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以河山聘》brella

12、第十二章 刺杀

　　近来叶寒舟每日在西山头练剑，有时中午也不回来，都是言清清端了食盒给他送去。

　　距离殿试前的封闭训练只剩两天，这日言清清特地叫赵霖帮忙，去城北大营邀请秦君浩来青郊小院做客，她亲自下厨，忙里忙外做了一桌子菜。味道自是比不上外面饭馆，但好在合秦君浩胃口，一顿下来，菜基本都吃了个精光。

　　言清清以茶代酒，感谢秦君浩的举荐之恩。秦君浩喝得高兴，喝完就提出要和叶寒舟再比一次，几人便一道去了西山头。此处地势开阔，有溪流湖泊，瀑布飞流直下，溅起水花无数，也消解了一些炎热。

　　秦君浩连连称赞：“寒舟，我道你日夜训练辛苦无比，没曾想却是在此等佳地，水帘洞天，世外桃源，若换做我，也不愿离开。”

　　赵霖笑呵呵道：“那不得感谢我找了这块好地方哇！”

　　叶寒舟非常配合地抱拳：“多谢赵兄，感激不尽。”

　　赵霖昂着头，笑得得意。

　　说了会儿闲话，叶寒舟和秦君浩便抖擞精神准备一战，言清清和赵霖退到一边。

　　赵霖道：“这段时间住在这里，言姑娘可还习惯？”

　　言清清毫不犹豫道：“多谢赵公子悉心款待，一切都习惯。”

　　赵霖支着下巴：“既如此，言姑娘为何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言清清诧异道：“赵公子何出此言？”

　　“说不上来。”赵霖笑着摇头，“总觉得你开心的时候不是真的开心，笑的时候也没笑到心底去。”

　　如果说刚才只是诧异，那言清清现在就是震惊了。

　　一个和她相识不久的“熟人”，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朋友、亲人都更看得透她。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赵霖在“套话”，可是细细一想，赵霖又怎么可能知道她过往的一切呢？更不可能因此来试探她。

　　于是心惊之后就是微微的动容。赵霖看似大条，实则比任何人都心思细腻。若两人能痛饮一场，必定相谈甚欢，只可惜因缘际遇如此，彼此怕是没有敞开心扉的机会了。

　　言清清在心底感慨，说出口的话却是：“殿试在即，我自是时时刻刻为寒舟忧心。”

　　“别担心，你要相信寒舟，他一定可以的。”赵霖拍拍胸脯，又加了一句，“我向你保证。”

　　言清清笑答：“好。”

　　赵霖又待了小半个时辰，终是嫌无聊坐不住，先下山了。

　　另一边叶寒舟和秦君浩却非常投缘，两人边切磋边交流，竟不知疲倦，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下来。

　　言清清遥望对面树林，虽平静无风，却有飞鸟惊起。她不由站了起来。

　　果然，不出一会儿，就见平地卷起一阵沙尘风暴，言清清忙以袖遮面，再勉强睁眼时，就见三团灰影将叶寒舟和秦君浩围在其中。

　　言清清见势不妙，悄悄躲到白日里为她遮阳的那块巨大岩石后面，见无人管她，便准备偷偷去搬救兵。才跑出不到半里地，就见前方人影憧憧，竟是又来了一波人马。

　　她心下大骇，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正进退两难之时，听到一句粗嘎男声：“保护殿下！”接着剑出鞘，一片银光闪过，男声继续喝问，“什么人？”

　　言清清跌跌撞撞地跑到路中央，叫了声：“奕王殿下！”

　　奕王命人将言清清扶起来，关切问道：“言姑娘，发生何事了？”

　　言清清抬手往后一指，惊慌失措道：“有刺客！殿下，你快救救寒舟吧！”

　　奕王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命人去探看。

　　言清清傍他身侧，重返瀑布湖边，就见人已经打作一团，地上还倒了好几个。

　　叶寒舟练了一天的剑，此时已有些体力不支，一不小心被敌方兵器划破了胳膊，顿时血流如注。秦君浩一心护他，也险被刺伤。刺他的那人左手拿一柄长锏，身姿矫健，武艺高超，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奕王见自己这边的人纷纷倒地，秦君浩和叶寒舟命悬一线，急得满头大汗，叫了一声“何泉！”

　　守在他身边的魁梧侍卫立刻应声，飞身加入打斗之中。

　　这何泉的确是个高手，与叶秦二人联手，加上奕王府侍卫的车轮战术，终是反守为攻，将刺客围困起来。

　　此时天已大黑，山下喧哗声渐起，想必是援军到了。

　　大风骤起，和傍晚时忽然刮起的那阵风一样。

　　砂砾像冰雹似的打在身上，所有人都被风沙迷了眼。

　　不知谁喊了声“保护殿下！”，就见一簇短箭穿破风沙迷雾，笔直朝奕王所在处射了过来——

　　言清清一把将奕王扑倒在地，感觉到左肩头一阵尖锐的疼痛，接着是手关节和膝盖与地面重重摩擦的疼痛……

　　“殿下，殿下没事吧？”

　　“捉住刺客，别让他们跑了！”

　　“言姑娘！”

　　言清清趴在地上，只觉得耳边人声、脚步声、兵器声混在一起，嘈杂无比，又似乎离自己很遥远。无数双手在她眼前挥来挥去，有人试图扯她的胳膊，她疼得龇牙，却没法从喉咙里吐出任何字……最后，她被人背了起来，山路难行，颠得她发晕，她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握她的那人似乎在发抖。

　　她没有力气睁开眼了，却凭本能猜到了对方是谁。

　　“寒舟……”她吐息微弱，却字字坚定，“别怕，姐姐没事。”

　　叶寒舟说了什么她根本就没听清，又或许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她能感觉到他不再发抖了，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

　　那枚射向奕王的暗箭上有毒，所幸言清清只是皮肉擦伤，奕王也只是受了轻伤。其余众人，亦有被毒箭所伤者，好在毒不难解，太医用药之后，不日就能痊愈。

　　叶寒舟左手缠着绷带，右手端着药碗进屋，见言清清正挣扎着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柔声道：“言姐姐，你先躺着，等药不烫了你再起来喝。”

　　言清清背靠枕头半躺在那，左右看了看，哑声道：“这里不是青郊小院，这是哪儿？”

　　叶寒舟答：“将军府。”

　　将军府原本是奕王府西片的一处宅地。赵家世居岭北，当年赵劼与洛宁公主成亲匆忙，来不及在京城新建宅邸，就将奕王府的部分宅院划出来，改建成了将军府。两人新婚后没多久，就一起回了岭北，将军府便空置下来。赵霖这一两年倒是在京城待得多，但他更喜欢青郊小院，鲜少住将军府。奕王府的人陆陆续续往将军府搬，此地实际上又成了奕王府的一部分……

　　本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听得言清清浑身一震，脸色也由苍白变成了惨白。

　　好在时过境迁，如今将军府几经翻修，室内装修也与八年前大不相同，消减了她心中的部分恐惧。

　　她紧咬下唇，打心底里厌弃自己这种反应，尽管这惧意源于本能，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采采呢？”

　　“你昏迷的时候采采一直在照顾你，刚刚才去休息了。”

　　“奕王殿下如何了？”

　　“……他只是受了小伤。”

　　言清清听出叶寒舟话里有一丝怨气，叹口气道：“你在怪我替奕王挡箭？”

　　叶寒舟别过脸，声音低沉：“就算奕王养尊处优不会武功，也是个盛年男子，你一介弱女子，替他挡什么？”

　　“这可是……”

　　“我知道，这确实是个博得奕王好感的大好机会，但你也要先考虑自己才是。”

　　“我这不没事吗？”言清清放软语调，带上了点哄孩子的语气。

　　“这次没事，那下次呢？”叶寒舟倔脾气上来了，不依不饶，“你能保证每一次以身犯险，都能平安度过吗？”

　　“姐姐向你保证，没有下次了。”言清清也不嘴硬，笑了笑，“怎么眼睛都红了，真是个小孩子。”

　　叶寒舟嘀咕了一句“我才不是小孩子”，把药碗递给她。

　　言清清舀了一勺药在嘴边轻轻吹着，问道：“刺客抓到了吗？”

　　“没有，不过有一个受了伤，奕王府的人还在全力追击。”

　　“你能看出来，对方是哪一派人物吗？”

　　叶寒舟咬牙：“玄镜楼。”

　　言清清手上的动作一顿，惊道：“玄镜楼的人？确定吗？”

　　“秦将军是这么说的，三人中有一人用左手，使用的兵器是十八节莲花锏……”

　　言清清喃喃：“红发姬？”

　　“没错。”

　　“红发姬已经销声匿迹多年，怎会突然重出江湖？左手用锏者也不在少数，光凭这点就认定对方是红发姬，会不会太草率了？”

　　“秦将军的父母皆是被红发姬所杀，他不会轻易认错的，况且，他还拿到了对方的一根红发。”

　　左手，莲花锏，红发，所有标志合在一起，似乎足以证明对方的身份……

　　“是石子昀吗？”言清清沉声问，“红发姬的雇主……”

　　“我不知道，之前在考场遇到他，对我还算客气。要想请动玄镜楼的人，所花代价非同一般，石子昀那种人，真有这种魄力吗？”

　　“不管是不是石子昀，这件事既然连累到了皇子，刑部就不可能坐视不理，加上陛下本来就对玄镜楼这种作风诡异的江湖帮派深为忌惮，一定会命刑部追查到底。若查出来真是石子昀，就算他得了殿试前三甲，皇上也会取消他的资格。”目光落到叶寒舟的左胳膊上，“所幸你只是伤了左臂……”

　　叶寒舟庆幸道：“是啊，伤了左臂，右手还能使剑，若伤了右臂，怕是无法参加殿试了。”

　　两人说话间，有人推门而入，言清清认出对方是奕王跟前那个叫“何泉”的侍卫。

　　“叶公子，言姑娘。”

　　言清清颔首，叶寒舟抱拳：“何大哥，有什么事吗？”

　　何泉道：“颜公公传陛下口谕，令奕王殿下进宫觐见。叶公子，殿下让你同去。”

　　进宫？觐见？

　　叶寒舟呆立在原地，半晌未动。

　　何泉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叶公子，殿下还等着你呢。”

　　言清清轻轻推了叶寒舟一下：“寒舟，别发呆了，快去罢。”

　　叶寒舟扭头看她：“言姐姐……”

　　“别紧张。”言清清鼓励似地点点头，“我在这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