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一时刻》天天不放水

1、第一滴血

　　9月1日 下午1：39
　　今天开园。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看小说，两个男生结伴推开铁门，他们搬着三三两两个行李箱走进来。其中一个男生偏高瘦，叫陈俊杰；另一个男生戴着圆框眼镜，叫罗子昂。
　　我下床接待他们，陈俊杰瞥到我放在桌上的小说，兴奋道：“诶哥们，你也爱看LX的小说吗？”我把他清空的箱子举到铁架上，点点头回答：“还行。”
　　他随手翻了几页，嘴里默念着：“……负一时刻？我可是LX的忠实粉丝，怎么从来没看过这一本——难道是新出的？江彧，看完借我看看呗。”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行。到时候你别给导员发现了，小说在这儿可是禁书。”
　　罗子昂像是不急着收东西，他慢条斯理地在椅子上铺了一层纸巾，坐下说：“江彧？你到得真早啊，是提前来的吗？对学校的规矩也熟悉——”
　　我摇摇头：“我留园生，多少比你们了解一些。虽然学校发通知说是下午开放，但一般早上就会陆陆续续放人进来了。”
　　陈俊杰惊讶地拍拍我的肩膀：“原来你比我们早一批，那我以后可就叫你彧哥了——”
　　我笑眯眯道：“行。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华东勤工园区，也叫华东大型特殊群体收容区，占地七百多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微型城市的大小。这里被用来矫治18-24岁之间具有特殊犯罪经历的年轻人，以怀柔政策和管制教化代替刑罚，企图创造一个“社会中社会”来圈养隔离这些游离在法律界线、定义模糊的特殊份子，而这些特殊份子也被外人形象地称为回炉生。
　　他们没问我留级的原因很正常。毕竟在这里谁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也不会八卦到去问他们入学的原因，保管好自己的嘴巴比什么都重要。
　　陈俊杰见旁边的床上还是毛木板，顺手将多余的行李扔到那个床上，我出声提醒道：“导员给我的宿舍名单里显示我们这满人，一号床有人住，说不定待会儿来了。”
　　陈俊杰摸摸脑勺，把东西拿了回来：“哦，这样啊——”
　　罗子昂拿出一个铝盒子，这是学校统一下发的通讯设备，比一般的诺基亚高级点儿，安装了定位系统、联络通和一个限制浏览器。
　　定位系统没的说。
　　联络通可以加其他的用户为好友，聊天和传输文件都挺方便。
　　浏览器只能登录学校官网和论坛，大多用来查询考核成绩。
　　罗子昂鄙夷地看了一眼陈俊杰，晃了晃手中的诺基亚，道：“你没收到学校信息吗？宿舍还有一个叫邱城的人。”
　　陈俊杰心宽体胖，打着马哈哈道：“哎呀，就学校发的那个老古董，我还没整明白呢！”他凑到我跟前，贱兮兮道：“彧哥，教教我这怎么用，我想联系我女朋友……”
　　我将诺基亚里的软件使用方法逐一给他讲解了一遍。他弄明白之后，自顾自地就跑到走廊上和女朋友打起电话来，语气十分亲昵。
　　那个叫邱城的人下午五点过后还是没来，我只能先领着陈俊杰和罗子昂前去报道。

　　9月15日 中午11:52
　　邱城已经半个月没有来过宿舍，我们都以为是学校通知出了问题，默认此人已经不来了。
　　他的床被我们堆满了东西，成为了我们的公用沙发。
　　陈俊杰性格不错，为人坦诚、不斤斤计较。罗子昂比较毒舌，但总体来说心眼不坏。但这只是他们所展露给我看的一面，谁不清楚这地方人人坏种。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突然一个人在我身边耳语：
　　“彧哥，你醒醒。”
　　我惊醒似的睁开眼，心脏突突跳得有些快。只见陈俊杰站在我的床栏旁边，探头过来说：“哥，你看看学校论坛。”
　　我有些疑惑，转眼发现罗子昂也坐在椅子低着头，手不停扣着诺基亚窄小的按键，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我拿起枕头旁的诺基亚准备查看，陈俊杰耐不住了，提前给我剧透道：“东区有人跳了。”
　　我听到这句话心脏一沉，打开论坛，看见有人放了许多从高处拍摄的模糊照片——主人公倒在血泊中，乌黑的血流得满地都是。
　　第一次看到这么高清的照片，我莫名感到一阵阵反胃。帖子里附上了死者的名字，我强压着恶心看完帖子的内容，大概说的是这人经受不住园区的管理，压力过大自寻死路。
　　我看向陈俊杰：“学校没发话吗？”
　　陈俊杰道：“没，就火急火燎地把尸体处理了。”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我捣鼓了一下心情，便准备躺下休息，刚一闭上眼，那些猩红的照片便浮现在我跟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陈俊杰又把我叫起来：“彧哥，你别睡啊——我话没说完呢！”
　　我被他打搅得睡意全无，干脆下床坐好听他要讲什么话。
　　陈俊杰把罗子昂也拉拢过来，悄咪咪道：“诶，我觉着吧，这人不像自杀——”
　　罗子昂连忙遏制他的思维继续发散出去：“不是陈俊杰，这种话别瞎说。”
　　陈俊杰连连摆手：“嗨！我哪能瞎说——我见过自杀的人，感觉跟这就不太像……”
　　我听完他的话，本能的有些毛骨悚然。不过说来人也是犯病，面对这种异闻又害怕又好奇，忍不住想继续听下去。
　　还不等陈俊杰说话，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我们：
　　“不好意思，你们说的话我方便听吗？”
　　我们齐刷刷地朝门口看去，不知道门口什么时候杵了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儿，跟个幽魂一般。
　　高个儿，皮肤白，长得也帅，像是女孩们喜欢的类型。
　　罗子昂被他吓到，捂着心口道：“不是你谁啊？！”
　　那人没回话，我不经意间瞥到拥挤的一号床，猜疑道：“……你不会是，邱城吧。”
　　邱城没否认，陈俊杰和罗子昂面面相觑，利落地爬到一号床边开始扒拉自己的东西。
　　他们两人大战起来，罗子昂用手指夹起一只臭袜子，捂住鼻子嫌弃道：“陈俊杰！好啊你！”陈俊杰被罗子昂那混乱的护肤品淹没，无暇顾及那只多久没洗的袜子。
　　床板上不知道是谁的蜜罐倒了，沾得床上全是黏黏糊糊的蜂蜜。我来不及阻止他们用纸巾去擦的行为，只能默默看着他们糊了脏兮兮的纸巾上去。
　　我咳了两声，窘迫地对邱城友好道：“那个……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先睡在我那？”
　　邱城怀疑地看着我，我只能坦率回答：“不抽烟不喝酒没皮肤病，天天洗澡洗衣服，床上用品一个月换洗一次。”
　　陈俊杰混乱之余听到我的话，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彧哥！”
　　我向邱城解释道：“我的舍友们比较闹腾，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我去问问导员能不能……”
　　邱城直接将行李放下收拾起来：“没关系，可以接受。”
　　陈俊杰也放下了手头上的东西，丝毫不避讳道：“好，兄弟。想不想知道我们刚刚说了什么——”
　　开头第一句话不是自我介绍，而是陈俊杰的胡言乱语，我和罗子昂想拉住陈俊杰的大嘴巴，没想到邱城颇有兴致道：“请讲。”
　　陈俊杰把我们聚成一个小圈：“我以前和你们说过吗？应该没有吧，那我再讲一遍。”
　　“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其实吧，我也没犯什么大错，就是我女朋友，被骗进了一个传销组织，规模大、结构完善的那种。她稀里糊涂地干上了高层的位置，天天张罗着洗脑骗人，我也是被她带进去的。刚开始我女朋友关照我，我也没受什么虐待，后来她涉案被捕，组织怀疑我们当中有人泄露消息，把我们全部关在二楼严刑拷打，其中就有人受不了跳楼了。我亲眼看着的，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反正和照片里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罗子昂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你小子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邱城却认认真真地听完陈俊杰的话，证实道：“你说的没错，那个人不是自杀的。”
　　“跳楼自杀的人大多内部组织器官损伤严重，但体表损伤比较轻微。他身上有明显的约束伤和抵抗伤，应该是受人胁迫后从高处坠亡。”
　　我、罗子昂和陈俊杰三人听完他的话，都忍不住站直身退远了几米远。我们诧异而戒备地看向邱城，异口同声惊呼道：“啊——？！你怎么知道！”
　　出乎意料，邱城一脸平静地回答我们：
　　“因为我是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