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可及》邵鹿南

6、第6章

　　赵一贝一夜没回家，纪云一夜没合眼，她脑子里幻想了无限个可能，只能祈祷女儿大了足够有脑子应付所有的安全隐患。她着急也做不了任何事情，她打去赵一贝爸爸那里，他在执勤也没听见。

　　昨晚赵一贝在李希元的车里睡了一晚，她坚持不回李希元的房间，而李希元也恰好处理爷爷的后事快到清晨才回来，也在车里陪了她一夜。

　　早上醒来时才不到七点，赵一贝发现自己靠在李希元的肩膀上，身上搭着他的西装外套。车子一直着着火，司机蒋福瑞一直守着不敢闭眼，见赵一贝醒了，从副驾驶拿起一包东西：“吃早点吗？炊事班拿来的，刚做好的还热乎。”
　　“炊事班？”
　　“哦，家里伙房。”
　　赵一贝往外看看，好像已经在李希元家的院里了。

　　这里是严禁外人进入的，可以说从来没有谁能进来过，哪怕是家里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但昨晚李希元却说让蒋福瑞把赵一贝送到他屋，蒋福瑞听了都惊呆了。

　　“谢谢，我可以借个洗手间么？”赵一贝想要上个厕所洗漱一下就告辞了，剩下的她可以去林柠家再收拾。林柠刚刚才回她的消息，说是昨晚看着电影不小心睡着了，发了好几个信息问她在哪。给林柠报了平安，约好了一会儿在她家见。

　　蒋福瑞有些犯难地看了看李希元，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没有李希元的批准，他不敢贸然带着赵一贝下车。昨晚回来时因为李希元睡着他就自己和门卫通报了，李希元的父母在前面的车里，还特意派人下来看了看睡着的赵一贝才放行，但他知道这算是前所未有的特例了。

　　最后蒋福瑞打算把车开出去带赵一贝上胡同里的公共厕所，可能挂档的动作太大，李希元醒了。

　　“去哪呢？”
　　“二哥，二嫂想上厕所。”
　　“想上厕所开什么车？”
　　“我……那我带二嫂下车。”

　　赵一贝听“二嫂”这称呼听得头皮发麻，她紧了紧嗓子，学着蒋福瑞也自我介绍：“赵一贝，叫我小赵就好。”
　　“小赵！请出列！”李希元突然开玩笑似的喊了一句，逗得蒋福瑞捂着肚子笑。
　　赵一贝也顺着话茬打趣：“报告，小赵真憋不住了。”

　　蒋福瑞把车子往李希元的小院里开，趁没人看见，把车一头扎在拱门前，给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你干嘛呢蒋？往哪开呢？你咋不撞墙呢？”
　　“不是，这不是离得近点，能少走两步。”他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李希元带了个姑娘进屋，回头传到他爸妈那里受训，也是想保护姑娘吧，如果那样不仅李希元要受训，可能姑娘也要被拉去仔细盘查祖宗十八代。

　　李希元护着赵一贝下了车，指了指前面一间屋：“你先进去，我抽根烟。”
　　蒋福瑞有眼力见，边从兜里夹出一根递到李希元嘴边，边劝：“戒了吧，老爷子生前怎么劝你的？你就不能顺着他一次，人都不在了。”
　　李希元眼眶微润，他是跟着爷爷长大的，没有人比他更在乎他家老爷子了，爷爷是前几天夜里突发心梗走的，一点征兆没有，李希元因此消沉了好几天，到今天都下葬了还恍恍惚惚的。

　　李希元染上烟瘾是跟着大哥李希川学的，十五六岁，某次大哥从部队回来在院里抽烟，他觉得那日夕阳的余晖打在大哥身上特别帅，然后就跟着学了起来，当晚他和大哥就都被老爷子打了一顿，家法伺候，墙上的藤尺拿下来打得他俩皮开肉绽。其实爷爷留给他的回忆并不多，因为爷爷实在太忙了。

　　嫌蒋福瑞在一旁念叨的烦，李希元抽了一半就把烟掐了，进屋找赵一贝时，看她正在厕所门口徘徊。

　　“怎么不进去？”
　　赵一贝不说话。
　　“不是着急么？”他伸手拽了拽洗手间的门把手。“门怎么锁了？”
　　“有人。”赵一贝说。
　　“谁？”

　　赵一贝还没回答，李希元看见桌子上的发卡就恍然大悟反应过来了，他扯着嗓子喊门外的蒋福瑞：“不是让你把她送回家吗？谁让送这来了？”
　　蒋福瑞听见赶紧进来解释：“不是，李姐说他们昨晚也住下了，小妹说那边房间小，你这边大……”

　　蒋福瑞口中的李姐是李家老爷子的二女儿，老爷子有一儿二女，长子便是李希元的父亲李源，二女儿李澜一家一直在S市生活，最近才把李希元的表妹也就是吴晓梦送来B市读书，平时她都住在自己租的房子，从没在院里住过一天，还一个小女儿和李希元年纪差得不大关系最好，在海外读博，几年没回来了。

　　吴晓梦从小就很喜欢李希元，血缘也许是她最后的底线了，也正是这份底线让她有时候会心理扭曲起来，小时候只要是谁喜欢李希元都会被她嫉妒地挑开，哪怕她自己得不到，她也不愿看见别人如愿。所以那天电话里她的语气很不友好，挂了电话还把赵一贝的来电记录删了，后来尝试想以李希元的口吻和她说两句话让她知难而退，居然发现李希元被拉黑了，她以为这个女人不会再出现了，直到刚刚看见她进来，她做梦也没想到李希元能带人回来。

　　吴晓梦穿着蕾丝睡衣从厕所出来，微卷长发扫在胸前，蒋福瑞赶紧背过身子，李希元也拧起了眉：“你穿的什么玩意啊？换了。”
　　然后把赵一贝送进洗手间，扭过头就开骂：“蒋福瑞！赶紧送她回去！我要睡觉。”
　　“那、那小赵？”
　　“小赵也是你叫的？”

　　有时男人换脸的速度也是比翻书还快。

　　赵一贝在里面听着外面没了动静才出来，她实在没搞懂这个女孩和李希元到底是什么关系，既然蒋福瑞叫她小妹，是李希元家里的妹妹吗？那她怎么会穿成那样睡在李希元的房间？

　　她出来正准备告别，见李希元已经躺在床上合上了眼，她知在这院子里似乎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但她又不得不走，只好上前试探着叫他：“喂，睡着了吗？李希元？”
　　没有回应。
　　她靠近两步，弯下腰来仔细看他的脸。小时候赵一可经常这样装睡，她盯着看一会儿就露馅，现在她本能地也低下头试探，谁知床上的人突然睁眼。

　　“你吓死我。”赵一贝吓得退后两步。
　　“离我那么近干嘛？”
　　“我得走了，麻烦你送我一下。”
　　“困死了我要睡觉，你自己走。”
　　“我怎么自己走？你家这么大，而且谁敢乱转悠？”
　　“那你陪我睡，睡醒了我送你走。”
　　“……”

　　李希元眯缝着一只眼看赵一贝，见她脸上憋得红一块白一块的。“你就让我睡十分钟。”
　　“……”
　　“不是，你让我自己在这睡十分钟，十分钟我醒醒盹就走。”刚刚他话里的歧义把他自己都给整精神了，他捏了捏皱着的眉头，强行从床上坐了起来。

　　蒋福瑞去送吴晓梦了，李希元又不想叫别的司机过来，他给门卫打了个电话：“家里还有什么车在？”
　　“二哥要出去么？”
　　“对，不用送我，我自己开。”
　　对面半晌不吱声，李希元急了：“我有驾照。”
　　“我知道，二哥，我是张啊，我陪你去考的。”
　　所以李希元的驾驶水平他是知道的，而且四个月前才考下的，这谁敢让他自己上路啊。

　　最后门卫张和李希元一起把赵一贝送到了林柠家，看着眼前这几条熟悉的胡同，李希元挑着眉道：“合着咱们仨都是街坊？”
　　“嗯？”
　　“你大半夜的跑着过来，肯定也住附近啊。”他打着哈哈。
　　他不提她都要忘了，自己是离家出走跑出来的。赵一贝把微微皱着的眉舒展开，暂时不想去想这个问题，说：“昨晚谢谢你了。”

　　“你不打算说说怎么了？为什么跑出来？不想回家了？”
　　“我不想说。”
　　“行，跟我不熟呢。”
　　“没有，暂时不想说。”
　　“所以今晚，你不打算和我过？”
　　“我有约了。”
　　“行，那我回家拼拼图——你怎么不用我买的手机壳？”
　　“李希元——”“不用就扔了，不用还我。”他打断了她的话。他也有他的骄傲啊，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对谁这样上赶着过。

　　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凝重，赵一贝知道李希元生气了，可她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就先这样吧，她当下要发愁的是晚上要空着手去见赵寅深了。

　　听到门铃响，林柠飞快跑着出来接赵一贝，她又像上次那样仔细检查着赵一贝身上有没有伤，这个动作被李希元看在眼里，他也突然拉起赵一贝的手腕等处检查起来。

　　“怎么了？你受伤了？”
　　“没有。”赵一贝把手抽回。
　　“你家有人经常打你？”他反应倒是快。
　　“没有。”
　　“你给我说实话。”

　　看到眼前二人都如此关心自己，再想想纪云，赵一贝的心理防线又差一点崩塌，她强忍着泪意，对李希元说：“真没有。你快回去休息吧，折腾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林柠瞪大了眼睛，这时候了还在渴求着八卦。

　　“好。”李希元偷看了眼林柠的表情，忍不住又说了句：“你非要在车里，实在是不舒服。”
　　“啥？？”
　　李希元上车，留下林柠在门口凌乱。
　　赵一贝不管林柠的轰炸式盘问，她只想好好洗个澡眯一会儿，她问林柠：“如果我赖在你家不走了，咱姥会介意么？”
　　“当然不介意了，你来真的？”

　　其实林柠早就想让赵一贝独立了，她特别看不惯纪云，虽说她从小也是跟着姥姥长大的没感受过什么父爱母爱，但至少她爸不会打她，还稳定给钱。她妈妈去世早，走时也给她留了笔钱，爸爸虽再婚了两次忙于自己的感情顾不上她，但跟赵一贝比还是幸福多的。

　　“不想回了，打算一直住宿舍，只是偶尔我得回来洗个衣服，我付钱。”
　　“你有病啊？住没问题，洗衣服付钱是什么鬼？”

　　看着赵一贝认真的表情，林柠突然走过去将她抱住，她天生泪窝浅，此时已哭成一个泪人，她脑子里反反复复想起那次纪云打赵一贝的情景，她都有很深的心理阴影了，何况当事人。“那你生活费怎么办？你不回家你妈肯定掐住你的经济命脉。”
　　“打工吧，我已经想好了，周末还是可以挤出点时间的。”

　　“话说，你和李希元，还有那个深深，你到底怎么选啊？”林柠转移话题，试图将气氛弄得活跃。
　　“什么怎么选。”赵一贝露出一丝难为情的表情，她现在的唯一任务是高考，儿女情长暂时不在她的人生计划里面，偏要说的话，她应该心里一直都是赵寅深吧。
　　“就是，你对谁更有感觉？嗯？”林柠眨着一双大眼睛，一副今天这瓜她吃定了的样子。“算了这样吧，深深毕竟还没见过面，你今晚去见一面，然后回来咱们再促膝长谈哈，我等你的更新，谁是男主谁是男二你今晚必须得给我捋清了这条线。”
　　“神经。”

　　“哦对了。”
　　“嗯？”
　　“我终于给你问清楚了，那个吴晓梦，原来是李希元的表妹！我就说他俩肯定没事吧！”
　　“嗯，我的小柠檬最厉害了。”
　　“你干嘛？你揶揄我？你已经知道啦？”
　　……

　　两个女孩在屋里嬉笑打闹，外面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