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deviation

8、第 8 章

　　接下来的几天，段时都是在庄诤卧室里呆着的。

　　庄诤没有依照谢旭的想法乖乖做实验，而是每天研究一日三餐吃什么。
　　每天会有机器人把食材送到门口，谢旭不可能让庄诤饿死。
　　不过在段时来之前，庄诤要的都是成品熟食。

　　没有其他人的打扰，其实根本没再见过除了对方以外的任何人。
　　天地之间，就只有这么两个人。
　　不可多得的安生日子。

　　段时花了不少时间来消化这几天看到的一切，觉得头疼。
　　联邦早就烂到根儿了，更恶心的，段时也见过。

　　“我有点事儿要办，你呆在这儿，过几天我就回来。”
　　段时是在吃饭的时候提起的。
　　庄诤并不意外，段时总是带着神秘色彩，他也从没过多询问。
　　“好，早点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那就多谢庄大厨咯”，段时眉眼带笑，他很难不承认，真的很好吃。

　　段时是吃完饭，睡了个午觉才走的。
　　走之前还改了庄诤屋内外的监控，以段时的技术，谢旭绝对查不出来。

　　以防万一，段时没走正门，翻了墙，动作很是熟练。
　　段时翻到一半，坐在墙上，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侧身回转，冲庄诤摆了摆手。
　　“走了！”

　　难得的晴天，庄诤站在墙下，抬头看着段时离开。
　　直到段时落在墙的另一边，庄诤才发觉眼睛被光照得有些酸痛。

　　段时的声音穿墙而入，“好好休息啊，别管谢旭那神经。”
　　庄诤压不住笑意，“嗯，知道了，注意安全。”

　　-
　　黎朗第二次在研究院露面，和张文玉一起来的，还是穿着一身作战服。
　　来得算早，研究院还冷清着。

　　由于工作量的原因。
　　除了住得近的，其他研究员基本都是住在研究院内，有专门的的房间，4人一屋，算是员工宿舍。
　　研究院陆陆续续招回了不少以前的老员工，段时蹲守时看见的只是一小部分。

　　谢旭算不上清闲，但他还是每天晚上回去，第二天卡点上班。
　　他是研究院的老大，就算迟到也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谢旭一向在乎规矩，做到了严于律己。

　　黎朗是在接近8点的时候见到谢旭的。
　　谢旭挑眉，疑惑看向黎朗，“去我办公室吧。”

　　两人对坐着。
　　“你还舍得来我这儿”，谢旭似乎想到了什么，“不会是后悔了吧。”
　　“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许久不见黎朗，他似乎憔悴了不少。

　　“你这会儿倒是想起来念旧情了，当初是你亲自送来的人，想看当然没问题了”，谢旭有些嘲讽的意味“只要别给我带走了就行，整个研究院都指着靠他吃饭呢。”
　　“你今天话很多。”
　　黎朗没什么心情和谢旭争。

　　“原因，没个合理的说法，万一你见到了要带人走，我可打不过你。”
　　黎朗端起面前的正冒烟的茶杯，抿了一口，呼出一口气。
　　看着谢旭，这个自己的同龄人。
　　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

　　“联邦搜过章程的房子。”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对，但是当年没搜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黎朗又不再想说下去，谢旭不会懂他。
　　可他急需一个宣泄口，连着一两周他都没睡好。
　　“前段时间，我去见了斯蒂芬，他说有东西要给我看，是章程留下的。”
　　“什么东西，跟畸变物有关？”

　　听到章程留下了东西，谢旭第一反应就是跟畸变物有关。
　　但要是真留下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斯蒂芬会这个时候才拿出来吗。

　　“是一套茶具，他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专门从当地带回来的，给我的。”
　　“那你还挺贱的”，谢旭有些无语，“所以现在来看他，缓解一下你的愧疚吗。”
　　“装给谁看。”饶是谢旭这种神经，都想给黎朗翻个白眼。

　　黎朗没心情计较谢旭的无礼，“让我看看他。”
　　“知道了，走吧。”
　　谢旭带头，一路经过数个研究室。

　　安置章程的地方，是个育房，整个研究院安保措施最严密的地方，也是设备仪器最好的。
　　育房最初的出现，象征着人类研究成果的不断孕育。
　　至今依然发挥重要作用，只是早已背离了最初的愿景。

　　三层楼高的空间，角落里是一排的近三米高的罐装容器，里面装的正是研究院多年来用过的高等级畸变物。
　　其中日期最近的就是章程带回来的那一个。
　　手臂上满是针孔痕迹，放置了十几年也鲜艳如旧，只是早已陷入了永久沉睡。

　　育房中心，章程被平放在展示台上，插管正源源不断地输送营养质。
　　章程面色苍白，紧闭双眼。
　　黎朗不由得想起从前。

　　章程的眼珠是偏黑的，深邃悠远，像是有着一整片宇宙，留着比寸头稍长的发型，脸型硬朗，看着沉稳踏实。
　　可他的脾气却算不上沉稳，无论是在学校时还是进了军区后，都是刺头一样的存在。
　　偏偏这人专业能力数一数二，打起架来也不含糊，没人管得了他。
　　也就黎朗说的话能管用。

　　“要不说还是黎朗先生守规矩呢，居然还记得给章程上将留下一口气。”
　　谢旭不怕得罪黎朗，也是真的觉得可笑罢了。
　　黎朗送人来的时候可没提过这茬，等谢旭发现章程还算活着，着实吓了一大跳，随后就是狂喜。

　　黎朗也的确守规矩，只是站在展示台旁垂头看着，看了许久。
　　没跟谢旭搭话，只是看着，看着章程微弱地呼吸。

　　醒不过来的，研究院最多吊着这口气二十年。

　　谢旭也不催，就坐着摆弄通讯器。
　　调出了庄诤住所今天的监控视频，没什么异样。
　　谢旭不觉得庄诤会老老实实做实验，再给他点儿时间缓缓也行，总归是逃不过的。

　　黎朗终于是看够了。
　　“走吧。”
　　“我是真的以为你会头脑发热带走他呢。”谢旭还在拱火。
　　“你知道我不会，我永远忠于联邦。”
　　黎朗不再回头，朝门口走去。
　　“是么”，谢旭也起身离开，关闭了育房。

　　谢旭送走黎朗，到窗口点了只烟。
　　饶是人类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解压的方式依然老套。

　　一根接着一根，没多久，地上就积了一摊灰，还有几个零散的烟头。

　　“老大，大家都在一楼大厅里等着。”
　　来人匆匆忙忙，卢辛，年轻时就跟着谢旭一起打拼，是研究院老将了。
　　谢旭没出声。

　　卢辛看向谢旭，梳着背头，黑色大衣一直垂到小腿，随时能脱下来换上工作服。
　　跟年轻时比起来没多大变化，还是不一样的，以前的谢旭也疯，称一句科研怪人不为过。
　　现在的谢旭，卢辛说不上来，但他隐隐觉得，谢旭这些年憋了太多事儿，迟早会和火山一样喷涌。

　　最后谢旭吐出一口烟，然后手一抬，指尖把烟掐断，扔在地上。
　　“知道了，走吧。”

　　谢旭下楼，却没听见底下有什么动静。
　　往常这种时候，这些家伙应当吵得紧。

　　到了大厅，所有人朝谢旭聚拢，但还不算拥挤。
　　不过一个个面色凝重，不像有好事。

　　“说吧，怎么了。”
　　谢旭早在下楼是就从不正常的情绪里抽离了，现在没精力想那么多。

　　都不开口，垂头丧气。
　　还是卢辛站了出来，“昨天晚上，好几个实验体都发狂了，还吸取了...其他实验体的生命源质，现在正关在储存舱里。”
　　“吸取生命源质？那被吸取了生命源质的实验体呢？”
　　谢旭早就做好了不会那么快成功的打算，可这些实验体都是正经人类血统，怎么能吸取生命源质。

　　“都死了...发狂的几个人里，也有一个死了，整个研究院现在就剩6个实验体了，还不确定他们醒后的状态，也不太有可能用他们继续做研究了。”
　　卢辛眼眶泛红，六十个实验体，一次实验就死了五十多个，不说打击士气，光是一条条的人命，就足以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而且发狂的实验体还算得上是人吗...

　　谢旭头痛，让其他人先走，留下了卢辛。
　　“留几个人继续观察狂化实验体，其他人编队准备方案二。”
　　“可是没有实验体了。”
　　“我想办法，一周后继续实验。”
　　“是。”

　　第一批实验体是公开招募的，这个时候谁都想为前方战事出力，报名的不少，最后筛选出了这些人。
　　都是没什么社会关系的人，死了也没人追问。

　　可两个月不到就耗完了，再次公开招募并不妥当，还有暴露人体实验的风险，院内的声浪也难以平息。
　　卢辛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途径可以找到足够数目的实验体。
　　多年的经验让他无条件地相信谢旭，而他自己还要忙着去处理昨天晚上的残局，好几个实验室都被糟蹋地不像样了。

　　离开前，卢辛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老大，那些发狂的实验体...还算人吗？继续下去，会不会有更多人....”
　　“我不知道，但还能怎么办，调整方案继续实验，我们没有退路了。”
　　谢旭打断了卢辛。
　　谢旭心想，就算还找不到最优解，还是要做，牺牲是有必要的，为了所有人，为了联邦。

　　-
　　段时要回家，回章程的家。
　　不大，胜在离主军区近，一整片都是他这样的士兵住着的，渐渐地，这儿的房子干脆就被取了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军区房。
　　其实段时也没怎么住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飞行器里吃住，一年的假期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天。

　　当时买房就图个方便，现在却给段时带来了麻烦。
　　军区附近管控本就严格，最近军区招了大量新兵，不少人觉得拥挤，搬了出来。
　　虽说自当年章程出事后，章程住的地方附近都被封禁起来了，但都这么多年了，所以现在除了段时自己的房子，就连他家对门都住上了人。
　　唯一的好处是为了保证军人隐私，整片军区房都不设监控，只安装感应器，以辨别住户。

　　比这更难混进去的地方，段时也去过的。
　　无非检验下水平有没有下降。

　　从庄诤那儿离开就是下午，两个地方离得又远，段时到的时候都是第二天晚上了。
　　还好庄诤给他塞了不少吃的。

　　段时先是蹲点了好几天，摸清了住在这片的士兵的作息。
　　大都在早上八点去军区训练，晚上十点就回来了。
　　这作息，让以前早六晚十一的段时恨得牙痒痒。
　　难怪打不过，一天训练时间这么点儿，早就把自己也整成该呆在垃圾桶里的货色了。

　　趁白天没什么人，段时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军区房，用的是昨天晚上一个醉酒倒在楼下的倒霉蛋的脸。
　　没坐升降梯，段时大踏步走上了四楼，短短几分钟就到了自家房门口。
　　在袖口上安了屏蔽器，段时直接推门而入。

　　屋子里乱糟糟的，联邦搜查这些人真没礼貌，跟进了小偷有什么区别。
　　走进卧室，小小一个，没走两步段时就到了床边，是个书架。
　　拿起第二排第二本书，上面明显标注着“笑话集”，和他在句芒星上看的是同一版。

　　翻到第222页，段时手指摸上一段话。
　　——求升职技巧。
　　——大人物一般喜欢养狗。
　　——好主意，那我送什么品种好？
　　——走狗。
　　摸到“走狗”两个字时，段时手指微微用力一抠，“走狗”当时就裂开了，露出的不到指甲盖一半大小的芯片，泛着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