说,殿下的恩惠却重如泰山,莫敢忘怀。”说到这,言清清目光闪动,莹然似有泪光。她相貌寡淡,并无过人之处,但此刻双目含情,透出一种淡若寒梅、雅若秋菊的清冷与纤弱,不禁令听者动容。
“在障山谷救赵霖脱险,清清确有私心,若能借此机会来京都,亲自感谢殿下,是清清莫大的福分。”
奕王盯着她:“那为何不据实以告?”
“殿下!”叶寒舟忽然开口,“这都怪我!”
奕王皱眉看他。
叶寒舟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与姐姐都一心想报答殿下的大恩大德,但我自知身份低微,难免自惭形秽,唯有假借‘千机阁’之名,才能沾得一丝荣光,得殿下半分青睐,继而得到殿下的推荐,参加武举……”
奕王冷冷道:“你们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叶寒舟激动道:“殿下,草民别无所长,唯有一些武学天赋在身,若能考上此次武举,得入仕途,日后必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听了这话,奕王似有不悦:“你就算武举登科,也应当是为父皇效力。”
叶寒舟一时语塞,言清清道:“为皇上效力是本分,为殿下效力却是多年渴求。”说罢又行一礼。
奕王见她言辞诚恳,也不好再苛责,又扭头望向叶老:“叶老前辈,就这么由着孙子孙女胡来?”
“殿下十二年前救了清清和寒舟,又何尝不是救了老朽一命?老朽不才,虽远不及由山先生一二,但愿倾尽毕生所学,为殿下建言献策。”
奕王来回扫视三人,终究还是不忍发作,只能无奈叹气:“你们啊……”摆摆手示意三人起来,“罢了罢了,若本王重罚你们,倒显得本王不近人情了。”
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奕王见言清清这么一会儿功夫脸色就变得苍白,这才想起来关心一句:“言姑娘既有伤在身,还是回榻上静养,本王今夜就不叨扰了。”
言清清微微屈膝:“殿下慢走。”
目送奕王出门,待看不见那深蓝绸缎的清瘦背影了,叶寒舟立马把门关上。
三人彼此凝视,谁也没有说话,片刻之后,采采先忍不住大笑出来:“你们两个真是好演技!”
叶寒舟笑着挠挠头,言清清亦抿嘴一笑。
采采道:“看来奕王的人已经从云南调查回来了,咱们临行前虽然嘱托大庆叔他们演好点,但没想到还是被奕王的人识破了。”说着又欣慰一笑,“也得亏言姐姐考虑周全,想到了奕王会来兴师问罪,早早就排演好了刚才这一出……奕王这回,总能相信我们了吧?”
叶寒舟道:“我们这么声情并茂地演这一出‘千里报恩’的大戏,殿下不可能不信。”
言清清走回床边坐下,道:“一对贫民孤儿,在危难之际受到皇子的相助,十多年来念念不忘,翻越千山万水,只为报答当年的恩情……这种小说话本最爱写的桥段经久不衰,奕王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当然会喜欢。”
采采笑嘻嘻道:“是了!奕王刚进来的时候脸那个黑的,后来一听你说是来报恩的,虽然嘴上不讲,但脸色明显就好了许多,走的时候也是,看起来心情很好呢。”
叶寒舟道:“就是赵霖知道了,一定会恼我们。”
言清清道:“赵霖性格开朗,就算因此气恼,也不会放在心上,过几天就好了。”顿了顿,问叶寒舟,“你今日进宫,见到皇上了?”
采采也立刻紧张地看向他。
“没有。”
“没有?”两个姑娘异口同声。
叶寒舟道:“陛下感染了风寒,与我们用垂帘相隔,离得太远,看不清容貌身形。只听得到声音,哑哑的,有点低沉。”
言清清宽慰道:“不要紧,以后多的是相见的机会。”又问,“刺客一事,皇上是怎么说的?”
“皇上命刚上任不久的刑部侍郎丁明哲全力调查此事。”
“丁大人怎么说?”采采问。
“丁大人没说什么,倒是奕王殿下直言刺客的目标不是秦将军,而是我,极有可能是此次参加殿试的人中,有人想铲除对手,所以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采采惊诧:“奕王真这么说?无凭无据,直接在皇上面前这么说,不会显得太武断了吗?”
言清清道:“这次参加殿试的九人中,除了寒舟,再没有奕王的人,而石子昀和春试排名第七、第九的两个人,却与煊王关系匪浅。如今奕王得陈赵两家鼎力相助,陈家牢牢把控兵部,赵家亦有威震岭北的赵劼,他当然不愿看到煊王的人借这次机会成功打入禁军,所以他宁可‘武断’,也要把矛头对准煊王的人。”
采采道:“就算真是煊王的人干的,但那个丁明哲能查出来玄镜楼的雇主是谁吗?”
“除了石子昀还能有谁?”叶寒舟剑眉微竖,掩不住怒气,“我们才来京城,除了姓石的,从未与人结怨,武举考试,我对他的威胁也最大……不管丁明哲能不能查出来,反正明天我就要去兵部了,封闭训练三天,我和石子昀恐怕要天天待一起,我倒要看看,他能再玩出什么花样!”
采采担忧道:“你们光明正大地打,他自是打不过你,就怕他耍阴招。”
叶寒舟哈哈笑道:“那就让他耍好了,竟然会雇玄镜楼的人来青郊小院刺杀我,他一定下了血本吧?只可惜我只是伤了一只胳膊,并不影响三天后的殿试,他最好现在就气死,也省了大家许多麻烦!”
采采却仍忧心忡忡,转向许久未说话的言清清,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言姐姐,要不要想个法子将石子昀定罪?”
言清清哑然失笑:“现在能定石子昀罪的,只有那位丁大人。”
采采道:“可万一他是煊王的人怎么办?”
言清清摇头道:“这个倒是不必担心,丁明哲既不是奕王的人,也与煊王交际不深,此人贪财好色早已名声在外,朝堂中无人敢与他走得太近,那些文人将士一个个道貌岸然,唯恐惹上‘近墨者黑’‘人以群分’的污名,各皇子对他更是‘敬而远之’。”
听了这话采采却更加泄气:“如此说来,这个姓丁的能靠得住吗?”
言清清靠在床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现在,只能相信他了。”
*
兵部北营分司署。
此地靠近城北大营,有宽阔的演练场供人练习,两日来殿试考生吃住都在此地,一切井然有序。
到了第三日一早,原本森严紧张的氛围骤然发生了改变,不知从哪传出消息,说刑部抓到了玄镜楼那名受伤的刺客,消息越传越真,引来分司署内外热议,就连在演练场站桩的考生,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怎么看你很紧张啊,难道买凶杀人的是你?”
“我哪里紧张了?倒是你,怎么一头的汗,你才是幕后黑手吧?”
“放屁!我那是练武练的!”
叶寒舟今日来得稍晚,一路走来,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比前两日要加倍的多,就连向来孤僻、从不管闲事的于枫都多看了他几眼。
最后他走到石子昀身边,石子昀立马转身想走,叶寒舟道:“紧张吗?”
石子昀左看看右看看,装模作样道:“你问我啊?”
叶寒舟冷冷直视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紧张吗?”
“呵,呵呵,我有什么好紧张的?”石子昀笑了两声,但在外人看来,那不是笑,更像是脸颊边的赘肉抖动了两下,“买通玄镜楼对你下杀手的人又不是我!”
本来早上听到消息,他只觉手脚冰凉,连话都说不出了,但是想到来之前,煜王曾嘱咐自己的话——“丁明哲奸诈狡猾,遇若到他千万不要先自乱阵脚”,又慢慢镇定下来,万一刺客被抓就是丁明哲刻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呢?他可不能不打自招……
“我是问,明天殿试,你紧张吗?”叶寒舟嘴角翘起,“你想到哪里去了?”
石子昀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演练场外一阵喧哗骚动,有人大喊:“所有考生,立刻去南厅集合!”
叶寒舟和石子昀对视一眼,和其他考生一起迅速走出场地。
九名考生全部都到了南厅,一字型排开,就连兵部负责武举考试的几名主要官员都到了,一个个面容严肃。周围戒备森严,气氛十分凝重,叫人大气不敢喘。
过了会儿,有一人着墨绿官袍大步走进南厅,高声道:“让几位大人久等了!”
“丁大人!”
丁大人?原来他就是那个“声名远扬”的刑部侍郎丁明哲?
众考生无不细细打量起丁明哲来,有人好奇,有人不屑,也有人紧张地手心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