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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病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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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寻昼意外,不动声色等他说下去。
这对他来讲是条新线索,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说,这种愚蠢的问题他不会去问,对方的决定他无权干涉。
“那段时间正好在浮陵游玩,凶蚀当晚我也被困在魂阵里。当时本想找到阵眼试试看能不能破坏,但碰上了认识的捉妖师,说阵眼已经有人在了,但子阵若不毁,主阵难以撼动,所以我掉头去找子阵。”
说到这里,许秋筠纤长的眼睫颤动,小心地瞄了眼身旁的人。
“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江寻昼配合着许秋筠的话思考,或许吧,如果许秋筠没有掉头离开,是不是自己能和他见上一面?
江寻昼很快止住了念头,他不爱作无意义的假设,也不觉得许秋筠会记住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再拿出来想没有意义。
许秋筠见他不置可否,继续道:“期间我和几个捉妖师联手毁掉了五个子阵,但到了第六个时,魂阵出现了反噬的现象。”
和书中的内容对上了,主阵那边的成员知事情败落,以肉身献祭,引阵法反噬。
牵一发而动全身,主阵反噬,剩下的子阵同样会耗尽能量来达成最后一击。
江寻昼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忽然开始后悔最初的提醒。
“我当时……离得近。”
江寻昼动了动嘴,想问他疼不疼,肯定受伤了吧,但到底没出声。
这个问题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尽管自己要是真问了,许秋筠也会给他一个类似于“忘记了”或“还好吧”这样不痛不痒的答案。江寻昼百分百确定他会这么说。
所以问了也没用。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经过一串串路灯,落在身上的光时暗时明。
“因为这个我昏迷了两个月,自那以后……”许秋筠目视前方,斟酌道,“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江寻昼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注视着对方。
被注视的人没留意到身旁的视线,语气依然平淡,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事。
“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就是身体会不定期地沉睡。”
“有时是几个月,有时是好几年,没个定数。当时把我从那里救回来的人和我说,我昏迷期间身体一直在恶化,他请了很多神医,找了很多珍贵的药材才把我救回来的,应该是那次反噬留下的病根。”
尽管说了“应该”,但许秋筠心里笃定,从始至终他都是这么认为的,不然没法解释。
他试过医治,另辟蹊径寻过偏方,但始终无果,于是便不在上面多费心思。
病根没有在身体上给他带来什么损害,唯一有影响的只是身体不定期被迫陷入沉睡,这对于他来说在可接受范围内。
沉睡前身体会有感知,提前敲响了警钟,也方便了他为自己找个清净地,安排好一切。
“所以我其实不是去闭关,只是找个地方睡觉。”
江寻昼想起周子安许秋筠有次聊天时聊到过后者闭关的事,两人当时说话没避着他。
从古至今多少人通过闭关修炼来提升境界、增强功法,妖族也不例外。
妖怪和部分修仙者都已超脱世俗,漫长的寿命会让他们陷入无所事事,很多人会选择沉睡或是闭关修炼来消耗时间,这再正常不过。
他没觉得这是件要放在心上的事,可当许秋筠说出背后原因时,他才知道这并非想象中单纯的闭关。
周子安应该只知表象,却不知道对方实际在做什么。
江寻昼收回视线,望着前路,不再看许秋筠,不然会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并把寻找治疗这方面的医师放进计划里时,许秋筠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沉睡这么久可能也是魂阵的反噬带来的。”
说完,许秋筠看向他的眼眸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一眨不眨地注视,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眼底掠过一丝微妙的情绪,江寻昼沉吟几秒,说:“谢谢,这些信息对我很有帮助。”
许秋筠粲然一笑,忽然想起件事。
“对了,你回来这么久了,你以前的朋友没来找你?”
朋友?江寻昼差点忘了这件事,失忆人士不作回想。
判官说过有,有好几个,关系很铁。他打听过,和凶蚀后来找自己的是同一批人。
行,那就有吧,只是判官从他拜访那天就给那几个好友飞书传信,传到现在还没收到回复,江寻昼对关系铁这说法持保留意见。
“判官在我们拜访那天起就传信了,不过到现在没和我说,估计是没收到回复。”
许秋筠想挠头,但手上大袋小袋的,江寻昼的朋友一个个都挺迷的,大妖们深居简出到这地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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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秋筠一个电话给周子安打过去,说自己买了很多吃的,让他赶快回来。
周子安感激涕零,嚷嚷着“筠爷果然还是记挂我的”“对我真好”“肯定都是我爱吃的”云云,裹着夜色,飞一般跑回古董店。
陈知老早就回到了店里,听到有人回来,从房间里出来去到客厅,结果和一堆散发香气的食物大眼瞪小眼,神情十分复杂。
关键许秋筠还在那说:“小芝,多吃点,给你带的,放久了就冷了。”
给我带的?
这话成功堵住陈知酝酿好的拒绝,“……好的,谢谢许哥。”
拆开袋子的动作格外艰难,仿佛身处防爆现场,正手握工具拆除定时炸弹,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剪了错误的红线,把他的胃给炸了。
最近天气潮湿,晚上河边会飘起一层水雾,周子安沾了一身潮气风风火火跑回店里。一跑到后厅就和嘴里塞满食物的陈知对上了眼,前者感受到了后者浓稠的哀怨,仿佛嘴里是什么毒药。
周子安好心地提出一个方案:“……吃不下就别吃了。”
陈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这是许哥给我带的,放到明天就不好了。”
周子安坐他旁边,手上拆包装,嚷嚷说:“他还说给我带呢,你不会把我那份吃了吧?”
陈知:!!
不是吧,许哥没说!
周子安看他受惊那样就知道当真了,蔫坏道:“骗你的,这就信了?小芝长点心吧,别人家说啥信啥,不然以后被人骗得渣都不剩。”
“放心,我在店里就是食物链最底端那个,你许哥要让我吃也是吃剩下的。”
“不会的。”陈知站起来消食,打算让周子安解决完剩下的,回答了关于“会不会被骗”的问题。
而后问道:“那食物链顶端是谁?”
周子安嚼着裹满白芝麻的红豆饼,心想说这也没我做的好吃啊,囫囵咽下去。
改天给大家露一手,没事就别去吃外面的糟糠。
“还用说,当然是你许哥。”
“那江哥呢?”
“额……”
周子安被问住了,心里是向着许秋筠的,情分摆在那,但江寻昼实力很强,和自己同为妖怪,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小鹌鹑。
几秒后他放弃思考:“好问题,我不知道,底端从不考虑这些,让他俩决斗去吧。”
说到这两人,周子安开始纳闷,不明白为什么江寻昼和许秋筠走那么近,这和自己的认知不符。
后者一向独来独往,以前出门从不带自己,也就某年中元那晚把自己拎去看猛鬼游街,一上来就玩刺激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晚上出门,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
所以得知许秋筠和江寻昼时常一起出门是震惊的,这难道是强者间的惺惺相惜?
不懂,自己的阅历暂时没有涉及到这方面。
周子安端着蚝壳吃着烤生蚝,还是食物更好懂。
美食能够慰藉他的心灵,不让他在俗世的深海里淹死。
被谈论的两人早就回了房间。
许秋筠坐下歇了会,从床上起来收拾衣服洗澡,满身的夜市美食味他快受不了了,这让他闻起来像一道美味的大杂烩。
镯子一摘,动作一停,把镯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总感觉这镯子也一股味。
他用热水冲了一遍,拿软布擦拭干净,拉开柜盒,把蓝镯放了进去。
各色镯子一个压一个,柜子周围垫了几层软布,其中有只红镯艳得分明。
一墙之隔的江寻昼也准备洗澡,右脚刚迈进浴室就感受到设在古董店的结界有异动,一晚上的好心情破碎了。
低着气压把衣服放好,出房门,一步一步慢慢下楼梯,不走直线偏拐弯走两边的连廊。
故意的,就是想让门外的人等久点。
经历了漫长的两分半后——没办法,房间到门口就这么点距离,江寻昼打开关闭的店门,就看到崔判官双手抱胸观察着门头的牌匾。
“好看吗,什么时候把你那破牌匾修好安回去。”江寻昼没好气道。
崔判官膝盖中了一箭,动了动嘴唇,不想和这损人计较,看起来高贵矜持的,说的话却夹枪带炮。
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他了。
判官不想回答刚才的问题,虽说他统领地府,听起来很风光,但归根结底还是打工的,就一阴间公务员,赚的钱都拿来买茶叶了,谁有空管那个破牌匾,反正又没人参观。
他说:“能进去吗?”
江寻昼干脆利落:“不能。”
判官噎住:“……你现在说话都这么直接了?之前不是还和我客客气气的么。”
“不知道,每次见你就会莫名想损上几句。”
判官:“……”聊不下去了。
江寻昼道出拒绝的真正原因:“你不看看现在几点。”
说罢,拿出手机划了下,“谁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来上门做客的。”
这可真没想到,判官望了望天,没见着月亮,为自己辩解:“我一般晚上行动。”
江寻昼想起他那阴森破败的黑暗大殿,又看见对方身上万年不变的红衣服,心想这人品味真是特别,这是批发了一堆红衣服吗?
“有什么事?”
“哦,有两个给我回信了,说想和你见一面。”
江寻昼一下子想到那几个传说中的朋友,今晚刚和许秋筠聊到,判官就说来信了。
“不过我觉得你不太想一个个见,所以等他们人凑齐了我们再聚一下。”崔判官交代完毕。
确实,对方想得周到,一个个见面的话自己一个失忆人士真不知道和他们聊啥,坐在那追溯往昔,回忆从前吗?
算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上一次聚在一起还是……”判官停顿几秒,回忆失败,“忘了,好久没见我都快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江寻昼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怎么回信回了这么久。”算算也快四个月了。
说到这个崔判官非常矜持地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他们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与世隔绝,能收到已经算好了的,剩下那几个可能没看到。”
崔判官看到他一无所知的样子就想吐槽,凭什么一个失忆就全忘了。
“你也是好吧,以前成天窝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百年才能见你一次,他们那隐世高人的劲头就是跟你学的。”
江寻昼皱眉,觉得这是口黑锅,但自己想不起来,无法反驳。
“让他们继续待在旮旯里空虚寂寞冷吧,我和他们约好时间会告诉你的。”
崔判官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临走前决定对老友慰问关怀一下:“住的还习惯吗?”
话题转得突兀,事情必有反常。江寻昼静静地听他说下去,不知道对方又整什么幺蛾子。
“你以前喜欢清净,失个忆把性格变了?”判官一脸正直,疑惑表现得恰到好处。
但内心全是调侃,失忆并不会导致性格大变。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告诉我我以前什么样。”江寻昼把话头推回去。
“你以前图清净,宅子真有够偏僻的,不过环境挺好,周围树上开满了花。我们来你家没待多久就被你轰走,说嫌吵。”
说就说,判官非常乐意把他以前干的“好事”全部抖落出来。
“现在不嫌了?这屋子可那么多人。”判官越过他看了眼屋内,脸上写着无害。
“想说什么。”江寻昼算是看透了,这人拐弯抹角来八卦他。
判官笑了,看来是问不出了,“没什么,就是问问情况,看你有什么进展。”
江寻昼冷笑一声;“不劳挂心。”
说完转身进屋,反手把门关上。
吃了一鼻子灰的判官悻悻离开,嘴里嘟囔着:“无趣,谁能和你待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