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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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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知被瑞优安排到一家国际私立高中。在医院修养的那段时间,方行知将自己在老家的人际关系都做了简单处理,和朋友及熟识的人告别、留下联系方式,似乎是件简单的事,但他做起来总有和过去切割的感觉。
在进新高中之前,他住进了瑞优的别墅里。这里是S市的富人区,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被精心设计和打理过。离市中心不过几公里,开车几分钟就到,但却一点也不吵闹。
瑞优开着车,闲散地驶向地下车库。
“以后你放假回家,就和我住在一起,有什么不习惯的直接和我说。你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瑞优说,稍稍扭转方向盘,让车始终处于路中心,“这里的路只带你走一遍,记得住吗?需不需要地图?”
“谢谢老师,我记得住的。”方行知说。
瑞优点点头,又道:“不要喊我老师了,我已经不是你老师了。不过,我年长你几岁,你对我保持尊敬还是必要的。”
方行知犹豫了一会,说:“瑞先生?”
“……听着有些怪,不过,也行吧。”
瑞优将车停进私人车库,然后上锁。方行知将行李箱从车上放下来,看着车库里的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豪车,不知该作何表情。
瑞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平静淡然地问:“有你喜欢的吗?等你成年后拿到驾照就可以开了。”
方行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车看起来都很贵,老师……瑞先生,就这么放心让我开?如果我惹了麻烦,或者把车弄报废了怎么办?”
瑞优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你是傻瓜吗?”
方行知老老实实:“瑞先生,我……我不太懂。”
瑞优叹了口气:“如果你拿了驾照,还能开车开出事,要么你的驾照是假的,要么你是存心的,比如弄出喝完酒再开车这种事。不管是哪种,发生在你身上的可能性都很低。”看方行知还有些沉默,瑞优补充说,“对自己自信点。如果你不打算用豪车来证明自己的身价,去传递某些信息,车就只是车而已。”
方行知犹豫了一会,问了一个他很好奇,又觉得不太合适的问题。但瑞优面对他时,向来没什么价值,这让他觉得和瑞优说些会冒犯的话也没关系。
“去传递某些信息……指的是开车豪车去追求女生吗?真的会有女生被豪车所吸引吗?”方行知问。
瑞优被他逗乐了,上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就一小孩,想得还挺多挺美。”
走在前往别墅大门的路上,瑞优还是给出了回答。
“我问你,人和人在社会意义上区别是什么?”两人走在别墅区被精心设计好的林荫与人造景观中,瑞优非常平静地问。方行知能听到溪流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鸟类的鸣叫,那声音似乎比他在乡下听到的都要婉转。
瑞优的皮鞋踩在清幽的石板路上,走出堪称悦耳的足音。
方行知皱眉思考,想了半天,给出一个苏格拉底式的回答:“我觉得,是是否爱智慧。爱智慧的人拥有自省的美德,他们会不断拷问自身,以求进步……历史课上,学到苏格拉底之死,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瑞优扭过头,上下打量了方行知一会,笑了起来:“你真可爱。”
虽然是夸奖,但方行知感觉并不好。
“这种问题又没有正确答案。”他嘟囔着,试图扳回一城。
“嗯,确实没有。”瑞优附和着,方行知更不服气了。
“那你说是什么?”方行知问,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路上摩擦,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瑞优向他眨了眨眼睛,说:“你看我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你真好看。”方行知不假思索地回答。
“……正经回答。”瑞优有些无奈,正巧一小簇被吹落的金桂落在了他肩上,他伸手将其轻轻掸开了。日光花影下,这个男人美得像一幅笔触清透的油画。但是,是那种很贵的油画。常人不可触及的、遥远的,乃至于细想会觉得高高在上的。
“你全身上下都穿得很昂贵,哪怕身上没有吊牌和Logo,也让我觉得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方行知回答,他几乎从不说谎,在看到瑞优的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了,“那个时候你来我们学校,我就觉得你是只属于电视屏幕里的人。你根本没有融入我们所在环境的打算。”
“……嗯,观察力很敏锐。”瑞优不咸不淡地夸赞他,“这就是不同之处。人和人本身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区隔,但人类自己为自己设计了一套规则,那就是等级秩序,用于区分人是高等还是低等,甚至于用来定义人是幸福还是不幸福。”
“用于判定等级秩序高低的,经过人类历史这么多年的争斗,已经确定了一个共同标准——资产持有量的多少。”瑞优将自己的手表解下来,放进方行知手里。“这块表手工制作,价值一百三十万,和普通的三十块电子表在功能上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是手工制作,在几年过去后,未必有机械表走得准。但是,比起普通手表,人们还是更倾向于拥有它,哪怕嘴上说都一样,但想起它的价格。也会觉得拥有它的人更幸福一点。”
方行知看着那只很贵的表,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觉得。”
瑞优微微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把它送给你呢?”
“……我会觉得很幸福。”
瑞优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不是因为这块表,而是因为它是你送给我的。”方行知说,理不直气也壮。
瑞优叹气:“……不要总是随时随地表白。”
“知道了。”方行知说,但听起来没什么感情。
“钱更多的更高级,知识更多的更高级,相貌更好看的更高级,甚至声音更好听的更高级……不管从事什么行业,处于何种圈子,总是会有一个用于区分个体在群体中位置的判断值。区别在于,有的判断值得到广泛认可,有的只是小圈子中一小部分人的自娱自乐。资产多寡被广泛认可,而资产多寡的外在表现,大多是豪车别墅,以及满身的奢侈品。”瑞优说,说这些的时候他保持着全然的理性和客观,彷佛置身事外一样。
“用昂贵的东西包裹自己,是在告诉其他人,自身位于等级秩序更高的位置中。但这些只能影响评价体系下比自己等级低的人群,对同阶层的人而言,没有意义。比如,我开着三百万的车,我的朋友何醉茵根本不会因为这点多看我一眼。因为她同样开得起三百万的车,而且,她认可的标准是在数学上的成就,她在这方面远远超过我。我在资产上增值,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开着豪车去追求女生,吸引到的大多是喜欢豪车的女生。喜欢豪车,和喜欢开豪车的人,是两个概念。我对吸引这样的人,没有需求。如果要解决性需求,我不用这么麻烦。”瑞优说,展现出了惊人的诚实和坦荡。
方行知动了动嘴唇,最终干巴巴地说:“是啊,谁会不喜欢你呢。”
瑞优看他一眼,态度一样闲散:“讨厌我的人很多。只是我对他们而言很有价值,这份价值足以让他们压下嫌恶罢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他们继续在石板路上走,瑞优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会开着我的车去泡妞吗?”
瑞优问的时候很随意,彷佛只是真的好奇。
“……”方行知沉默了一会,“我不会用你的东西骗人,也不会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瑞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我真好奇,你怎么长成这种性格的。”
方行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把手给我。”
瑞优疑惑地伸出手,方行知细心地将那块很贵的表给瑞优戴回手上。“我对幸福的判断标准也不是资产多寡,但是,能像这样多握住你的手一会儿,我就已经足够幸福了。”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该放开时,还是克制地放开了。
“……”
瑞优长久地沉默了,半天,问了一句,“我还想知道,你是跟谁学的说话。”
“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安东·契诃夫、尼古拉·果戈里,那些在语文课本里推荐阅读的作家们。在我的奶奶和父母身边,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但我想,这些人对于世界的看法,应该是有道理的。”
“……你这样,也算是难得了。”瑞优说,这是句有些无可奈何的评价。
瑞优带着他进了别墅,给他输入指纹,并将家里的电子密码锁告知。方行知仰头看着这栋精致的建筑,家具无一不协调,无一不昂贵,进门后客厅里有一整面做成隔断的鱼缸。柔软的绿色水草、黑褐色的树木纸条、彩色的叶片和瑰丽的鱼群,成为了屋内景观的一部分。
游在其中的都是热带鱼,S市所在地是温带。
瑞优发现他在看鱼,说:“对鱼缸造景感兴趣?”
方行知回答:“热带鱼,怎么才能在这种环境里活下来?它们活得久吗?”
瑞优看向鱼群,说:“只要我给它们足够好的环境,它们会活得比在原生环境里还要久。好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方行知点点头,跟着瑞优登上旋转楼梯,二楼有一整面的书墙,绕过去,在靠近桂花树的地方,是瑞优分给他的房间。门打开,钥匙被塞在他手里。窗明几净,采光非常好。各项设备一应俱全,他想不到这里还会缺什么。
“你房间的密码锁就由你自己设置,不用告诉我,我想找你的时候,会让你知道的。”瑞优说,又看了看这间屋子,“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我。”
方行知放开行李箱,一下扑进瑞优怀里,把瑞优牢牢抱住了。
瑞优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了?”
“没什么。”方行知回答,声音有点闷闷的。
“……”瑞优有些无奈,还是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细软的头发有种毛绒绒触感,手感好到不可思议。
“老师也对其他人这么好过吗?”他问。
“你又叫我老师了。不过,我可没什么照顾小孩的经验……”
“我不是小孩。”他说。
“在你没有资源,没有能力解决实际问题时,不管年龄多大,都还是小孩。不过,这种年老的小孩,基本没什么人能忍耐和包容就是了。”
“我会成为老师你口中成熟的大人的。到时候……”方行知畅想了一下那时他想做的时,耳垂整个红了,他用力抱紧了瑞优,不等瑞优问话,就飞速放开打开行李箱整理自己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