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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小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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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一般在每月十五出现,可和十五不沾边的今天却见到了这片明镜。
它高悬于空,四周围了圈白蒙蒙的雾,散射下来的银光犹如一道道凛冽、有如实质的目光,让人避无可避。
一切暗藏的事物在清辉下都无所遁形,这让人产生种被看透的感觉。
山洞隐蔽,清冷的月光在洞口戛然而止,可许秋筠仍是担心会有妖误入看到他们此刻的荒淫。
接吻和抚摸带来不自主的战栗和被深入的失神使他忽略了江寻昼从一开始就在洞口布下的结界。
尽管许秋筠咬紧牙关,但泄出的细碎声音仍旧能让他脸红上一阵。抬起胳膊去遮挡,好缓上一会儿。可没过多久江寻昼握住他的手腕,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将胳膊拉下,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缠绵。
他说想看着他。
许秋筠偏过脸,躲开那越发粘稠的目光,直白得让他无所遁形。不得已,他曲线救国捂住了对方的眼睛。
江寻昼就着遮住视线的手,往下去寻他的嘴唇。
江寻昼没有和他说过,自己很喜欢看他的眼睛,亮亮的,现在那里氤氲着水汽和缠绵的情动。
“我想看你。”
尽管接吻多次,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会无所适从,他却一直温顺地承接侵入,发着颤竭力作出回应。后脖子被手掌拢住,将所有声音堵在这个加深的吻里。
唇齿相触让他头晕目眩,许秋筠闭上眼睛前最后看到的是那双幽邃浅蓝的眼眸。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并非洞岩而是天花板,刚醒来不是很清醒,许秋筠和天花板干瞪眼几秒后,才左右扫了眼。室内并非熟悉的布置,许秋筠琢磨半天才想起这是江寻昼的房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坐起来,身体传来的不适让他浑身一僵,但动了几下发现不适感并不算强烈。
房间里没看到人,许秋筠下床时发现江寻昼贴心地将他房间的拖鞋给拿到了这儿。
趿着拖鞋回房间里洗漱一番后,一出门就碰上了正往房间走的江寻昼。
这不是巧了嘛。
许秋筠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时没想出要说什么。
江寻昼倒是很自然:“洗漱完了?”许秋筠愣愣点头。
“那就下楼吃饭吧。”江寻昼捋了捋他翘起的头发,“不过有件事你得去看看。”
“店里来人了,在门口。”
许秋筠打着哈欠从楼梯上下来,闻言纳闷:“哪来的客人,不知道过年歇业吗。”
“不是客人。”
许秋筠扬起眉梢,打算去会会这不速之客,不料江寻昼忽然急转弯来了句:“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这话差点让许秋筠左脚拌右脚摔下楼,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直直盯着前方,烫嘴似的回了句没有,便头也没回大步朝前迈进,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把江寻昼抛下的后果就是许秋筠站在店门口,和一个不知打哪来、貌似一直坐在门口台阶上死活不肯走的女生相顾无言。
谁来给他个前情提要啊!
女生大概十四五岁的模样,下巴搭在膝盖上,也不嫌脏,把自己圈成一团呆坐在台阶上,见有人来了,随意瞄了眼。
许秋筠瞧了长相,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
他蹲下身,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正打算开口询问时,女生突然出声,漆黑的眼睛和他互相打量:“你……认识易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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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是周子安第一个发现的。
当时他刚起床,正打算出门晨跑,开门就见到个披着黑色长发的人坐在门口,差点没给他吓一哆嗦。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你时,仿佛见到了个能把一切吞噬的黑洞。
无论周子安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一言不发,只会偶尔顺着话语幽幽地看向你。
谁来都一样,接收到周子安求助的江寻昼随意瞥了眼,无所谓道:“那就让她先继续待着。”
周子安抓抓乱发,犹豫了会儿不再搭理,出门照例进行他的晨跑。
等到他喘着气跑回店里时,蹲在门口的女生已经在店里沙发上坐着了,正有来有往和许秋筠说着话。
不愧是筠爷,周子安叹为观止。
许秋筠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哦不,是妖怪,在自己报上了名字后许秋筠能清晰地感觉她明显放下了大半的戒备,接受了他进屋坐坐的提议。
第一句话就问他认不认识易颂,那显然是和易颂相识,且知道自己存在的人,他缓缓开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还有,你和易颂是什么关系?”
“我没名字。”女生皱了皱眉,犹豫说,“关系……所有物算吗?”
许秋筠抱着抱枕:“……”啥?
迷茫之际,江寻昼径直走进来坐在他旁边。沙发一陷,紧挨着许秋筠的位子被占领,完了什么也没做,也没有要加入他们谈话的意思。
许秋筠一边还没缓上来一边又被吓一跳,沙发这么大,为什么挨着他坐?再说对面还坐着客人呢。
他用眼神询问,江寻昼大大方方看回去。
许秋筠暂时管不了他,思考了“所有物”其中的含义,有了猜测,“方便告诉我你的……”
腰上传来的触感让他话语一顿,许秋筠忍住不去看江寻昼,强撑着把话说完:“……原型是什么吗?”
江寻昼在给他揉腰。
许秋筠攥紧抱枕,庆幸自己有抱东西的习惯,这样枕头多少能挡住点江寻昼不加掩饰、旁若无人的动作。
女生幽幽地看着把她当瞎子的两个人,选择无视他们间的小动作:“你知道易颂手上有只紫檀木湖笔吗?”
羊毫湖笔,不就是易颂送给他那只吗?还被他弄不见了,许秋筠嘴角一抽,立马联想到:“你别告诉我你就是那只湖笔。”
女生点头:“是的。”
好嘛,他就说怎么不见了,敢情是成精后出走了。
“呃,小湖,”许秋筠抬眼看了看女生,见她对这个简单粗暴的名字没什么抵触,就继续说下去,“你现在找回来是为了易颂吗?”
“对。”一提及这个名字,小湖眼里有了生机,可随之被黯淡取代。
“我有灵识时,我的主人已经离开家族独立生活了,但他的父母会不时来看望他。你应该知道主人这方面造诣不高,发现不了我的存在,但他父母都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定能看出我有了灵性。”
“我不确定他们对我的存在是否是善意的,能不能容许我在主人身边,我不想离开,所以我封闭了灵识,让自己陷入了沉睡。”
难怪他在接到毛笔时没有感受到任何妖怪的气息,以为就是只普通的笔,原来是封闭了灵识。许秋筠安静听着。
“我是最近苏醒的,醒来后想找主人,但现在的路好复杂,我转了好几天都找不到,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回到这的,结果这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只有你的名字我有印象,因为主人曾在日志里写过。”
许秋筠有些新奇:“你居然还能记得他写过的东西。”
小湖笑了笑,主人的朋友很温和,让她不自觉放松下来,语气里隐隐带上些自豪:“那是自然,凡是出自我笔下,每一个字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许秋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前不久才苏醒的,记得是哪一日吗?”
说到这个小湖就来气,她咬牙道:“忘了是哪日了,就记得有几个学生模样的,请仙把我从沉睡中唤醒,结果请到那又不说要做什么,我出声提醒他们还一溜烟给吓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
许秋筠:……这剧情为什么这么耳熟。
在房间冲澡的周子安打了个喷嚏。
他搓了搓手臂,怎么回事,水温也不冷啊。
“对了,”聊半天小湖想起来这趟回来的正事,“可以告诉我主人他在哪吗?我想去见他。还有,我为什么在你这。”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许秋筠想着能有怎样一种办法能让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语变得没那么悲痛,但最后还是选择直截了当:“小湖,易颂他……很久以前就离世了。”
小湖一愣,怔怔地看着许秋筠,又低下头,许久不说话。
许秋筠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尤其是自己还充当着噩运的告知者,这让他更加难以开口,说些毫无作用的安慰。
腰上的手一停,往上揉了揉他的后脖子。
原本许秋筠想等小湖缓上一会,给她留足接受的时间。但小湖很快抬起了头,只不过眼神涣散落不到实处,看得他心疼。
她喃喃地重复:“很久以前。”
“是、是因为生病吗?”她涩声问。
“对,他身体本就没那么好。”易颂体质特殊,一受到什么刺激就容易得病,一病就是十天半个月,倒床不起,常年身体虚弱,吃了很多药都没调理好。
许秋筠每次见他的时候他都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生怕着凉,出门随身备着一袋子药。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两年了,管家和我说他二十八岁那年冬天走的,临走前他嘱咐管家将你——也就是那只他爱不释手的毛笔赠于给我。”
小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听闻后没有过多的意外。
中午许秋筠把人留下来吃饭,让周子安给收拾了个房间出来,毕竟小湖现在没有容身之所。
吃完饭的她就一声不发去到了那间专门给她空出来的房间,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床上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完全就是个自闭的状态。
周子安和陈知把头从窗边撤回来,对着许秋筠摊手,后者轻叹口气,招招手带两人远离那个房间。
周子安挠挠头:“诶,我是真没想到那扶乩能把她唤醒啊,还真是请啥来啥。你说要是我们不请仙,她是不是就没那么快知道噩耗啊。”
“早晚都是要面对的,先和后没区别。”许秋筠摇头,顺手搓了搓陈知的脑袋,手感很好。
“让她慢慢接受吧。”他还有事想问小湖呢。
“噢。”周子安静了几秒,凑到许秋筠旁边低声问:“筠爷,问你个事。就……成为信徒后需要做什么吗?”
许秋筠立马转头拿手指他,肃声道:“周子安。”
周子安反射性啊了声,默默移开视线。
许秋筠盯着他脸,想看清他的表情,良久才状似无意道:“你跟我开玩笑呢。”
周子安泄气地和他对视:“没。”
“不是不喜欢人家吗?”
“是不喜欢啊,但好歹同学一场嘛。”周子安越说越小声。
“你平时爱信谁信谁,我不管你,但他是个没有信徒的神灵,说难听点就是日薄西山,你知不知道要是成了那个‘唯一’,就相当于最后那根救命稻草。这已经不是信不信仰的问题了,哪天要上升到连带问题怎么办。”
许秋筠拿手指一下一下戳他肩膀:“你什么时候给我改掉这热心肠的烂毛病。”
你不也是,周子安在心里反驳,眨眨眼:“连带问题是什么意思?”
许秋筠翻了个白眼,没什么都不知道就想着去做,心真大:“意思就是哪天您老驾鹤西去,那他是要和你双宿双飞下九泉吗?”
他突然一顿,想通了似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好像你左右都亏不了。”
“怎么咒人呢。”周子安嘀咕。
许秋筠叉着腰觑他:“说什么?”
“没啥没啥。”周子安疯狂甩头,见他脸色好了些又说:“你别想那么多,我觉得他命还长着呢,相信我的命也挺长,哪天真要出意外了,那我死也要拖个伴,黄泉路上不孤单。”
“少来,你就会贫。”许秋筠没好气道,“你怎么想的。”
“我?我没怎么想,能帮就帮了。”周子安过了会儿还是不死心地问:“那是要上香敬茶烧纸钱吗?”
许秋筠啧了声:“不用,你那同学应该没那么多规矩,诚心诚意便好。”
“话说你怎么不去问他?”
“嗨,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被他知道了有得笑我。”
“筠爷我和小芝出去玩啦!”得到答案的周子安拉过在旁边等着的陈知,话还没说完就走远了。
没眼看,许秋筠扶额,见江寻昼走近,就飞快跑过去扑到他怀里。闷了会儿后仰头,扁着嘴:“好累。”
江寻昼身形一顿,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许秋筠怀疑他想歪了,补充说:“……是心累。”
江寻昼瞬间从思考中抽身出来,手指按在他眼角,那里残留着余红,“怎么了。”
“小孩太难带了。”
江寻昼不确定道:“周子安?”
许秋筠哼了一声表示肯定,刚想和他说,余光瞥见小湖在窗边探出半边脸往这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