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未燃 青春已烬》卡门的眼泪

4、三

　　让巧嫣惊异的不止这些，肖遥是个音乐天才。
　　第一次发现这一点是在肖遥在学校周围的“梦工厂”。肖遥不住学校，每天去祖母家问候照料，但在学校门口租了间一居室，置下自己的全部物件落脚。所谓全部物件，就是一架用了十年的电子琴，一把吉他，一台手提电脑和大大的音箱。她说那间小屋是她的“音乐梦工厂”。
　　那天是个周末，百无聊赖，班里有人提出想去她的落脚处参观，巧嫣告诉家里要补一节课，亦骗得两小时自由。
　　她永远不能忘记那天肖遥坐在窗子旁，抱着吉他，应群众要求弹了一首又一首流行歌。她并不全会，但只要点播者可以哼出调子，她便能轻轻地和。若对方愿意倾情献唱，她旋即配以伴奏与和声。没有音响没有麦克，但那天的小屋临时变成了几个女孩的K歌房。简单的音符盘活了一首又一首女孩们的吟唱，完美的和声袭来，总要撞击每颗心里的共震。巧嫣坐在肖遥的橙色床单上，她唱的不好，且跟不上说什么话。只是专注地听，看着吉他手被窗外斜照进来的光线勾了边的侧脸，和染成棕铜色的头发。
　　K歌累了肖遥开始用键盘为她们演示世界风情，按下这几键，是古典民谣；按下那几键，就是日本小调；再若按这个顺序回旋，则成了印度舞曲......巧嫣听得痴迷。后来女孩子们觉得饿了，准备去出去吃东西，肖遥说要收拾一下，旁人四散，屋里只剩下她们俩。
　　“装淑女的那个，怎么都不说话。”
　　“太精彩呢—，搞个人崇拜呢—。”
　　肖遥大笑，突然想起巧嫣打小学钢琴来着，“现在不弹了？”
　　“早扔了，只记得点练习曲了。”
　　“那你弹个练习曲让我欣赏下。”
　　巧嫣当她无厘头，不答话。结果肖遥睁大眼睛看她，做立等状。
　　她只得万般无聊弹了两句巴哈的小步舞曲（老式游戏机里常会听到的，5-12345-1-1-~）。
　　“别那么恨它嘛，看你麻木的表情。”说着敲敲巧嫣键盘上僵硬的手指，示意她拿开，左手重复了巧嫣刚弹过的调子，但重排了节奏，右手似无意的加了几个和弦。平均律一下子变成了爵士乐。“再随便弹个节奏，要快。”
　　巧嫣接管键盘，听话地笨拙地加速，肖遥伸手在吉他上手指一阵灵活乱舞，爵士乐变成了摇滚。
　　巧嫣大惊，不认识般瞪着眼前的创造者。
　　她着实是个音乐天才。

　　其实那天她们可以18变，36变，72变，如果不是肖遥电话响起的话，同学问她们还要多久才去吃饭，继而巧嫣抬头猛然发现，天色已由正午成了傍晚。她告诉家里补课两小时。

　　她打车飞奔回家，进门时决定的理由为一直在上自习，母亲的怒视父亲的审讯下方寸不禁大乱，脱口而出，“不信就问肖遥嘛”。肖遥对这是临时的故事全然不知。巧嫣家里职业病般的法理气氛无人可知。
　　母亲核准电话取证，“..今晚有什么活动吗？”那边是肖遥平缓的声音，“是呀，今晚学校加了自习，大家都留下来着；嗯，下次一定提醒巧嫣先打报告，哈哈..”
　　又是那无比邪恶的默契。

　　卢巧嫣承认她看见那把吉他时第一件想到的是陈浩川。她问肖遥能不能教她，肖说“怕你太笨”。巧嫣从未告诉她陈浩川的事。她真不知什么阻塞着她咽喉，她说不出。肖遥让巧嫣一定不要就这么放弃钢琴，但家里早已废止她想要弹琴的一切理由。
　　“学校里有钢琴你不知道？！我见过，就在礼堂旁边的活动室里——”“那是个道具，除了演出都要上锁的，落了几年的灰了。”

　　第二次惊奇的故事由此开幕。
　　引子是学校里那架道具复活了。罗宾汉从天而降，撬开活动室里那架钢琴上小小的锁，无情偷走了重点校学生们枯乏死寂的高中生活。不知是哪班的学生先泄露了天机，于是每个课间，午休，晚休，总会有或纯熟或磕绊的琴声从礼堂那边隐隐传来。若你曾经历某种透不过气的安静，你便可知在那时哪怕只是个音符都可称天籁。但学校很快换了新锁。但同样很快又被撬开。如此反复几次，学校或许也觉得偶尔就让这些黄色狱卒们陶冶下情操也无甚大碍，当然也或许是对这种小小的起义镇压的厌了，便就此任之。后来甚至成立了“学生活动社”，以丰富并鼓励高中生们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下了晚课去琴室看看?”在盗琴风波渐趋平静后，卢巧嫣触探谨慎小心翼翼。“终于肯去拉？钢琴知道你这么没勇气都不待见你。下了晚课可不许去厕所。”肖遥的眼皮一搭，标准的一字眼。

　　自从前次音乐似偶然地浸入生活，巧嫣和肖遥那古老而究极的默契又得到了升级。
　　竟真的可以，再如此相似。
　　她们都爱纯音乐略大过歌曲；她们看电影和电视剧时都会不自觉地留心配乐；她们都大爱汉斯季莫和久石让；她们甚至也都知一点歌剧和音乐剧，但研究不深，尤其喜欢PHANTOM的唱段还有SUMMER TIME；她们也为流行曲而痴狂，最爱竟更都是罗大佑，也都喜欢陈奕迅，但更多的是因为林夕为他写的词。
　　一次又一次，她们在同样选项的碰撞处惊叫，从惊叹巧合到难以相信再到感激上苍。这让她们一瞬间便又添了千言万语可以讲。
　　一个有思维的生命，被上天赏赐的最大缘分便是一知音。有多少话多少想法是会死在人心里的。只要可得一人倾说，则可魔疯成活，幻化出千百个生命；而举目世间，若终不能有一人可讲，便有再多灵感，再好故事，再动情的知心话，万般无诉处，也只得冤死。